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犯仙游私测1.0》白无一

12、采什么贼

　　子时，月上檐梢，几盏银星忽明忽暗，几家客栈酒楼前挂着的红纸灯笼微微晃动，几户晚归的农家后院，灶炉还有丝丝余暖。
　　街市清静，先只闻得窸窣地虫鸣，但渐渐传来脚步声，一个发髻略乱，手持酒坛，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一身酒味，口中喃喃：“迂呼！此夫子何德何能，吾万不得从师！大夫之所至，志怀天下而无敢忘我！巨细不为何以……”
　　“喂喂喂！哪来的书生！满嘴念的什么经！”
　　书生晃了晃头，一脸惊恐，眼珠子飞转，问：“声自何处来？”原地转了两三圈，方看清楚眼前的人。
　　“玄衣乌帽……捕头？”
　　唐貌没得好口气，骂道：“快了快了，抓住那采花贼，就能升捕头了！你个穷酸书生！这大半夜的，居然还敢在外头喝酒游荡，不怕采花贼把你先奸后杀，再奸再杀啊！”
　　“捕头说笑了，小生一介书生，男儿身，采花贼找我干嘛！”又倒了口酒。
　　“咱洛阳城的采花贼就有这龙阳之好，找的就是你们这种相貌姣好又没得能耐的弱书生！”
　　“啊！”那书生眼珠子一瞪，嘴巴张得能塞进他手中的酒坛子。
　　“还愣着干嘛！赶紧找地方落脚！”
　　“是是是！多谢捕头，多谢捕头！”
　　“前头不远就有一客栈，刚关门，老板应当还醒着，赶紧去！”
　　“诶诶！多谢！多谢！”

　　唐貌看着那书生晃晃悠悠地朝前头跑去，点了点头，双手叉腰，转身向前继续巡逻。
　　暗夜之中，一处屋檐之上，一个黑影潜伏着，目光追随着那个书生，看着他敲了客栈的大门，门内一老翁将他领了进去。
　　黑影小心起身，跟着飞进了客栈里头，见着老翁开了一张房门，拱手让书生进去，书生一鞠躬，晃悠悠地走进去，老翁将门关上，背身离去。
　　黑影从房檐上飞下，蹑手蹑脚来到门前，附耳听到一阵窸窣声，似乎是在宽衣，后听得床榻一响，书生一声舒坦，应是躺上了床准备歇息了。
　　黑影指尖一道灵光，房门即被打开，黑影轻轻推门进入，朝床榻走去。
　　忽然房间灯火通明，床上的书生跃起，一把横刀朝那人砍去。那人慌忙之中连连退步，磕倒桌椅翻了个身，站稳时踢起一把木凳，拦在大刀之间。
　　那人定睛一看，惊道：“是你？”
　　“怎么，还认得你爷爷我？”
　　“好你个捕快！竟然在我眼皮子底下跟那书生调了包！”
　　唐貌一身白衣，昂起头大笑道：“哈哈哈！看刀！”手臂一掷，横刀切碎木凳划破那人胸口的黑衣，那人双腿腾空而起奋力一蹬，木凳顷刻碎成好几片，唐貌收回横刀，那人趁机破窗逃出，唐貌立马跟上跃下破窗，两人追至街道，那人脚下生风，双手间撒出一地桃花，整个人浮于花瓣之上，速度之快，唐貌的轻功难以比及，眼看又要让那采花贼逃走，前方忽然飘落一如似青烟的女子，甩袖间凌空筑起一道冰墙，将满地桃花同那飞奔的贼子冰在寒冰之中，只剩得一只头颅还能转动！
　　“勿愆姑娘！”
　　“唐大哥！”
　　随即几名玄衣捕快从巷道中跑出来，架起横刀，直指那团寒冰。唐貌瞄这群人一眼，暗自窃笑。
　　“带回衙门好好审问！”
　　五名魁梧的捕快抬起大冰块，嘿咻嘿咻地往前走。那人一路大骂：“放我下来！放开我！”唐貌伸手把黑衣的蒙面扒了下来，见这男子长得十分俊俏，白脸红唇的。
　　“啧啧啧！恶俗！”
　　“呸！哪恶俗了！那些个男子，又不是我要的！”
　　“不是你，那你是替谁抓的！”
　　“我……我不能说！”
　　“不说？呵呵，等到了衙门，自有让你开口的法子！”唐貌回头看向勿愆，勿愆正捂着嘴笑着，唐貌更是得意，啪地将手中的蒙面又扔到那人脸上。

