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上江楼思悄然》凤语

6、第六章

　　徐然活了二十一年，前十六年都是父母心中最完美的那种孩子。

　　听话乖巧成绩好，长得粉雕玉琢精致可爱，让选个高雅点的爱好就乖乖挑了最大众的钢琴，让选个能表演的才艺就很理所当然地去学民族舞，一直上的重点小学初中高中，成绩却从来没有掉出过班级前三和年级前五十。

　　和她的哥哥徐冉完全相反。

　　徐冉自小就是野性子，因为在农村跟着外公外婆长到七岁，上学没心思，翘课出去浪特别拿手，在老家农村的时候就去钓鱼摸虾，跟着爸妈到了市里就去打街机泡黑吧。

　　而且因为带着农村的口音，在学校也是受到排挤的，年纪小的小孩子恶毒的一声声“乡下人”让徐冉彻底丧失了求学心，一旦出了什么问题就一定是他的错的班主任让他彻底厌恶学校。

　　一直到初二，徐冉都是垫底的差生。

　　也只到初二。

　　初二那年，徐冉从小学到初中整整六年的好兄弟江楼，被他的外公联系了。

　　江楼在他外公联系他以前和徐冉一直都是哥俩好的铁兄弟，虽然一个是年级第一一个是年级倒数第一，但是一起翘课抽烟泡网吧那都是常事，江楼因为是单亲家庭被妈妈孤身抚养长大，所以经常被看优生顺眼的徐母叫去徐家吃饭，跟亲兄弟也没什么区别了。

　　谁都没想到江楼他外公居然超级有钱，还是属于那种豪门世家，发家在香港后来到加拿大，他的妈妈怀着江楼和联姻的丈夫离了婚和家里断绝了关系。

　　江楼的妈妈查出了淋巴癌，虽然发现的早，但是谁都知道，癌症治不好，但是要好好治那就是一笔巨大的支出，江楼妈妈根本负担不起。

　　而她不知道能不能挨到江楼长大，大到能够拥有一个明亮的未来。

　　江楼这么优秀，本来他可以享受到更好的教育，更好的物质生活。她思考了一个多月，最终还是联系了自己的父亲，时隔多年，向自己的父亲低了头。

　　江楼的外公当年最满意的就是这个女儿，对充分继承了父母优点的江楼更是满意到极致，当下就要带着母子两个人回加拿大。

　　江楼拒绝了。

　　他不接受，不论是唾手可得的优渥家庭，还是来自外公和生父的巨额馈赠。他的外公那时候也不强求，带走了他的妈妈，留下了一个伺候了他们家二十多年的保姆阿姨，每月固定给江楼打生活费。

　　一夜巨变，江楼不过是个初二的少年，整整一个月都颓废在家，以往最在意的学业和最爱的游戏都抛诸脑后，在家玩起了自闭。

　　徐冉忍了又忍最后忍无可忍，终于在一个月后砸开了江楼的房门。

　　“你他妈的敢烂在这里，我现在就打死你算了。”徐冉真的去端了一盆水泼在了江楼身上，把他拽起来带回了徐家。

　　徐母那时候虽然颇有微词，但是看着以前意气风发成绩优异的孩子变成这样也没有说什么，就让江楼在他们家住几天。

　　那时候的徐冉因为那些杂种传了一堆江楼的流言蜚语每天都在打架，虽然很注意没在脸上留伤，但是右手和背上都被划了不少口子和擦伤，徐然每天定时要过来徐冉房间给他上药。

　　认识很多年了，徐然还是粉雕玉琢的娃娃，精致可爱，只是这个娃娃不爱笑，经常就是板着脸一脸严肃，不论他们怎么逗她，她都是把他们当空气的。给徐冉上药的时候这个娃娃还是面无表情，只是很明显故意用力让徐冉更疼。

　　怕父母听到徐冉也不敢叫出声，咬着牙委屈求她，“我下次打架一定注意不受伤！每次都是我一个打好几个，不然就那群垃圾，他们连你哥的衣角都摸不到！”

　　“我不是因为你打架所以用力的。”徐然一边给他上药一边冷冷说，“徐大冉，你这次是不是又故意交的白卷。”

　　徐冉咬着牙不说话。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想学，但是为了那群煞笔把自己搭进去，你真蠢。”徐然看着自己的哥哥，“以前我觉得你们两个不像，楼哥比你活得明白。但是你现在倒是和楼哥挺像了，自己把自己糟践进烂泥里去。”

　　江楼本来空洞洞的眼神突然有了点焦距。

　　“徐大冉，你比我大一岁半，现在已经初二了，马上就初三，中考之后我不知道你这个成绩能去哪个学校，也许甚至连个像样的普高都上不了。到时候就算你想要努力考个好大学都没用了。”徐然小小一个，刚上初一的孩子，个子比起两个已经开始疯狂长个子的少年矮了太多，但是她的目光就像刀子一样砍在了他们身上，“我也不喜欢这种什么都逼我们学的填鸭教育，但是当你对你以后想要的东西还茫然不知的时候，最重要的就是踏实过好当下。不论怎么样，学习好，进退都立于不败之地，到时候不论以后想要干什么，都能够有足够的资本和底气。”

