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寺下》稣是

16、第十六章 (2004年)

　　寒假里，沈泓渊不比平时更轻松，他参加为期两周的冬季训练营，每天都很充实。

　　后来，沈维厚和张妈从张向忠那里得知泓渊获奖的消息，都非常高兴。张妈特意包了沈泓渊爱吃的茴香馅的饺子，饭桌上的气氛呈现出前所未有的融洽和温馨。

　　沈维厚从碟子里夹起一只胖鼓鼓的饺子放到沈泓渊的碗里，眼角堆起了纵深的鱼尾纹，露出慈爱的笑容：“泓渊，昨晚，我们听向忠说你获得全国化学金奖的事情了，你还参加国家训练营的活动，我们真为你感到高兴和自豪。”

　　沈泓渊难以置信地抬头望着父亲的脸，他觉得父亲最近一年来变化很大，虽然仍很威严，展露笑颜的频率明显比以前增多了，没想到今天阳光竟然也能照耀在自己的身上，他内心有些激动，迟疑了半晌：“哦，我自己其实也挺高兴的，毕竟不用参加高考了。”

　　沈维厚颇感意外，音量大了一个分贝：“还有这好事？”

　　“嗯，凡是入选国家训练营的学生最后会有保送到名校的机会。”沈泓渊心里有些小得意。

　　张妈喜出望外道：“泓渊真是太争气了，从小上学就没让人操过心，现在又保送上名校，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继而对泓渊轻声细语道，“泓渊，你爸爸昨晚上高兴得睡不着觉，今早上还和我说要庆贺一下呢。”

　　张向忠冲沈泓渊挤眉弄眼道：“看吧，全家人都在分享你的好消息，这多快乐啊！”
　　沈泓渊的满足感瞬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他觉得幸福和光明的未来正在向他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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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后，张向忠跟平常一样，到北夹道的小卖部买烟，刚出小卖部点起一只烟，悠闲地走着。

　　在北夹道与东夹道的拐角处，一个萤火虫大的亮光在光秃秃的桃树枝下忽明忽灭，随即一个熟悉的声音飘了过来：“张向忠，好久不见啊。” 拐角处没路灯，是照明的死角，光线格外晦暗。

　　张向忠停下脚步，朝着亮光仔细辨认，看到那个熟悉的青光大头在微弱的光线里反着亚光，他撇了撇嘴，平和道：“你出来了？”

　　“托您的福，我早就恢复自由身了。”徐勇提高了嗓门。

　　“有事儿？”张向忠知道这是个无赖，但不想得罪小人。

　　“我最近刚出来，手头有点紧，想跟兄弟借点钱花。”徐勇厚颜无耻地开了口。

　　张向忠不知徐勇哪来的底气，还是天生脑子里缺根弦，不解道：“是找我借吗？”

　　“你工作那么好，工资应该也不低，帮兄弟分担点，有多大损失” 徐勇脸上的横肉簇拥在两腮间，不知是套近乎还是在挑衅。

　　“我工资高，跟你有关系吗？”张向忠藐视地扫对方一眼。

　　“哦，你工资高是和我没关系，但和某个人是有关系的。”徐勇故作神秘道。

　　张向忠觉得徐勇阴阳怪气的话里有话，抬眼盯住他，并没说话，像是在等待徐勇揭晓谜底。

　　徐勇看张向忠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终于使出杀手锏：“你恐怕不叫张向忠吧？我觉得你应该叫沈向忠！”

　　张向忠闻言，心头瞬间一沉，但他强行平复情绪，脸上并没任何表情，拔脚就上了东夹道胡同，向身后恫吓道：“你他妈的，别没事作妖，下三滥的手段，我见多了，想敲诈，也不看看对谁，小心你他妈的狗腿！”

　　张向忠寒气逼人的警告在胡同里回荡，徐勇被震慑的生出几分恐惧，但转念一想，这Y挺的，心理素质很好，看来是混过的，如果没有实锤，他是不肯服软的。

　　张向忠加快脚步，他眉头已拧成个川字，之所以没与徐勇纠缠，是担心暴露了情绪，所以故作轻松地威胁了他。但他知道，这个无赖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他一定是通过什么渠道打听到这个消息，这才是最令人担心的。

　　张向忠在烦躁中度过了一周，他希望在胡同或是小卖部里碰到徐勇，怎么也要搞清楚，这消息的来源。

　　周六早上，张妈起的最早，她每天早上都会用笤帚扫一遍院子，刚走到大门口，门口地面上有一个牛皮纸信封。上面没有邮寄地址，只写着“张向忠收”。她把信封放到西厢房的窗台上，然后开始了清扫。