　　“哎哟，冻死我了！”
　　牢房里，那块大冰里的人嘴唇发紫。
　　“快说是谁指使你的！不然就把你活活冻死在里头！”
　　“我说我说，快给我解冻，我四肢都要坏死了！”
　　唐貌对勿愆说道：“这洛阳衙门十大酷刑还没上阵，就被你这冰块伏法了！佩服，佩服！”
　　勿愆摇摇头，挥手一道灵光，冰雪渐融，那人缓缓倒下，蜷缩成一团。
　　唐貌走近牢门，喊道：“快说！是谁指使你的！”
　　一瞬间，几片桃花瓣飞落唐貌眼前，唐貌只觉身体一软，倒了下来，牢中的那人伸手锁住唐貌的喉头，向快步走过来的勿愆喝道：“别动！否则我杀了他！”手指发力，唐貌一声闷喘。
　　“别乱来，你不是我的对手！”勿愆道。
　　“我当然知道！把钥匙扔到我手上，有丝毫偏差，我就拧断他脖子！”
　　勿愆不好乱来，就算制服了这人，但那桃花中的迷药不知药力如何，要是那人鱼死网破不给解药，也是无计可施。她拿起桌上的钥匙，向前走了一步。
　　“不许过来！扔准！你有仙法我知道，但这人已经中了我的桃花毒，要想解药的话，就乖乖把钥匙扔到我手里！”手掌张开，朝勿愆瞪眼。
　　勿愆指尖一动，钥匙飞出稳稳当当落在那人手中，那人打开牢门，手锁着唐貌向外挪去，视线不离勿愆，外头见状的几个狱头和几个捕快也纷纷退后，让出一条路。
　　到了开阔之地，那人掷出一物飞向勿愆，勿愆左手接住看是一个小瓶，分神之际那人推开唐貌，卷入一袭桃花中飞出了衙门的高墙。
　　勿愆上前扶住唐貌，将小瓶拧开，一缕粉色烟雾吸入唐貌鼻中，唐貌渐渐有了气力。
　　“又让他逃了！”
　　勿愆笑笑道：“放心，他逃不了的！”唐貌撑起身子，疑惑地望着勿愆。
　　“你先休息，明天我带你去抓那采花贼！”

