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度接近》松鹤子

2、第 2 章

　　“我就说这画展冷吧，没什么人来的。”杨扬阳拿皮筋重新绑了绑因为刚才飞奔过来而有些散乱的头发，“没事，肯定不会有熟人发现你的，你妈不会知道你跑出来玩的。”

　　“不是不想让她发现我跑出来玩……是……”江羽寿又没说下去了。

　　想想还是算了，没必要。

　　X城展览中心经常会办一些名家的画展、书展，有很多本地的公司举行什么产品发布会也会来这里。

　　江羽寿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今天这个画展着实有些冷清，不知道是不是前期没有宣传的缘故，冷不丁就开了。

　　“的确是冷，”江羽寿站在一楼，乍一眼扫过去只有寥寥的几个人。“去二楼看看？”

　　目光从一幅画上移开，拿着杨扬阳皮卡丘的帆布包朝她走过来。

　　“嗯……”杨扬阳挠了挠脑袋，水灵灵的大眼睛眨了眨。

　　“你要不先去吧？我喜欢的那个画家正在隔壁办签售会呢，我去要个签名就过来。”

　　“南区有什么？”江羽寿随口问了句，又看了几眼刚才那副画。

　　不自觉搓了搓自己手臂，心里觉得这里是不是开了冷气，怎么这么凉。

　　“就是他新出的画集的发布会！”杨扬阳看了眼手表，应该是时间差不多了，脸上的神情有些迫不及待还有点急躁。

　　江羽寿正打算把手里亮晃晃的黄色包递给她，就听见杨扬阳转了个身飞快地说了声“再见”。

　　然后就跑了。

　　“你包不要了！”江羽寿对着她的背影喊。

　　“待会人多，带着包不好挤，你帮——”

　　声音消失在空中。

　　江羽寿站在原地叹了口气，四周看了看，心想反正这也没人，认命地把这个充满着女性气息的皮卡丘包背在身后。

　　现在他知道为什么这里给人的感觉那么凉。

　　第一个是因为这个展厅地方大人少，第二个是因为这画的风格实在有点特殊。

　　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坚硬的石头，冷，且尖锐。

　　摆在一楼的画都是这样的，他更有点好奇二楼会展出一些什么。

　　江羽寿背着皮卡丘的包走上旋转楼梯，发现二楼已经不是冷清了，干脆没人。

　　这里的画更加过分，荒凉，扭曲，脱离人世，江羽寿就看了几分钟，心里就产生了一种身处阴间的感觉。

　　怪不得没有前期宣传……这个风格必定不被大众所喜欢，但还偏偏放在充满商业性的展览中心展出，很奇妙。

　　二楼的展厅很大，布局也很精妙，不同的走廊和房间里都做了不同的设置。除了画之外，还有一些需要借助灯光等设备来展现的作品。

　　但整体风格还是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

　　江羽寿忽然觉得背后那个黄黄的皮卡丘给了他一种慰藉。

　　在他从一个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听到前面一个展厅里有人在说话。

　　居然还有人？

　　而且还是两个。

　　“……太怪了，太怪了。”

　　前面说的话没听清，然后说话的人好像是在朝江羽寿这边走，声音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

　　“我就说这画展赚不了钱吧，他也是不靠谱，连前期宣传都不让做，那这个画展办给谁看？阴间的人吗。”

　　江羽寿朝那边看了一眼，但是隔着个走廊和转角，看不见人。

　　那声音的主人既然是在发问，肯定还有别人。

　　“高总，”还是那个声音，“这个画家状态太不稳定，都五六十的人了，心理状况和身体状况一样糟糕，清宇工作室的人都不太敢去签他。”

　　然后就没声音了。

　　听到熟悉的名字，江羽寿的身体下意识地顿了顿，停在了原地，没再往前走。

　　过了一会儿，另一个声音才响起。

　　“他也不会答应去清宇工作室。”

