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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细刺 ...

  •   简单来说,就是要给这人泡个热水澡。

      真烦,玲珑挠挠头。他一向是最怕麻烦的人,没想到今天却自讨苦吃。

      算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玲珑叹了口气,起身去烧水,前前后后折腾了小半个时辰。

      回到床前,他把这个仍然昏迷不醒的人衣衫尽数褪去,一具年轻男性的胴体静静展现在烛光下。“这人身材不错”,玲珑由衷感叹,男人的皮肤是健康光洁的小麦色,宽肩窄腰,四肢修长,结实挺拔,肌肉的棱角隐隐显现。

      为了把他“搬”到浴桶里,玲珑只能把他扛了起来,这人的皮肤很烫,一股来自男性的气息扑面而来,玲珑突然觉得自己心跳得很快,脸也有些发烫。

      看到自己的浴桶,玲珑还是踟蹰了一下,他一向爱干净,这个浴桶还从来没有给旁人用过。罢了罢了,明天再买个新的吧。想毕,他把这个男人“塞”进了桶里。“烫死你!”

      桶里的水的确很热,男人的全身很快红了起来。玲珑掌灯近看,男人的脸上开始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子,顺着发际流淌下来。这么细看,这男人长得也很不错。颧骨很高,天庭饱满,虽然闭着眼睛,却能看到睫毛浓密,鼻子高挺,在光影里凸显出一个漂亮的角度。嘴唇很薄,微微张着,一滴汗缓缓流到了唇上,又辗转滑进了嘴里。玲珑的手竟然下意识地伸了过去,在他唇边擦了一下,然后又迅速缩了回来。“见鬼,我在做什么?”他懊恼地骂了自己一句。

      时辰差不多了吧。他又回神去看这男人,水面上的皮肤汗水肆流,左肩创口的暗黑也淡了很多。药性应该随着流汗发散得差不多了,玲珑起身从柜子里找了一丸醒心丹,塞到了男人的嘴里。过了约一柱香的功夫,他听见这个男人咳了一下。救回来了。

      男人缓缓睁开眼睛,与坐在浴桶对面的玲珑对视了片刻,猛的站了起来。“你是谁?这是哪里?”

      玲珑拿出帕子擦了擦溅到脸上的水珠子,不悦道:“喂,别激动行吗?你中迷药倒在我家院子里,我好心救了你而已。你的衣服在旁边,醒了就赶快走吧。”他起身向外走,又加了一句:“不要来找我道谢,谢来谢去很烦。”

      回到自己房里,他侧耳听着,偏房里传来一阵响动,过了一会儿,又恢复了安静。他走过去查看,那个男人已经走了,地面的水都擦干净了,桌角那个暗器也不见了。就像一切都没发生过。

      除了那个浴桶。玲珑看着那个浴桶,要不要扔了?啊,真烦。

      思绪回忆到这里,门被扣响了。

      “玲珑,睡了吗?”

      “宝扇?进来吧!”

      门吱扭一响,紫衣姑娘闪了进来,和玲珑一起坐到了床边。“今儿是你生辰,我给你绣了个帕子。”说着,从怀里拿出一方帕子递给玲珑。

      玲珑伸手接了,帕子的一角绣着一丛小雏菊,由衷叹到:“啧啧,宝扇的绣活儿真是越来越好了,我看整个余州城的姑娘和你相比,手都只配去刷马桶了!”

      “你想臊死我是吧!不给了,还我!”宝扇懊恼地拍了他一下,脸红到了耳朵根。

      “那哪成,我得好好收着。说真的,谢谢你还记得我生辰,我自己都忘了。”

      “谢什么,咱们一起在这里都呆了十年了,我把你当……亲哥哥。”

      是啊,这么快就十年了。玲珑和宝扇各自靠在床的一角,宝扇说:“你还记得来时乘的那架马车吗?”