　　笠日清晨，居阳楼外，唐貌带着两位僧人站在门前，勿愆下了楼，看到他们连忙赶去问道：“唐大哥，这是？”
　　“这是难陀寺的两位大师，他们来寻前日被掳去的那个小师傅！”
　　“阿弥陀佛！”
　　勿愆点头行礼，道：“两位大师！你们来得正好，以防那采花贼又耍花招，还需两位相助！”
　　三人相互对视均摇摇头，望向勿愆，听她小声解释，不明所以地点着头。
　　四人进了居阳楼，唐貌喊道：“小二！快准备几道上好斋菜！”
　　“好咧！几位稍等，这边坐，菜马上来！”小二说完，眼珠子瞟了瞟那四人，又飞快收了目光退进厨房。
　　勿愆见小二走开，对另外三人说道：“一会儿采花贼现身，三位各挡门窗，勿愆再把这贼子给冻起来！”
　　三人点头，不过多时，那小二端着斋菜送了上来！
　　“唐捕快，姑娘，还有两位大师，请用斋！嘿嘿！”说完准备退下，勿愆抬手袖间一道灵箭射出，小二飞快转身躲过，唐貌和两个僧人立即护好门窗，挡住小二的逃路，勿愆一声：“冰封，立！”小二又被封在寒冰之中，慌忙喊道：“你们！你们怎么知道的！”
　　张大嫂也闻声赶来，大惊：“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一见那小二被冻了起来，眼露凶光，张大嫂脸色惨白，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
　　勿愆上前说道：“昨日你领我与唐大哥到楼上厢房，我走在你的身后，就闻到一股淡香，起初还以为是这居阳楼的香味，而昨晚牢狱中，你对唐大哥下了桃花毒，我才知道，那桃花香味正是从你身上发出来的！”
　　“原来如此，你就是采花贼！”唐貌恼怒，想着这采花贼让他在勿愆面前出了丑，恨不得一刀砍了他。
　　“阿弥陀佛！还请施主将师弟交还于贫僧！”一僧人向那采花贼说道。
　　“善哉善哉！”
　　“他们不在我这，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哪，我只是奉命办事！”
　　“奉谁的命？你大爷！老子问了你不下三遍了！你再不说，老子叫你脑袋开桃花！”
　　“阿弥陀佛！唐施主，有话好说，莫动杀念！”转身向勿愆问道：“姑娘，听你方才之言，说这位施主用的是桃花术？”
　　“我不知桃花术，只是昨晚同唐大哥一起，看到这贼子翻手桃花雨，致人筋骨无力。”
　　“还能御花飞行！”唐貌补充。
　　两个和尚相视点头，其中一个走向那块大冰，端详了几眼，转身对勿愆唐貌说道：“看来果然是幻花宫的弟子。”
　　“幻花宫？”勿愆重复道，唐貌却心领神会，“难怪！天底下也就这幻花宫宫主好近男色了！”
　　两名僧人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幻花宫滋事就属于修仙界的分内之事了！唐施主，请容我二人带此人回难陀寺，交由云荒大师定夺！”
　　“嗯，难陀寺出面这事定能妥善处理，多谢两位大师相助了！”
　　“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
　　勿愆皱了皱眉“可是……”
　　“怎么？”唐貌转头问道。
　　“我是在想，那幻花宫还会不会再派弟子来这洛阳城抓人？”
　　“不会啦不会啦！”冰里头的小二不屑道：“这洛阳城好看的男子都被我抓光了！昨晚要不是上了你们当，我现在早在幻花宫邀功领赏了！”
　　唐貌脸黑了一层，朝两位僧人鞠躬，说道：“二位大师吃些东西好赶路，莫要浪费这一桌上好的斋菜！”
　　两僧人被唐貌推到桌前，“来来来，别客气！张大嫂！再上些茶水！”
　　张大嫂看了看那小二，又环顾四周，耷拉脸皮，说了句“晦气！”朝后厨走去。
　　“喂喂喂！别把我冻在这里头啊！这冰极寒，我昨晚真不是装的！”
　　无人理会。
　　“两位大师，多吃些，难陀寺路途遥远，还得带着这小子！”
　　“难陀寺离这很远么？”
　　“嗯，离这里有好几十里的路程，都快到最远的清净山了！”唐貌一杯清茶一饮而尽。
　　“清净山？”勿愆望向两位僧人，“两位大师，在下正要赶去清净山，看能否与二位同行，为我指个路？”
　　“阿弥陀佛，当然可以！”
　　唐貌茶杯停在半空，半响才憋出话：“勿愆姑娘，你要去清净山？”
　　勿愆点头，道：“我要去寻一人……有些要紧事，所以就不多留了，这两日多谢唐大哥照顾！”
　　“勿愆姑娘客气了……”
　　“叫我勿愆就好！”
　　“嗯……”

　　斋菜用罢，三人启程，勿愆道：“唐大哥，你不是还要回衙门回禀采花贼一案么？”
　　“不急的，我送送你……和二位大师！”
　　“阿弥陀佛！”

