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犯仙游私测1.0》白无一

11、洛阳城

　　熙熙攘攘的集市街道，摩肩擦踵的男女老少，洛阳城里一派繁荣，丝毫不似河城的冷清。
　　卖肉丸的、捏糖人的、算命的、磨刀的、打铁的、说书的，散布不均，酒楼茶庄、烟花之地，门前都站有不同的人相似的招唤声。
　　勿愆被眼前大小的摊贩深深吸引住，精致的发簪，可爱的糖人，还有看上去特别好吃的葱油烧饼……只可惜囊中羞涩，羞涩得勿愆咬牙切齿……怎么才能赚到钱狠狠地消费一笔！
　　寻钱无道的勿愆眼眉挤到一堆，满脸惆怅，这时忽然冒出四五个衣着破烂的小叫花子，各个手持破碗，举在勿愆面前：“侠女姐姐！侠女姐姐！行行好吧！我们三天没吃饭了！可怜可怜我们赏些银两吧！给您磕头谢恩了！”
　　“诶诶！别啊！”
　　四五个孩童咚咚咚跪成一圈，不听勿愆劝阻不住地磕着头。
　　“你们快起来啊！我……我……”
　　“我没钱啊！我自己都想讨钱了好伐？”勿愆心里苦不堪言，捶捶涨大的脑门，叹气嚷道：“你们快起来！别跪了！姐姐我前衣贴后背，要说银两，你们那碗里的碎银，能否施舍些给姐姐我啊！”
　　那群小叫花子闻言立马站起来，各个护住自己的破碗，带头那个年纪最大的孩子脸色一变，大声喊道：“抢钱啦抢钱啦！女仙家抢小叫花子的碎银子啦！”另外几个年纪小的也跟着喊叫起来，最小的直接一屁股坐地上嚎啕大哭！
　　“你……你们！”
　　街市上的人立马汇聚起来，将他们团团围住，最靠前的几位大伯大嫂更是对着勿愆指指点点，一副在场知情证人的样子。
　　“哎呦喂！这修仙术士连小叫花子都不放过咧！”
　　“世风日下啊！为了银两，胡作非为，良心何在！”
　　“是啊是啊！居然抢小叫花子的钱，大家伙送她上公堂！”
　　“对对对，上公堂！不想上公堂关大牢就赶紧把钱还出来！”
　　“赶紧还钱！”
　　“我亲眼看到这道貌岸然的俏女子抢了这群小叫花子十余两碎银啊！”
　　“这么多啊！”
　　“可不是！你们看看那些孩子的衣裳，內袋都被掏空了！”
　　“啧啧啧，可要不得哦！”
　　“要么送公堂，关大牢，要么立马还钱！”
　　“还钱！还钱！”
　　勿愆火了，满脸通红，却又脑子一片空白，不知该怎么回击。
　　“我……没有拿他们的钱！你们……你们污蔑！你们……”
　　“还不认账！”
　　“我从始至终都没有碰过这些孩子们！怎么拿他们的钱！”勿愆怒道。
　　“你会仙术，隔空取物，易如反掌！”
　　“就是就是！赶紧还钱！”
　　那年纪最大的小孩也大叫：“把钱还给我们！”另外的小孩也马上附和起来，“还给我还给我！”
　　勿愆憋得头昏脑胀，只道：“我没有拿！不信你们搜身！”
　　“搜什么搜，准是被你用法术变得看不见摸不着了！”
　　“就是就是！”
　　为首说话最多的是两个中年女子，一个头戴蓝花，一个头裹粗麻。戴蓝花地不停激进言辞，裹粗麻的随声附和。
　　“你们……我真的没拿……”一股热泪盈上眼眶，不能哭，不能哭！

　　“嘿！嘿！麻烦让一让咯！让一让！”
　　人群被这声音撕开一条空隙，勿愆憋住眼泪，耸了耸鼻头朝那声音出处望去，一个身着玄色锦衣制服的青年男子，头戴乌帽，手持一把横刀，吊儿郎当地走进包围圈。
　　只见那男子打着呵欠，未曾望她一眼，砸吧砸吧嘴，一脸烦郁道：“我说～”男子短叹一气，“怎么就又是您二位？哈？”
　　“张大嫂？”那戴蓝花的妇女别过头。
　　“李大姐？”裹麻巾的妇女把头上麻巾往脸上扯了扯。
　　“这儿洛阳城要是办个日报，您二位准能天天上头条！”
　　“哎呦喂！唐捕快！瞧您说的！”蓝花张大嫂一脸谄媚，手中一丝香巾拂过那捕快的脸，捕快连忙往后一躲。
　　“我说的怎么了？”
　　“言重了！”
　　“嘿，我还是里里外外去了三层皮儿，五两馅儿，这才给您二位把这话盛出来！”