　　八点钟，张向忠从屋里出来，发现窗台上有封给自己的信。他撕开信封，从里面掉出一张纸，他蹲下捡起，发现是张黑白相片。这是一张老照片，顶上有行字写着“云南省西双版纳州人民公社第三大队”，这是一张人民公社社员的集体照，上面的年轻人穿着朴素的棉布衣服，一张张稚嫩的笑脸阳光且质朴，由于年代久远，相片的某些部位泛白并不清楚，但他敏锐地认出了站在第一排中间位置的沈维厚和第二排倒数第二位置上的张凤兰。年轻的沈维厚清瘦俊朗，衣服虽是皱巴巴的，但穿在他身上，仍显儒雅斯文；张凤兰清纯秀丽的脸庞散发着青春的气息，深邃的眼窝里弯着一双发光的眸子。看到这里，他的心却越揪越紧，他将相片翻到反面，上面有两行歪歪扭扭的笔迹，写着：

　　“如果这个证据，你还不认，我就把它交到上边，相信有人会感兴趣的。
　　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老时间，桃树下见。”

　　信没有落款，张向忠知道定是徐勇所为，那张照片也是翻拍过的，这从相纸的新旧就可以看出。原版照片应该还在徐勇的手里。他猜测这老照片定是从老家某个认识的人那里得来的，很有可能就是这群拍照人中间的某人，一定要找到这个人。所以他必须要会会徐勇，希望能从他嘴里得到线索。

　　三天后，天一擦黑，张向忠就去了小卖部。

　　去的路上，桃花树下，并没见徐勇，他站在小卖部的门口抽烟，眼睛盯着远处的桃树，等待徐勇的出现。

　　徐勇出现时，张向忠刚抽完一根烟，他将烟屁甩在墙根下，大步流星向桃树走去。

　　桃树下的徐勇两手插兜，在寒风中倒换着双脚，见张向忠朝自己走来，咧嘴笑了，心想Y还真被引蛇出洞了。

　　“来啦？”徐勇得意洋洋加不知羞耻地坏笑着。

　　张向忠真想一脚踩在徐勇的脸上，但克制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只想借点钱花花。”徐勇轻描淡写道。

　　“那你告诉我那照片是谁给你的？”张向忠问道。

　　“别开玩笑了，我告诉你，你更不借钱给我了。老子是不会出卖别人的。”徐勇狡黠笑道。

　　“我之所以问你提供照片的人，是想告诉你，这人根本没安好心。你被人利用了，还帮人数钱呢。估计他娘老子就在这张照片里，都是上一辈共过事的人，拿张老照片编个故事到处招摇撞骗，你觉得谁会信呢，就凭这么张照片想说明什么呢？照片上一共十多个人的合影，再正常的集体照，你们想证明什么呢？别枉费心机了，这狗日的对老乡就这么诬陷敲诈，我要是抓住他，他就别想在老家混了，让他像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张向忠一通虚张声势，说的徐勇也开始怀疑这张照片的实锤性，或者那个王二根就是想拿自己当枪使也说不准。

　　张向忠看徐勇开始犹疑不定起来，更加大了火力：“你要是跟着他再这么敲诈勒索，小心我报案，上次抓你，你就蹲个小号，如果这个案子做实了，你就等着下大狱吧。”

　　徐勇彻底卡壳了，呆呆地望着镇定自若的张向忠对他劈头盖脸的臭骂。

　　张向忠觉得徐勇被他彻底镇住了，故作不屑道：“你要是想把这照片交什么上边，尽管交，看哪个上边会理会你们这帮无耻之徒。”说完，他扬长而去。

　　徐勇觉得自己被王二根骗了，气鼓鼓地就去找王二根。他见了王二根，揪住他脖领子骂他是个骗子。

　　王二根半天才劝缓徐勇坐下细谈。

　　徐勇就把刚才和张向忠的交谈一五一十叙述了一遍，还严重质疑王二根提供照片背后隐藏的诈骗意图。

　　王二根苦口婆心解释，说关于张向忠的身世，那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自己绝没半点胡编乱造，他可以拿他爷爷的清白做担保。至于那张照片的实锤性，那要怎么看了，如果是普通人，这照片根本不具任何威胁性，但对那个沈世雄就不一样了，他可是当前石油集团的高官，他的清白对他加官进爵影响深刻，即便不是事实，也能往他身上泼粪，让他政治生命里沾上污点。

　　徐勇听闻王二根的话，又觉得言之有理，咬牙切齿道：“既然我们得不到钱，那我们就给他全家泼大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