　　四人一直无言，小二被一轮经文梵字锁住双手，两位僧人看管，心无杂念，而另两名俗人就各自心事，一团乱绪了。
　　“她去清净山寻人？那里可都是男子啊，而且还都是仙气飘飘的年轻男子啊，之前就听说那清静派弟子各个道骨仙风，长相不比凡人，幻花宫宫主早年更是放过话，毕生心愿就是要收服整个清静派做后宫啊！勿愆去那种地方干嘛……拜师学艺又不收女子……不会是……”想想几乎要潸然泪下，肝肠寸断。
　　而另一边的勿愆，心想：“执一柄横刀，护一方城池，这种生活实在太令人向往了！白天看市井繁华，晚上踏满夜星辰，若在这世界里择一城终老的话，我选洛阳！跟着唐大哥当个捕快，除恶扬善，闲时旅个游闯闯江湖，腻了回城喝酒吃肉，若是厌倦了世俗，还可以回灵山清修，到时候也可以带上唐大哥去灵山玩，请他喝渊灵露，那可是灵山的一绝！”想想就喜上眉梢，激动不已，只是现实把她从幻想中拉了回来，“得去清净山寻江楚扬，带他到师父和如亦冰藏墓前谢罪。”想到当时一剑刺穿如愿的胸膛，笑容僵凝。
　　“勿愆！”
　　从思绪中惊醒，一双红眼望着唐貌，唐貌见状声音又柔和了百倍，轻声问道：“勿愆？你这是……”
　　一到洛阳的城北门，两位僧人正在前处交谈走哪边会离清净山更近些，小二累趴在地上。勿愆抽动鼻梁，笑着对唐貌说：“没事，唐大哥不必担心！”
　　“勿愆，走，我陪你一起去清净山！”
　　勿愆瞪大眼，连忙摇头，道：“不必不必，唐大哥，你放心，勿愆办完事再回洛阳来寻你！”
　　“你这副样子，我怎么放得下心让你一个人去清净山，山路危险，我……我来保护你！”
　　勿愆笑道：“唐大哥，我乃修仙之人，可以御风而行的。”
　　“御风？我只见过御剑的，还有大师御经书佛印而飞，还有那贼子御花而飞……你不用载体，可以直接御风？”
　　勿愆点头道：“嗯，所以唐大哥放心，我不会有事，你赶紧回衙门办案吧，采花贼一事终了，唐大哥应是可以升职加薪了！”
　　“加薪？”
　　“额，加俸禄……我老家那边把俸禄叫做薪水。”
　　“哦！可是……我还是……不放心你……”
　　勿愆见唐貌脸有些微红，自己立马也羞了。
　　“这……”
　　“女施主，我们向北而行，越过逍山，再分向西东而行，东边通向清净山。”好在一僧人打破了尴尬。
　　“嗯嗯，好！多谢大师……”勿愆回首，取下自己手腕上的一只灵犀镯，放在唐貌手中。
　　“唐大哥，这是灵犀镯，如果遇到急事，摇晃灵镯，另一只就能感应得到。”
　　唐貌小心翼翼地接过手镯，望向勿愆：“这怎么使得！这么贵重的东西……”
　　勿愆又笑道：“哪里贵重了，这灵犀镯除了能互相感应，也没有别的太大的用处，你只要别弄丢了就行，毕竟是我师父的遗物。”
　　唐貌手一抖，道：“遗物！”赶忙递还给勿愆，“万万不可，万万不可！这么重要的宝物，我怎么能要！”
　　“噗噗，才不是送你呢！只是暂时给你戴着，你不是担心我么，戴着这灵犀镯，我要是遇到什么事，马上找你帮忙，你可放心？”
　　唐貌低眼想了想，最后慎重地点头道：“好，你放心，这灵犀镯我一定好好收着，等你回来取，期间要是有遇到危险，一定记得通知我！”
　　“嗯！”勿愆点头，“唐大哥，下次再见！”
　　“下次再见……两位大师有劳了，后会有期！”
　　“阿弥陀佛！唐施主后会有期！”
　　三人正准备各自飞天，小二也凌空升起。
　　“对了勿愆！”
　　“怎么？”
　　“要是我晚上做梦摇晃着灵犀镯怎么办？”
　　勿愆一愣，道：“额……不会的，摇晃灵犀镯的时候得心里想着对方念着对方才能有感应！”
　　“……哦！”
　　四人飞去，唐貌望着消失在空中的身影，又望回这灵犀镯，脸一红，自言自语道：“这镯子，晚上睡觉绝不能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