　　“啧，今儿这事绝不是咱俩惹事！这女仙家抢了小叫花子的钱，太不要脸了！”
　　这捕快名叫唐貌，五官样样平平无奇，但绘在那麦黄色的脸上，个个恰到好处，绝没有第一眼的惊艳，却十足地耐看。
　　唐貌摇头直叹，眼睛瞥向勿愆，这一看，天空没了云，海水没了浪，空气没了氧，如置身满天山花之中，眼前女子一抿唇，似乎听到了山花绽放的声音。
　　他吞了吞口水，硬是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断了自己的视线，支支吾吾说得几句：“女……女仙家……你……你好啊！”
　　勿愆愣了愣，道：“捕快大人好！”
　　“诶！好，好，你好就好！嘿嘿！”
　　“唐捕快！”张大嫂叫道。
　　“哈？额……你们……咳咳咳！”唐貌摆出一副凶颜，厉声道：“你们亲眼看到这位姑娘抢这些小鬼头钱了？”
　　“是啊是啊！”张大嫂李大姐忙附和，而身后的百姓都不敢说话，为首的小叫花子道：“她抢了我们的……碎……银”
　　唐貌大眼一瞪，小叫花声音明显弱了下去。
　　“那带回衙门搜身！”
　　“诶诶，唐捕快！人家可是修仙问道之人，那抢来的钱恐怕早就被变走了！”
　　“就是就是！”
　　“我没有！我本就身无分文，更没有抢他们的碎银！”勿愆辩解道。
　　唐貌听得勿愆的声音都几乎要飘飘然，暗自掐了自己大腿一把，道：“张大嫂，李大姐，你们也知道人家，是修仙问道之人？若真是顺手偷个银两，还能被您二位给逮个正着？被那几个小鬼发觉？呵呵，再说了，偷个钱居然找几个小叫花子下手，这也对自个儿太没个信心了吧！”
　　唐貌盯着那几个小乞丐，笑道：“你们几个身上能有银两？有几个铜板就不错了吧！”
　　“话不能这么说！唐捕快！”
　　“您先别说，听我说完先，口口声声说这美……这姑娘会法术。可就我所知，清静派弟子几乎各个都会点石成金之术，这位姑娘灵气清逸，功夫绝不比那些个弟子差。我看你们是联合起来想让这位姑娘给你们点石成金，白送银两！是不是啊！”冷眼朝李大姐一瞪，李大姐立马慌了阵脚，作揖哀求道：“唐捕快！俺是个外乡人，就想跟着张姐涨涨见识，看看那修仙弟子如何点石成金的，您大人大量，饶过我一次吧！”
　　另一侧的张大嫂气得脸都发青，怒道：“哎呀你个胆子被狗叼了的李月娥！这无凭无证你就给招了！”
　　李大姐埋头大声哭了起来。
　　“李大姐，念你是初犯，我唐貌就不追究了，赶紧回家给姐夫做晚饭去！”
　　“诶诶，谢过唐捕快！谢过唐捕快！”
　　“至于张大嫂，您得跟我走一趟！”
　　张大嫂立马色变，望乎四周，大声道：“哎呦喂！我可怜早死的爹娘喂！我分隔两地的郎君喂！可怜我一个柔弱女子孤身一人抚养三个黄毛小儿喂，孤苦无依喂！”
　　“得得得！您就别又来这套，您张大嫂的居阳楼谁人不知？可是咱洛阳城的第一大酒楼，那生意红火的，想认您做干娘都不给我机会。您就别喊苦了！走起！”
　　“哎呦唐捕快，不就认个干儿子嘛，好说好说！”
　　“嘿呀，您还给当真了！我唐貌可供不起您呐！走起！”
　　张大嫂甩开唐貌伸来的手，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唐貌摇摇头，摸了摸腰间令牌，道：“这样吧，诬陷好人，欺瞒官差，本当罚银五十两，杖刑五十棍！”
　　张大嫂哭声嘎然而止，脸色铁青，吓道：“我的好干儿子！我出五百两，这杖刑万万使不得啊，使不得！”
　　“是啊，唐捕快，使不得啊！”李大姐也吓得脸色苍白。
　　“去去去，谁是你干儿子！念您也是一把年纪，这杖刑就算了吧，准备好五百两，这两天送到衙门！”
　　“谢过唐捕快！谢过唐捕快！”
　　“另外！”
　　“另外啥？”
　　“另外，现在天色不早，给这位被您陷害的姑娘备一间上房，天字号！懂么？”
