《白塔寺下》稣是

22、第二十二章 (2004年)

　　一个月了，张凤兰没有张向忠的消息，她每日提心吊胆的煎熬着，祈祷着尽快得到儿子的消息，可偏偏没有任何消息。她实在是忍不住了，终于告诉了沈维厚有关徐勇找张向忠敲诈的事，并把那封信和照片拿给沈维厚看，告诉他张向忠已经失联一个月了，不知道单位有没有找过他。她猜测徐勇和李世雄的死很有可能和儿子有关，否则也不能这么巧合，李世雄死的第二天，儿子就失联了。

　　沈维厚一听头就大了，埋怨张凤兰，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有关敲诈的事。事已至此，他赶紧给张向忠的领导打电话，询问张向忠最近的工作情况。领导说张向忠已经一个月没来上班了，并委婉地表达，要不是看在老领导的面子和张向忠平时较好的工作表现，公司早就开除他了，如果他这个月还不能来上班，公司打算开除他。

　　沈维厚痛心到了极点，感到深深的内疚和自责。因为自己的错误，让儿子多年背负着私生子的名声，到了现在也不能给他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还让孩子为了保守这个秘密，独自面对着别人的威胁，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做出这样的蠢事。如果这个案件真与向忠有关，他绝不能原谅自己。想到此，沈维厚不禁潸然泪下。

　　晚饭时间，沈维厚和张凤兰情绪都很低落，三人默默地吃饭，没人说话。没有张向忠的沈家，家庭气氛又回归到很久以前的那种死气沉沉。

　　沈泓渊忽然十分想念张向忠，轻声问道：“张妈，向忠哥哥出差都一个月了吧？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张凤兰面色慌张，欲言又止。

　　沈维厚赶紧接过话题，道：“啊，向忠他目前去南边的油田工作一段时间，由于项目进度很紧，可能短期内不会回来。”

　　“我给他打过好几次电话了，可他手机怎么老是关机啊！”沈泓渊很奇怪。

　　“他们都是集中在野外作业，信号也未必那么好。你先不要给他打电话了，他会给我们打的。”沈维厚搪塞地解释着，他心里很虚，脸上现出无奈疲惫的神情。

　　张凤兰低着头只盯着看碗里的米饭，不敢抬头看任何人。

　　“哦，我那个保送材料都已经提交好了，基本流程和手续都完成了，就等着学校发录取通知书了。”沈泓渊分享了自己的好消息。

　　沈维厚稍显宽慰地扯动了一下嘴角：“泓渊，你这次被保送到京安大学，我们大家都很欣慰，希望你上了大学后，更加努力地学习，为自己开拓出更广阔的天地。到了那里，你会遇到更多优秀的人，也会令自己更优秀。”

　　“嗯，我会更加努力的！”沈泓渊听了父亲的鼓励，心中激动不已，他觉得最近一年多，父亲对自己的态度比以前温和了许多。他其实一直很在乎父亲对自己的看法，他今天取得的成绩多少和父亲对自己很高的期待是有关系的。要说他以前对父亲有惧怕和隔膜的感觉，随着年龄的增长和自信心的建立，他正在试图更主动地靠近父亲，他希望能得到父亲更多的认可。

　　……

　　清晨，李翔坐在餐桌前和奶奶、妈妈吃早点。

　　“翔子，今天天气好，别忘了把被子和褥子都拿院子里晒一晒，别让你奶奶弄，回头再闪了腰。”翔子妈叮嘱完，背了包去上班。

　　翔子挑了挑眉毛：“好，您赶紧走吧，家里的事都交给我吧。”

　　“别操心了，我指挥他就行了。”翔子奶奶冲翔子妈扬了扬头。

　　翔子吃完饭，就到母亲的卧室抱被子，拿到院子里的衣绳上晾了，又返回屋里取褥子，他掀起褥子的一个边，快速卷成一个卷，正准备抱走，低头发现床板上有一封信，上面贴着印刷体的“李世雄收”。他捡起了信，心想这是谁给父亲的信啊，还挺奇怪的，不是用手写的，上面是贴上去的字。他抑制不住好奇心，打开了信笺，读了一遍。信的内容让他感到震惊，因为这涉及到沈泓渊的父亲，张妈和张妈的儿子张向忠。另外还有一张老照片，他从照片里找到了沈泓渊的父亲和张妈，他意识到沈家似乎深藏着一个惊人的秘密。他认为这应该是一封举报信，有人把信寄给了父亲。他又查看收件的邮戳，就是春节前寄给父亲的。他大脑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不知道父亲的死和这个举报事件是否有关。