　　“哥，楼哥，天赋不是这样糟蹋的。”徐然给徐冉上完了药，把东西收拾好，最后看了他们一眼，回自己房间了。

　　那一瞬间，江楼想，这小丫头怎么能活得这么清醒呢？

　　从那天起，江楼回到了学校，徐冉和他虽然还每天放学了都跑去泡黑吧，但是再也没有翘过课了。

　　第二年，江楼市状元，徐冉低了三分，市第二，两人一起考进了江城最好、全国排名总是前三的高中，江城附中。两人在暑假去上海看比赛的时候，认识了莫轻程和杨舒。

　　第三年，徐然以甩开了第二名三十多分接近满分的成绩考进了江城附中，和孙岩同班。

　　附中五年前从江城市中心搬到了江城三环，据说是为了创造更加优良的教学环境，财大气粗修了七八栋楼，教学楼艺术楼大礼堂，大操场足球场室内篮球场游泳馆一应俱全，食堂修了三个，宿舍楼六栋，每个宿舍有空调洗手间都自带热水定时供应，可以说是把公立高中修的比私立还要应有尽有。

　　全国排名从来没有掉出前三，本科率高达可怕的96%以上，面对全省招生，汇集了全省的精英，一个年级三十个班1700-1900人，随便拉出来一个说不定都是那一届的县状元市状元的。

　　这样一个人才济济的高中，能在风云传说里拥有姓名的，必然都是有能力压群雄的过人之处的。

　　徐然就是这样在万众瞩目中进了三个高分班之首的A班，并且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封为级花。

　　她是江城这一届的中考市状元，本就是在以成绩说话的学校里最出色的那个，又因为长得太过精致好看，短短两天的军训里就成了高一的风云人物，每次休息时间里都能遇上一堆来膜拜大佬加见见级花的。

　　附中硬性规定高一必须住校，除非是有梦游这种神奇习惯的，不然都不允许走读，一开始徐母本来想托关系过来租个房子陪读，毕竟兄妹俩都在附中，可惜被兄妹俩拒绝了，只好作罢。

　　徐然的宿舍因为班上女生恰好就只有十个，高分班不拼寝室，于是她们那个宿舍就只有四个人。

　　可惜徐然自己都没料到，刚结束军训，她们的塑料友情就被撕的粉碎了。

　　起因，就是孙岩。

　　孙岩是个外省考进来的，据说还是宁城第四名，本来是因为太过天才十四岁就拿了国际物理奥赛IPhO银牌被特招免考进来的，本来该去竞赛班，但是他自己拒绝了，选择了进高分班。

　　军训那两天虽然有安排晚自习，但是孙岩自己去竞赛班旁听了晚上的特训，所以大家对他的认知停留在一个非常浅显的认知上——开朗，长得挺帅的。

　　直到正式上课的第一天为止。

　　孙岩在上课第一天迟到了半节课，非常不巧，正是数学老师兼班主任的课。他们班主任姓阎，被班上同学直接叫老阎。

　　“孙岩同学，第一天上课就迟到，请问有什么理由吗？”老阎停下板书，看着门口那个吊儿郎当喊了声报告就准备进来的少年。

　　孙岩听到老阎这么问他还觉得挺新奇，以前初中的时候迟到早退都是喊了声报告就行，老师根本管不了这声报告是因为迟到了多久要进教室还是打算早退多久要出教室，上次会这么问他的老师感觉还是很久以前了。

　　“我起晚了。”孙岩理不直气也壮。

　　“既然只是因为你起晚了就迟到了，鉴于是第一节课，那就只罚拿着书去后面站着听完这节课吧。”老阎微笑。

　　孙岩耸耸肩，“行吧。”说完回到座位上，也不拿书，就拿了支笔，一张白纸就站在后面，正好就在徐然的桌子旁边。

　　老阎被他这幅吊儿郎当的样子刺激的一下子脸色就沉下来了，但是想起年级主任说的，勉强压下自己的火气继续讲课。

　　孙岩初二的时候就学完了高中的数学知识，这高一入门的对他而言简直是在做加减乘除，听了没三分钟，他就低头准备写昨天晚上没做出来的那道竞赛题。

　　站着不好写，他低声问徐然，“同学，能让我在你桌上写个题么？”

　　因为男女不同桌的原因，附中的班级都是一共三组，一组三个一排，一排九个人，徐然就成了十个女生中唯一落单的一个，坐在最后一排也是这个原因，所以她旁边其实还有两张空桌。

　　孙岩的本意是想让这个妹子挪进去一个位子，把这张桌子让出来给他用一用。

　　谁知道徐然抬头看了他一眼，漠然道：“你趴在柜子上面写吧。”

　　孙岩：“……”

　　妹子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孙岩孙岩，要不你在我桌上写吧，我往右边挪一下就行了。”他右边是另一组女生，三个女生都非常的热情，表示可以挤一挤给他让点桌子出来让他写个题。

　　可惜孙岩脾气上来了，他微笑着忽略了那三个女生，又问了一遍徐然。

　　“同学，柜子上面可能不太好写，你能坐进去一个位置，让我在这张桌上写吗？”

　　徐然不耐烦地抬头宛如在看一个智障，吐词清晰慢条斯理，“不能。”

　　“……”

　　孙岩脸上还是礼貌的微笑，实际上内心已经把这个妹子抽了一千遍。

　　旁边那三个女生也尴尬。

　　那个出声的女生正好是徐然寝室的寝室长。

　　“徐然，要不你往里面挪一点，让孙岩借用一下你的桌子，反正就剩半节课了。”

　　徐然本来就因为男朋友又被叫去加拿大要折腾个半个月才能回来，也不知道这次回来这家伙又会被塞什么学习任务熬几次夜而烦躁不已，听到这俩人一唱一和的火气就直接窜到了喉咙口，她倏然冷下脸，看着那个女生。

　　“听不懂拒绝？我说，不、能。”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