　　张大嫂一别嘴，唐貌举起张开的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张大嫂头一撇，不耐烦道：“行行行，不过今天天字号没房了！乾字号倒是剩一间！”
　　唐貌笑笑，勿愆连忙出声道：“多谢唐捕快替我讨回公道，在下感激不尽！可是，我这还急需赶路，不打算在此过夜！唐捕快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听着了？唐捕快，五百两明早给衙门送去，我先走了！店里事多！”张大嫂说完拽着李大姐准备开溜。
　　“等会儿，房间给我留着，这姑娘不住我住！”
　　“留留留！”转身嘀咕“留给我好干儿子！”
　　唐貌机械地回头，不敢正眼看勿愆，瞥过脸说道：“姑娘，最近咱们洛阳城夜间有采花贼出没，斯认为姑娘还是莫要连夜赶路的好，你看这太阳马上就要西沉，还是休整一夜，明日再出发吧！”
　　“采花贼？”
　　人群渐渐散去，那群小叫花子也捏手捏脚开溜，唐貌丝毫没有发觉，对勿愆说道：“是啊，截止今儿早晨，遇害者已经多达五名，姑娘还是去张大嫂的居阳楼好生歇息一夜。”
　　“可是……”
　　“张大嫂那人就是闲得慌，喜欢看变戏法，姑娘别往心里去，往后她再做这种败坏咱们洛阳城名声的事儿，我一定带她回衙门！”
　　这唐貌嘴快，噼里啪啦一阵言语，直接将勿愆带到一高大华丽的酒楼前，引了进去，方才的张大嫂也在里头，正与帐房私语着什么，见他们进来立马快步走来，腰身扭来扭去，像只水鸭。
　　“哎呀，这么快就来了，我刚吩咐下人去收拾房间了，姑娘稍等片刻，收拾好了我再叫人带姑娘上楼！”
　　一旁的唐貌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张大嫂，备些好酒好菜，我与姑娘有话要谈！”
　　“谈啥呀？”
　　唐貌一别嘴，道：“您要是再闲得慌，我带您上衙门转悠转悠散散心如何？”
　　张大嫂轻佻浓眉，又自顾自嘀咕了几句，冲小二叫道：“楼上雅座伺候！”
　　“好咧！两位客官楼上请！”
　　“姑娘，请！”
　　“额……好，好吧”勿愆肚子空空，一听有酒菜，便支支吾吾地应了下来，随着小二上楼。唐貌跟在身后，两人进了一间包厢，厢内一把七弦琴，墙上一幅山水图，显得十分典雅。
　　小二上好酒水饭菜，望了二人一眼，便合门而去，留下两人。
　　“那个……还不知姑娘芳名？”
　　“在下勿愆。”
　　“勿愆？”
　　“制彼裳衣，勿士行枚。不愆不忘，率由旧章。”
　　“……额，好名字！”
　　勿愆忍不住笑出声音。
　　“我叫唐貌，洛阳城的捕快，额，不太懂那些个文绉绉的事物，姑娘莫见笑！”
　　勿愆摇头道：“不会！唐捕快仗义相救，机敏过人，在下感激都来不及，又怎会取笑你呢！”
　　“呵呵，那就好！我能说几句正经话，还是跟咱家老爷子学的，他早年在京都说过书，知道你们文人侠士的说话习惯！不过我嘛，学得不精，也学不会，嘿嘿！对了，你叫我唐貌就好，或者……嘿嘿，唐大哥也行，我今年二十有二，应是比你年长！”
　　勿愆点头陪笑，道：“嗯，唐大哥！”
　　只见唐貌突然严肃起来，说道：“勿愆姑娘。”
　　“怎么？”
　　“……你先尝尝这窑鸡！这可是居阳楼四绝之一，外肥里嫩，入口极滑！”
　　勿愆拿起筷子试了一口，好吃到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总算知道什么叫人间美味了！
　　“嗯嗯，特别好吃！”忍不住又夹了一筷子，见唐貌一直看着自己，赶紧抿抿薄唇，用桌上的丝巾遮了遮脸。唐貌视线挪开，继续之前的严肃，“唉，抱歉，勿愆姑娘，方才不得已欺瞒了姑娘！”
　　勿愆还回味着口中的香嫩，听到这句停下筷子，疑惑问道：“啊？”
　　“嗯！”唐貌站起身来，眼神飘忽，“近日洛阳城的确有采花贼出没，只是……只是绝不会给姑娘造成威胁……”
　　勿愆一脸疑惑，心想：“不会给我造成威胁？采花贼不会采我？”