　　……

　　李世雄和徐勇的验尸报告转天出来了。

　　陆其民在电话里和冯宝峰说：“李世雄死亡的直接原因是被弹|簧|刀扎到了致命的心脏上，血液严重流失，导致心脏骤停。根据尸僵和尸斑的状态，再结合李世雄死亡当天下班的时间，死亡时间应该在尸体发现前的12~15小时之间，也就是报案前一天17:00~20:00点之间。徐勇是被经幡绳索勒在脖颈，导致窒息死亡的，死亡时间也差不多，在他身上还发现一些青紫的印记，这说明他在死前与人打斗过。另外有个奇怪的发现，就是那把弹|簧|刀上只有死者徐勇的指纹，没有其他人的指纹，也就是说证据指向李世雄是被徐勇杀害的，那么又是谁杀了徐勇呢？”

　　冯宝峰问道：“有没有可能是凶手先把他们二人杀死，擦掉了匕首上原有的指纹，然后把徐勇的指纹印在了那把匕首上，陷害徐勇呢？”

　　“这种可能也不是不存在。不管怎样，这都说明另有一个杀人嫌犯，我们必须尽快抓到这个嫌犯，才能搞清真相。”

　　“你们已经开始调查徐勇的家人了吗？”冯宝峰问道。

　　“根据尸检报告，我们认为徐勇也是有嫌疑的，所以早上已经派人去搜查徐勇家了。如果有什么消息，我今天会通知你的；如果你们有关于李世雄的一些相关信息，也请提供给我们。”

　　“好的，没问题。”冯宝峰应道。

　　冯宝峰刚放下电话，就收到李翔的电话，说有重要证据提供给他。

　　冯宝峰赶紧回了家，一进院子，就被李翔拉进屋里。

　　“冯叔，你看，我今天从床褥子底下发现了一封举报信。”李翔神秘地说。

　　冯宝峰看了信和照片，同样感到震惊，嘱咐李翔道：“翔子，这只是封未经证实的举报信，不是实名举报，所以举报人的目的并不是很清楚，至于信里的内容是否属实，也不一定呢。所以，你不要和任何人讲这个事情，明白吗？”

　　“嗯, 明白。我不会和别人讲的。”李翔瞪着两只圆眼，真诚地保证。

　　“你妈和你奶奶看过这封信吗？”冯宝峰问道。

　　“没有，我没拿给她们看，至于是否以前她们知道这封信，我就不清楚了，反正没听她们提起过。”

　　“嗯，翔子，记住了，我刚才让你保证的事情很重要。”冯宝峰又强调了一遍。

　　“记住了，冯叔，放心吧，我是老公安的儿子，这点觉悟肯定是有的。”李翔再次保证着。

　　下午，冯宝峰接到陆其民打来的电话。说他们上午查抄徐勇家时，发现了一封举报信，请他去队里看一下，也许和他们经侦队有关系。

　　冯宝峰赶到刑侦队时，陆其民把一封举报信拿给他看，他一看和李翔提供的那封举报信的内容是一样的，只是这封信是手写体的，里面并没有照片。冯宝峰没二话，就从包里把李翔提供的那封印刷体的举报信拿了出来：“我正要给你们看这个呢，没想到两封信是出自一辙。”

　　陆其民看完信和照片，恍然大悟道：“很有可能是先用手写了那封信，然后更换成印刷体的版本邮寄了出来。”接道：“我们把徐勇的大弟弟徐冲带来了，小高正审他呢，我们需要确定这封举报信是谁写的。”

　　过了五分钟，小高从审讯室出来，说：“那举报信是一个叫王二根的饭馆老板提供给徐勇的，徐勇觉得手写体太危险，所以就让徐冲用电脑打印出来，重新贴上去的。”

　　“他们写这封举报信的目的是什么呢？”冯宝峰问道。

　　“徐冲说他也不了解具体情况，可能是想敲诈点钱。”小高说道，“我们打算现在就把那个王二根提回来审问。”