　　好冷冽的声音。

　　江羽寿皱了下眉，脑海里有几分想法闪过，但是一下子又飘走了，抓不太住。

　　“展览中心的价钱可不便宜啊，两天，整整两天，不加任何宣传，您这钱可是打了水漂了。”

　　声音离得越来越近了，感觉下一秒就要和那边的两个人打个照面碰上。

　　江羽寿不知道为什么一时有些慌张，下意识往后看了一眼，心里第一个想法是自己能不能躲进刚才那个房间里。

　　但是逐渐走近的人们没给他机会。

　　熟悉的松上雪的感觉，“他既然来找我，我答应了，那就要办。”

　　声音好近。

　　他们貌似要走过这个转角了。

　　江羽寿站在离转角五步开外的地方，身体不动，眼神凝在那边，心里有几分捉摸不透的期待。

　　他先看到了一个肩膀。

　　“既然是星星，就该在天上发光。”

　　然后看到了整个人。

　　高也目光的方向刚好就放在江羽寿这边，以至于他刚从转角走出来，就直接看见了他这个人。

　　而话却没说完，所以这个过程，一时间竟然像是对着江羽寿说的。

　　高也愣了。

　　江羽寿也是。

　　他站在原地，看着灯光下的高也，清冷的灯光照得他像个精美的神像。

　　“靠。”江羽寿很小声地说了一句。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靠什么。

　　是靠在这里遇见高也，还是靠高也长得太行了。

　　跟着高也揍出来的李经理也愣了。

　　他看着俩人隔空对视，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高也丝毫不知道旁边的李经理脑子里在想什么，在最初的愣神之后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Hi.”男人淡淡打了个招呼，嘴边有很浅的笑意。

　　“嗨……”

　　高也走了过去，李经理跟上。

　　“错了。”高也走到江羽寿身前，朝他旁边的房间里看了一眼。

　　江羽寿眨眨眼：“什么错了？”

　　李经理从后面走了过来，朝江羽寿笑了笑，“你的灯开错了。”

　　灯？

　　他回头。

　　这个房间就是需要设备来展现画的内容的，如果不开地灯，能看到的只是一张极其普通的画。

　　他当时进来之后就开了房间门口的灯。

　　一张向海里坠落的太阳。

　　巨大的窒息感和拉扯感。

　　所以他很快就出来了。

　　高也走上前，伸手按开了另一个开关，手在江羽寿耳边几寸的地方擦过。

　　江羽寿顺着他的手去看，才发现他一开始按的开关旁边还有一个，两个白色小方块离得近，他乍一看还以为是同一个。

　　干净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按。

　　整个房间被金黄的光芒洒满。

　　江羽寿愣了。

　　扭头看向太阳。

　　不是向海中坠落的夕阳，而是破云而出的朝阳，橘色的朝霞像被火焰烫过，在大半个天空中翻滚。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

　　橘黄的光映在高也的脸上，一双眼睛熠熠生光。

　　“这就是值得的人。”

　　他开口，声音就响在江羽寿身后，但却像穿透了他的后背，到达了他的心脏。

　　房间里很暗，只有从画里盛开的光芒。江羽寿转头去看高也，他的眼神落在占满了整个房间的这幅画上，欣赏和赞叹毫无保留。

　　原来这么冷的眼睛，可以因为艺术而燃烧起来。

　　这个眼神和房间里的这幅画烫了江羽寿一下。

　　李经理关了灯。

　　江羽寿一时间看着外面自然光，甚至都觉得不够明亮。

　　李经理接了个电话，跟高也说先过去南区一趟，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高也：“你去吧。”

　　李经理朝两人挥了挥手，还特别友善地对江羽寿笑了一下，就走了。

　　少了个人，高也的存在感就变得愈发明显了起来。

　　两个人一时没说话。

　　“逛逛？”高也问。

　　江羽寿点头。

　　两人拿顺着江羽寿过来时候的路又走了一遍，所以又把刚才看过的那些画看了一遍。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副照样给江羽寿的冲击力太大，他再回过头看这些画的时候，心里的感觉有些变了。