　　唐貌见状连忙挥手解释：“别……别误会！绝不是指姑娘相貌不受威胁！姑娘美若天仙，把我威胁地魂不……额……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姑娘的相貌……呸呸呸！不不不，不是呸姑娘的相貌，是……”
　　勿愆望着这眼前的七尺男儿，一头细汗，脸颊微红，忍不住笑颜，道：“唐大哥，先喝口水再说，如何？”
　　“额嗯，好，喝水！”
　　举起水杯灌了下去，胸前却随即湿了一片。
　　“咳咳咳！”一阵剧咳，勿愆连忙拿起他桌前的丝巾递给他，唐貌接过从头擦到胸前，一脸涨红。好一会儿，终于平静下来，勿愆静静望着眼前的菜，尴尬得不好出声。
　　“勿愆姑娘……那采花贼只采男子，不采女子。”
　　“什么？只采男子？”勿愆抬头问道。
　　唐貌清清嗓子，道：“咳咳，是啊，城内长得俊俏的几个男子都在半夜消失不见，昨晚，连一路过洛阳化缘的难陀寺和尚都被掳去了，只因为那小师傅长相过于俊朗。唉！”唐貌端起茶杯，“今天清晨派人去难陀寺报信，现在还没等回消息。”
　　“这……既是掳夺俊朗男子，唐大哥怎么还安然无恙？”
　　唐貌一口清茶又差点哽在咽喉。
　　“咳咳咳，是啊！”抹干嘴角的茶水，大笑道：“我也一直觉得纳闷！这几夜拿自己当诱饵，但那采花贼竟然迟迟不现身，啧！等得我心力交瘁！”
　　勿愆噗嗤笑出声来，唐貌也跟着大笑，两人终于没了尴尬，见勿愆笑得自然，唐貌也不再拘谨，道：“我骗了你，但我不是存心的，毕竟夜路危险，你一个女儿家，还是小心为好！”
　　“嗯，我知道唐大哥的好意！谢谢你……为我考虑这么多。”
　　唐貌内心一阵暖，拿起筷子夹着几片素肉放进口里，小声道：“客气客气……”
　　“对了，唐大哥，你今晚也要引诱那采花贼么？”
　　两人又忍不住笑了笑，唐貌答道：“那采花贼，不喜欢我这种类型的，掳去的俊男，清一色都是些小白脸，以书生居多，一个个文质彬彬，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
　　“哦，那就难怪了。”
　　“是啊，所以我找琴书阁‘借’了个玉面小生，今天用他来引诱那采花贼，保证万无一失！”
　　“额……好惨的小生……”
　　“我会小心行事，保证他的安危的。”唐貌正色，“若不犯险，何以抓得住这采花贼，如何护得这洛阳太平？我虽然只是个小捕快，白天给街坊邻居劝个架，夜里打更巡逻抓抓小贼，但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让这洛阳城里头的百姓，过份安稳日子。采花贼最近闹得人心惶惶，再不尽快抓到，就对不起我这腰间的令牌了！”唐貌腰间一红绳系着一块木质令牌，令牌上一个显赫的“捕”字，威严肃穆。
　　勿愆郑重地点头，道：“唐大哥，今晚夜里，我想帮你一起擒住这采花贼！”
　　“那怎么能行！你好好休息，明天还得赶路！看你行色匆匆，应当是有要事在身！”
　　“无碍，唐大哥对我有恩，我自当有难必帮，再说，能跟着唐大哥，为这洛阳百姓做点能及之事，也很是激动自豪！”见唐貌犹豫不决，“唐大哥，你莫不是忘了，我勿愆可是修仙之人，点石成金不曾学过，但临阵杀敌绝不会拖唐大哥后腿！”
　　唐貌眼神一暗，轻声道：“你经常除妖杀敌？”
　　勿愆目光一沉，“不曾除过妖，也不曾杀过敌，但的的确确杀过人，杀过……”
　　唐貌察觉到勿愆脸色异变，立马打断她，“姑娘！嗯……好！那今晚你我一起会会那采花贼！”顿了顿，继续道：“我……会保护你的！”
　　勿愆一怔，望着面前的唐貌，唐貌露出爽朗的微笑，整齐洁白的牙齿让人看得舒服。
　　“赶紧吃菜！这冬菇汤可是居阳楼的第二绝！”
　　勿愆点头，两人一起动起筷子，享用满目佳肴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