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刺》暮色书影

44、疑心

　　玲珑第一次杀人是十四岁，对象是一个叛逃的细刺。

　　叛逃者藏身在一个庙里，花姐带着十几个刚训练出的小细刺追到门口，“谁敢进去取他命来？”

　　这些小细刺都还是半大孩子，别说死人，死兔子都没怎么见过。没人吭声。

　　“谁第一个进去，赏五十两银子！”

　　“我去吧。”

　　“玲珑？”

　　要论体质，玲珑在这些男孩里是最单薄的一个，花姐很是意外。“呵呵，也好。”细刺拼的并不只是体力，花姐递给玲珑一把飞刀。

　　“只有一把？”

　　“对。”

　　“我知道了。”

　　足足一个时辰之后，庙里有人走了出来，是玲珑，手里拿着一个浸满血的包袱，应该就是叛逃者偷走的东西了。

　　花姐当着众人的面并没有赞许他，而是问道：“知道我为什么只给你一把飞刀吗？”

　　“玲珑愚笨，悉听教诲。”

　　“那个叛徒为了逃出生天，必然会拼死一搏。你和他心态不同，很难有胜算，所以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你才会全力以赴。”

　　花姐又看向众人，“你们今天都学到了什么？”

　　小细刺们噤若寒蝉，皆不作声。

　　花姐冷笑一声，“敢背叛我的人都是这样的下场，记住了吗！”

　　“记住了！”众人齐齐答道。

　　从那天开始，人人皆知玲珑十四岁便一刀取人性命，心狠手辣，不敢再小瞧他。至于那一个时辰在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玲珑自己知道。

　　那个叛逃者的话竟然此时在玲珑的脑海里响起：“作为一个细刺，当你想保护一个人之时，就是你命不久矣之日。”

　　此刻，自己想保护的人就在马车里，难道自己也要……他甩甩头，那人说的都是胡扯，我从不畏死，又怎么担心会死？

　　就在一晃神之间，侍卫们的箭已经雨点般飞出，两边出殡的队伍不断有人中箭倒地，终于向后退到了箭程之外，等箭囊射得差不多已经空了，这些人又开始向马车慢慢靠近。

　　侍卫们分成两队冲了上去，玲珑没有动，白江浅还在马车里，他不敢离开半步。就当这些侍卫冲到人群里时，那些人却突然一哄而散，紧接着两声巨响，棺材炸了！

　　先响的棺材把四周的侍卫炸得血肉横飞，倒下一片。另外一边的侍卫见状不好，赶紧回撤，大部分人逃得性命。

　　一个逃回来的人面色慌张对玲珑耳语道：“不对劲，我们这些花姐派过来的人几乎都被安排在这边，现在已经死的七七八八，这一趟不对劲，赶紧走！”

　　是不对劲，玲珑也发现了。说好的埋伏呢？怎么一个人影也不见？可是这炸声是真的，他不能丢下白江浅不管。

　　“不能走！对方人多势众，若我们走了，江左王有危险！”

　　“他的人一会儿就来了，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你不走我们先走了！”这个细刺言罢，打了个呼哨，有五六个人跟着他立即跟他跃入路两旁的树林，转眼消失不见。

　　刚才那些哄散开的人群又开始慢慢聚拢，手里却都拿上了兵器。玲珑环视了一下四周，除了他，只剩下了三四个侍卫。

　　“我们带殿下去那边的观音庙躲避一下！”

　　那几个侍卫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个隔着车帘和白江浅低语了几句，白江浅随即下了车。

　　观音庙离路边不远，趁着那些人还没到近前，玲珑和几个侍卫把白江浅围在当中，迅速来到了观音庙的正殿。这个庙显然已经废弃多年了，空无一人。

　　玲珑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会突然想起当年那个叛逃者的话了，因为这座观音庙，就是当年他第一次杀人的地方。

　　“殿下，这观音像后有个藏身之处，你先躲到那里，让这几个侍卫保护你，其他的事情交给我。”

　　“好。”白江浅向观音像走去。

　　奇怪……玲珑心里有一种隐隐的不安。和白江浅认识这么长时间，白江浅从来不会让他一人涉险，可是今天，他好像很坦然地接受了这种安排。

　　但是来不及想更多了，那些披麻戴孝的人已经逼近了观音庙。玲珑把庙门从里面插好，想到了上次来到观音庙那天，庙里也是如此安静。

　　那天他身上只有一把飞刀，花姐说他只有一次机会。今天的情况好不了多少，他一刀都不能浪费。

　　他轻车熟路找到楼梯上了二楼，一只手推开挂满蛛网的小窗，另一只手已经飞刀在握。

　　玲珑默数了一下，一共七十二人，身上的飞刀只有三十来把。

　　所以这些人一个都不能杀死，死了只会倒在地上，不会有人理会。若是重伤，身边的人必然不忍无视出手相救。

　　冲在最前面的那个男人来势汹汹，他一心向庙门奔去，突然看到一个细细的黑影飞来，还没等看清是什么东西，只觉得脸上一热，有什么液体“呼哧”一声喷了出来！

　　“啊！我的眼睛！！！”他拉住身边的人哀嚎不止，“救我啊，疼死啦！”

