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色暹罗》繁世砂

2、第二章 惊弓

　　过了清迈的地界，穿过繁华的市区，又走了二十公里左右，经过了著名的素贴山，就来到百乐别墅度假村。在这里长住的都是清迈的名人，非富即贵。
　　夜晚的万家灯火璀璨若星，山路上的灯光也变换着颜色，像天上星河倒注于此，更像地狱岩浆喷溅。
　　车子驶进山顶一栋华美的建筑的地下车库。据说这屋子的主人祖籍在中国贵州，在泰国打拼多年思乡心切，便在这片山顶上仿照苗寨的样式建了一栋檐牙高啄勾心斗角的建筑。
　　现代的建筑材料，古朴的建筑风格，显得不伦不类。
　　摩丹不懂这些，他只知道屋子里有人在等自己，便将依然昏睡着的乐薇扛到了肩上。
　　早已有人在车库门口等着自己，接应摩丹的黑脸男子按下了直通室内的电梯，瞥了摩丹肩上的女人一眼，毫无表情道：“湛哥等了你一天。”
　　摩丹眼皮一跳，说：“路上遇到了麻烦，我会跟湛哥解释。”
　　“不必，湛哥都知道。”跟摩丹说话的这人名叫颂猜，一米九的大个头，身材魁梧，他和摩丹都在效忠那个叫做湛哥的人。
　　摩丹的手轻轻握拳，笑道：“没什么能瞒过湛哥。”何湛这个男人向来手眼通天，在金三角是个传奇般的存在。
　　光彩夺目的屋内温暖如春，羊毛地毯踩在地上发不出一丝声响。只有在这里住久了才知道，这间别墅里看似光洁如镜的地板曾经沾了多少人的血。大厅中央那个气定神游的男子正坐在沙发上，等着摩丹扛着战利品走过来。
　　“湛哥，我回来了。”摩丹说着，将乐薇轻轻放在一旁的沙发上，指着她道：“这就是苏家小姐。”
　　男子修长的指尖非常轻巧地夹住手中那个高脚杯，血色的葡萄酒在华丽的灯光下闪着一圈妖冶的光泽，他将那杯酒一饮而尽，凑上前去看了一眼躺在沙发上的女子。
　　“摩丹，谁借了你的胆子把苏小姐弄成这样？”顷刻之间，恶魔般的面孔嘴角依然带着笑，但目光中噙着的那股怒意令大厅里的一干手下不寒而栗。
　　未等摩丹答话，一个如铁球似的拳头硬生生砸在他腹部，那一身健壮的肌肉扬起微尘，仿若一栋废墟般倒塌下去。
　　何湛曾在中国香港跟着老拳师学了十年的拳头，练就一身好身手。一旁的颂猜通过摩丹脸上痛苦的表情猜测，那拳头至少用了八分力气。
　　湛哥的功夫和枪法他们都见识过。眼下谁也不敢往枪口上撞，也没人敢出声。
　　“自己下去领罚。”何湛的目光清离，语气像是在赶一条狗。摩丹忍着巨大的痛楚，对他微微躬了躬身子就出去了。
　　“苏小姐睡醒没有？”何湛走到沙发边，对着躺在上面的乐薇问了一句，随后他弯下腰，眼里是露骨的轻浮，薄唇清启：“还跟我在这里装？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自己起来。”
　　早在乐薇被摩丹扛上肩膀时，她便醒了过来，只是不敢睁开眼睛。男人的肩头十分刚硬，她被扛在肩膀上十分不舒服，但依然以极大的毅力忍了下来。直到被放到沙发上，依然装作沉睡，想通过这种方式知悉一些信息。没想到早就被那个被称为“湛哥”的男人发现自己的伪装。
　　事已至此，也没必要再装了。乐薇缓缓睁开眼，因为不适应室内那流光溢彩的灯饰，眼睛稍微眯了眯，这才看清眼前这个男人。倒是生得一副好皮囊，身材伟岸，五官立挺，眸色中带着一股冷峻气焰，颇为玩味地看着她。
　　“你是谁？为什么要把我绑到这里？”乐薇不卑不亢地问道。她料定自己暂时是安全的，若这个男的想对自己怎样，早就动手了。
　　一想到未来有更大的利益可图，即使是饥肠辘辘的老虎，也会慢慢圈囚着猎物，不急于下嘴。
　　想归想，她哪里知道这□□白道当中的弯弯曲曲？因此，从现在开始，她每走一步都是如履薄冰，用生命做赌注。
　　“连我是谁都不知道？看来苏家把你保护得很好。”何湛弯下腰来，目光与她平视，方才她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就注意到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配上她此刻警戒十足的表情，眼里像落了一汪冬天的寒星。
　　靠的距离太近令她觉得有些危险，他早已超过人际间正常交流的间距。乐薇往沙发后面靠了靠，刻意和他拉开距离。
　　这小动作被他看在眼里，他就故意欺身上前，伸出右手食指玩弄她额头上垂下的一缕刘海，她闪躲不及，反被他继续上前，拦腰抱了起来，将她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鼻息间全是这个男人身上烟草和美酒的气息。乐薇的胃发出一股剧烈的信号，随后她抓住这个近在咫尺的男人的衣领，把冲破喉咙的酸水全吐在这个男人身上。
　　何湛骂了一句脏话，没有料到这个女人如此大胆，还从来没人敢吐在他身上。将怀里的女人狠狠地摔回沙发，身上那件名贵的衬衫被他像破布一样掷在地上，很快就有人拿着新的衣服在他近旁伺候他穿上。
　　何湛看着乐薇戒备的神色和那倔强抿着的嘴角，一颗一颗地扣上胸前的纽扣，笑道:“本以为是只温顺的小羊，没想到却是一匹母狼。”