　　“老陆，这个举报的内容确实是我们经侦队的范畴，我想李世雄生前很有可能调查过沈维厚，只是因为沈维厚的身份，并没声张，在事情没搞清楚前，我们也需要保密，所以，我会根据举报的内容，再做一次详尽的调查。”

　　陆其民点了点头：“好的，咱们两头并进，如果王二根这面有新线索，我会通知你的。”

　　傍晚，刑警队的小高给冯宝峰打电话：“老冯，我们刚审讯过王二根，他都交代了，他说徐勇和他本来想利用沈家的隐私敲诈点钱，可没想到张向忠不吃这一套，所以他们就写了封举报信给李世雄，就是想恶心一下沈家。那个信里的照片是王二根从他的祖父那里要来的，根据他的推测，张向忠很有可能就是沈维厚的私生子，所以张向忠才同意要和徐勇见面来买回照片，不过有关经济方面的举报内容，那些都是他俩在网吧里从网上随便找的一些石油系统的公开招标项目，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沈维厚有经济问题。”

　　“这说明那天徐勇确实找张向忠会面了。现在赶紧找到张向忠。”冯宝峰重新定位了问题的关键。

　　“我们的人去了张向忠的单位，他的同事和领导说他已经一个月没来上班了，没请假，也联系不上。我们还派人去找过她的母亲，他母亲说她也一个月没见到他了。”小高答道。

　　冯宝峰从直觉上判断张向忠害死徐勇的可能性非常大。至于李世雄是怎么介入到徐勇和张向忠的会面的，到底是被徐勇杀害的，还是被张向忠杀害的，还不好下结论。

　　晚上，冯宝峰刚进院子，一个黑影就窜到了他的背后，他转身就抓住了那人的胳膊，就听见对方说：“冯叔，是我，翔子。”

　　冯宝峰这才松了手，释放出一口气：“黑灯瞎火的，你乱撺掇什么啊？”

　　“冯叔，我想和你谈谈，咱们到外边说话。”翔子还没等冯宝峰做出反应，就拉他出了门。

　　两人溜达走了一段路，走到了拐角的桃树下。

　　“翔子，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冯宝峰突然发了言。

　　“冯叔，最近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见过张向忠了。我今天问了沈泓渊，他说张向忠去了南边的油田工作，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李翔的瞳仁在路灯下闪着光，从中透出一股执着的劲头。

　　冯宝峰闻言，就明白了，原来沈家人是以这种解释来隐瞒张向忠失联的，接着诧异道:“你怎么想起问张向忠的？”

　　“我突然有一个大胆的设想，很可能不对，您可以听一下：我觉得张向忠很可能知道了被举报的事，徐勇可能就是举报人，而那封举报信又正好是邮寄给我父亲的，这就把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联系起来了。自从我父亲出事那天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张向忠，所以我觉得张向忠有很大的嫌疑。我想很可能是那天他们三人见面，张向忠为了保守他和沈维厚的秘密，杀人灭口，相继杀害了两个知情的人，然后逃走了。” 李翔条缕分明地分析推理着。

　　冯宝峰不置可否，只是说：“翔子，张向忠目前是可疑对象，不过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还不能确定就是他。你千万要沉住气，不要向沈泓渊泄露任何信息，目前我们还在调查中。”

　　李翔突然感觉很沉重，自己瞎琢磨了半天，得出这么一个大胆的推测，他其实非常希望冯宝峰能立即推翻自己的设想，没想到冯宝峰不但没否定自己，反而说张向忠是可疑对象。他本来很不相信张向忠能做出杀人的事情，他对张向忠一直都有很好的印象，把他当做一个有正义感，见义勇为，敢作敢为，能力很强的一个大哥哥，他真的不愿意接受这个说法。

　　夜间，翔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难过的像被针扎一样，虽然他不愿相信张向忠是杀害父亲的嫌犯，可事实已在那摆着了，他忽然觉得现实比想象残酷得多，人性太复杂，他终究没能看懂张向忠。如果这就是事实，他该如何与沈泓渊相处呢，张向忠毕竟是沈泓渊的亲哥，杀父之仇，不共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