　　不过高也的思绪似乎没放在画上，但也没说别的。

　　“你……”

　　“你今天……”

　　同时开口又同时打住。

　　高也看着江羽寿，眼神似乎没有第一次见的时候那么凉了。

　　江羽寿移开目光，“是你办的这个画展吗？”

　　“嗯。”

　　“你是画廊老板？”

　　高也笑了，“不是。”

　　江羽寿扯了扯手上的带子，正准备再开口，看着手里亮晃晃的黄色突然惊了。

　　他还背着那个皮卡丘卡通包。

　　“你一个人来的吗。”高也问，清清淡淡的声音听起来居然有些温和。

　　江羽寿还沉浸在一丝丝尴尬之中，回到：“是的。”瞬间反应过来，“哦不是，是和我朋友一起来的。”

　　高也转过头，“和皮卡丘？”

　　“！”江羽寿万万没料到高也会说这种话，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接。

　　“不是……是和皮卡丘的主人……”江羽寿又纠正，“是和皮卡丘背包的主人一起来的。”

　　说完之后他听到一声很轻的笑声。

　　很好听，像风吹过林间的树叶，干净而舒朗。

　　“那你朋友呢。”

　　两人穿过一个转角。

　　“她在南区看书展。”

　　前面是一个挂着画的展区，进去的时候上面有格挡，高也低了低头。

　　江羽寿很稳当地走了过去。

　　“和女朋友吗？”

　　“当然不是！”江羽寿一想到杨扬阳是自己女朋友这个设定，觉得十分陌生和怪异。

　　江羽寿看着高也在前面走，背影很挺拔，侧脸的轮廓很鲜明。然后他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高也，你是模特吗？”

　　男人停了下来，回头。

　　高也的眼里闪过不加掩饰的惊讶，嘴角很轻地勾了起来，“不是。”

　　沿着走廊又走了一会儿，江羽寿才突然反应过来。

　　高也这哪儿是惊讶他这个问题啊！是惊讶他为什么能这么果断地叫出自己的名字吧！

　　江羽寿抱紧了手里的皮卡丘，耳朵忍不住有点发热。

　　高也会不会觉得他奇怪？

　　自己只不过是打了个电话，怎么就把他并不大的声音听得那么清楚，而且还记住了他说的是什么。

　　太尴尬了。

　　显然高也不觉得有任何尴尬，两人在走廊尽头停了下来，从二楼可以看到通往北区的中间大厅。

　　高也转过身来，饶是已经和他交谈了十几分钟的江羽寿，还是忍不住被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脸给帅到了。

　　和那天在咖啡厅乍一眼看到的同款惊艳感就这么赤裸裸地冲进自己心里面。

　　他身后的黑色窗户像一个精致的画框，而他像是刚从里面走出来的复活的神像。

　　江羽寿自己都觉得心里面想的这个比喻太夸张，但是此分此秒，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如此。

　　高也额前的头发微卷，高大的身体被裁剪极好的风衣包裹着，深邃的眉眼下是看不清的情绪，嘴角微微勾着，手肘搭在栏杆上，微微侧头看着江羽寿。

　　身边的氛围不像在地铁上时那样冷彻和生人勿近了，倒是懒懒散散的，好像谁都能走进去。

　　江羽寿也不自觉把手搭在了栏杆上，看着一楼的大厅。

　　处于俯视视觉中的画看起来很奇特。

　　“能问下你的名字吗。”高也说。

　　江羽寿没回头去看他，而是盯着一楼大厅的一幅画，一个字一个字解释了自己的名字。

　　“我有个不情之请。”高也温声道。

　　江羽寿一瞬间以为他要跟自己说下次不要偷听别人讲电话而且还把内容记得那么清楚了。

　　回头，对上温凉的目光。

　　“江羽寿。”

　　他侧了侧头，“嗯？”

　　“我可以要你的微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