　　“你不就是想利用我威胁苏家吗？”乐薇看穿他的目的，声音犹带嘶哑道：“你不会如愿的。我不是苏家真正的女儿。”
　　“谁会不知道你是苏家收养的女儿。”何湛笑了，笑她太过天真，他们这种人怎会不知这些豪门世家的恩怨底细。何湛对她所说的内容并不吃惊，但是对她表现出来的镇定冷静表示讶异。这样看来，苏家只有这个二小姐是个聪明人。
　　没想到这个游离于苏家交际圈之外的苏家二小姐如此处变不惊，他还想着若是她梨花带雨，兴许自己一时心软还能……
　　放过她？不可能，他何湛的字典里就没有心软这个词。若是他心情好，能少让她受点罪已是大发慈悲了。
　　何湛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乐薇，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的目光有些迷离，好像自己并不身处龙潭虎穴，而是躺在自己家的沙发上。
　　事实上，乐薇正忍受着莫大的痛楚，一天没有进食，加上刚才一番折腾，差点没背过气去。可是她不能在人前示弱，因此硬撑着让自己振作起来，目光如炬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又想耍什么把戏。
　　何湛往空酒杯中斟酒，端到她面前灌了她一口。
　　这个男人……他明知道刚才她吐了，却还强迫她喝酒。乐薇硬生生地吞下那口酒。嘴里的焦灼感因为有了液体的浸润稍微缓解了一些，胃里却如火烤一样。
　　“乖乖，跟我一起等你哥哥来。”男人粗粝的大掌抚过她乱如蓬草的头发，还特意在她伤口上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很快便有鲜血渗出来。
　　伤口的疼痛感加剧，她在国内读了四年的大学，又到国外攻读硕士，一直受到良好的教育，身边的人也都彬彬有礼，从未遇见过一人，如眼前这人绵里藏针带着笑，手段却如此狠厉。
　　乐薇气若游丝，眼神依然坚定倔强：“我哥不会来的，他忙得很。”
　　苏家刚为养父苏崇明办了丧事，大哥苏子曜接手了苏家大大小小的业务，这几天正忙得不可开交。
　　“你哥当然会来。他啊，实在是蠢得很，竟然报警。”何湛把剩下的酒送入口中，笑得像一个嗜血的恶魔，“是怕你死得不够快？还是怕自己死得不够快？”
　　脑海中忽然闪现之前在山谷里一直尾随着她的警车。
　　乐薇像是顿悟般睁大了瞳孔：她的行踪是不是一直都在大哥的掌控内？
　　酒精让他的双眼染上了一丝血色，继续上前一步，从乐薇的衬衫上扯下一粒纽扣——他已经察觉到警察能够一直追踪到她的原因。
　　“这是什么？解释一下？”他拿着那颗被佯装成纽扣的微型定位仪，冷笑着，愤怒像被他极力克制着的惊涛骇浪，随时爆发一场海啸将乐薇吞噬。
　　乐薇哑然，他从腰间掏出枪，将那颗纽扣掷到地上，精准地将它打成了碎片。他的枪上装了消音器，如果刚刚枪头对准的是她，现在躺在地上的也应该是她，连死亡也毫无声息。
　　此时也不过是杀鸡给猴看。
　　追踪器是她大哥安装的，她事先并不知道。那几日她在苏家老宅守灵，没有带任何换洗衣服，大哥差人回家取了几身衣服给她。想必早已在每件衣服上都安装了追踪器。
　　看来大哥早已察觉她要逃离的心思。眼前浮现起大哥那张儒雅俊秀的脸，她怎么也没办法把从小一直对她呵护备至的大哥和他这些心思深沉的举动联系在一起。
　　也许，一直以来，并不是她在伪装，只有苏家人，才是真正的伪装者？
　　必定是哪项买卖出了差错，或者生意没有谈拢，于是她就被拿来当做针对苏家的一把枪。利益当前，苏家人会不会把她考虑在内？她不知道，也不指望。怎能在苏家这样的家庭谈什么养育之恩抚育之情？她小时候亲眼见过大哥因为没办好一桩生意，被养父用花瓶砸破了头，还缝了三针。大哥住院的时候，养父甚至都没来看一眼，那几日都是她在大哥身边衣不解带地照顾。
　　亲生子尚且如此凉薄，何况她一个养女。如今苏家其他叔伯子侄正对养父留下的巨额资产虎视眈眈，根本不会在意她一个养女。大哥又向来是个只顾大局的人。普通家庭的温情在苏家这里不会有的。
　　眼下乐薇唯一能做的，也只是死死护着被撕扯开的衣物，保留着自己的最后一丝尊严。
　　“我耐心有限。”他把枪口抵在桌上敲了敲，似是警告。
　　头部的伤口传来一丝一缕的疼痛，渐渐蔓延至全身，变成一种针扎似的麻木感。
　　她眼神恍惚地看着他，但目光却不曾有一丝一毫的畏惧，并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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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哎，小何啊小何，你啊，说你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