　　两个人刚把他抬到一边，嚎叫声却接二连三地此起彼伏，不到一刻，竟然已经倒下了二十余人，每个人都是右眼眶里插入一把薄如蝉翼的飞刀，不仅准而且狠，刀柄皆没入眼眶，伤者血如泉涌，浑身抽搐。

　　一时之间，刚才还阴气森森的队伍已经开始骚动，他们似乎商议了一下，便抬着伤者开始后退。不一会儿功夫，竟然消失得干干净净。

　　此地不可久留，玲珑匆匆下了楼，并没看到一个信号弹从庙门口升起。等他来到正殿，却见白江浅和几个侍卫已经站在殿中。

　　“从后门走！”玲珑顾不上说太多，便率先引路向后门冲去。一行人穿过观音庙后面的山林，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农田。

　　农田里有一个农夫正在耕作，田头还有一架拉着农具的马车。

　　“去把那个马车借来一用！”白江浅开口道。

　　一个侍卫听命去农田里和那个农夫说了来意，很快，那个农夫便拉着马车向白江浅走来。

　　玲珑和白江浅都没有说话，一切都太安静了，安静得玲珑心里充满不安。他不敢去看白江浅，只怕这种不安破喉而出。

　　为了掩饰，他上前迎上了那架马车，想从农夫手里接过缰绳。在靠近农夫的那一刻，他直觉有一丝不对劲，但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农夫笑着说：“姑娘，这匹蠢马只听我的话，还是由我来驾车吧！”

　　看着农夫从自己身前走过，离白江浅越来越近，他的脑袋嗡地一下想到了，是松脂！

　　那农夫身上有松脂的味道！

　　“都躲开！”玲珑目眦欲裂，声嘶大吼，回身就扑倒了那个农夫，顺势一起滚到了刚收割好庄稼的农田里。

　　玉米收割后留下的根茬又硬又锋利，滚在上面如刀扎一般刺痛，但玲珑只想着滚得越远越好。

　　在不断翻滚中，农夫用力挣扎，一只手试图摸向自己的腰间。来不及了，这里还不够远啊……玲珑使尽全身力气把农夫蹬得飞了出去！

　　还没等那农夫缓过神来，玲珑已经身体向后跃起，手里三根飞火针齐齐飞向农夫的腰间。那飞火针遇风既燃，带着呼啸的火苗刺入了他的身体。

　　片刻之后，只听“轰”的一声，玲珑觉得眼前一黑，身体像落叶一样坠下。

　　“当你想保护一个人之时，就是你命不久矣之日……”那句话又在他的脑海里响起。

　　在落地失去意识之前，他似乎感到有人把他压到了身下。

　　等他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干净的床上，浑身酸痛，大脑一片空白，耳朵似乎还在嗡鸣。这是哪里？他怎么都想不起来，刚想起身，就听见窗外有人说话，似乎是两个侍卫：

　　“殿下又命我来问，玲珑姑娘醒了吗？”

　　“还不曾。殿下现在如何了？”

　　“唉，背上伤得挺严重，估计要卧床很久。刚刚醒了一会儿，现在又睡过去了……”

　　“带我去见殿下！”

　　“啊，玲珑姑娘！”两个侍卫都被眼前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这个昏迷了一天一夜的人是怎么说走就走出来的？

　　玲珑来到白江浅的卧房，远远就看见一个人趴在床上，背上缠着白色的纱布。走到床前，才发现他在半睡半醒之间，眉头紧蹙，似乎因为疼痛不时发出小声的呻|吟。

　　难道那日爆炸时，把自己挡在身下的是他？这个蠢货，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这么拼死又何苦来？

　　正想着，白江浅的眼睛突然睁开了，似乎用力辨认了一下眼前的人，喑哑说道：“是……玉篱吗？”

　　“殿下……是玲珑。”

　　“好吧，是玲珑。”他伸出一只手。玲珑犹豫了一下，伸手轻轻握住。

　　“玲珑，你怎么那么蠢？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让我还怎么活？”

　　“你怎么把我的话给说了？你和我到底谁更蠢？明明我是去保护你的，怎么到头来你却要保护我？你的脑袋是被那匹蠢马给踢了吗？”

　　白江浅噗嗤一笑，大概是牵扯到了背上的肌肉，又疼得皱了一下眉头，“就喜欢看你伶牙俐齿的样子。”

　　“殿下，背上疼不疼？”

　　“疼死了！”

　　“活该，让你逞强！”

　　“我不逞强，伤的就是你。”

　　“我伤又如何，死都没关系，这就是我的职责！”

　　“那我现在告诉你，你的职责就是好好活着！”

　　“……别说鬼话了，那日的暴徒还有大批撤走，不知道藏在哪里。若是下次再来，我还不知道有没有命活。”

　　“不用担心了，都已经被我埋伏的人灭掉了。”

　　“你埋伏的人？”

　　“嗯，他们搞错了地方，所以来晚了。”

　　两人无声对视，心里都暗道一句话：

　　“我还能信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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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我第一部小说，有太多不足之处，所以由衷感谢所有阅读到此处的小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