      怎么会不记得?那个马车的颠簸感,让玲珑的屁股似乎又痛了起来。三天三夜?感觉像是十天十夜,那是他记忆里最漫长的一段黑暗,七八个孩子挤在狭小的车厢里,马不停蹄,日夜赶路。他们的手脚被绑着,嘴里塞着布,不能动也不能喊。开始的时候,大家还哭个不停,后来哭不动了,三四个孩子都发了高烧。玲珑觉得自己被颠得五脏六腑都换了位置,一下车就吐了个昏天暗地。这样的经历令他这十年来最抗拒的事就是坐马车,在马车上行刺的活儿他都是速战速决。

      记得到达余州是个深夜,他们被带到一个宅子里睡了半宿,后来一群人进来,领头是个女人,玲珑听到别人喊她花姐。

      “花姐,这批孩子都在这儿了。这一路辛苦,有几个都病倒了,还要先治治,年纪都太小,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一个一个带过来我看看,分好了地方就带到各处先去养养身子吧。”

      玲珑被带到花姐跟前的时候,胃里还在抽筋一样的疼。她听见这个女人说:“哟,这是我见过的长得最标致的娃娃了。几岁了?”

      “七岁。”刚说完,他就感觉自己的脸被捏了起来。

      花姐仔细端详这张小脸儿:“这眼睛长得真好,桃花眼啊,像是汪着水儿一样。小嘴儿小脸儿,骨架也小,手长腿长,跳舞的好料,长大了怕是要迷死人。跟我吧!”

      花姐一松手,玲珑感觉自己的眼泪都被捏出来了,他咳了两下说:“我是男孩儿。”

      “男孩儿?可惜可惜……”花姐的脸明显带了失望的神色,挥挥手,“那你跟项伯走吧。”

      玲珑被带到了暗处,等了一会儿,几个大人就要带他们走了。花姐又看了他一眼,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且慢,我再想想。”她走到玲珑跟前,又抬起他的下巴端详了一下,缓缓说:“老天爷赏饭吃啊,不跳舞太暴殄天物了。还是跟着我吧!”

      她拉着他的手回到烛光下:“叫什么?”

      “许霖龙。”

      花姐思忖了片刻:“罢了,我给你起个花名吧,以后你就叫曲玲珑。”

      又对身边另一个小姑娘说:“你呢,就叫谈宝扇吧。”

      十年后的宝扇正坐在玲珑的对面,她的声音像是从远方飘来:“你还记得你爹娘吗?”
      “不记得了……”

      花姐当年也问过他同样的问题。那是他来添香阁的第一天,几个差不多大小的孩子站成一排,面对这个问题大家都异口同声回答“不记得了”。那是来余州之前,就被驾车的汉子警告过:“问你们爹娘是谁,都要回答不记得了,否则就会被杀了喂狗!”

      不过玲珑是真的不记得了,他知道养他的那家人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听村里人说他是被买来的,许家没有儿子,买了他是用来养老送终的。谁想到后来养母生了弟弟,他的用处没有了,整天被赶去喂猪和扫猪圈。那段日子的回忆已经很模糊了,仅剩下一个印象就是“脏”,怎么会那么脏……每次扫完猪圈出来,他就不停的洗手,洗得手快掉了皮。

      后来被绑了离开村子时,他看到那个赶车人给养父一袋银子。他很清楚,自己被卖了。养父每次卖猪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宝扇道:“我其实记得……不过我也不会再回去找他们了。”

      “你不是一直说他们死了吗?”玲珑有点吃惊。

      “那是以前不敢说,怕牵连他们。”

      “以后总有机会再见的。”

      “不会了,从咱们吃药的那天起,命就是花姐的了……”宝扇苦笑了一下,她看到桌子上那张包药的纸,“你今儿刚吃过?”

      “嗯,花姐心情好,今天提前给了。”

      对于他们来说,曾经这个药是多么可怕的东西。

      花姐把他们几个孩子带到祠堂跪下,厉声道:“这是戚国将士们的英灵。大兴国占领这里的时候,屠杀了上百万的戚国将士。你们都是戚国人的后代,你们脚下都是戚国曾经的国土。只要戚国人没死完最后一个,就要把失去的东西夺回来。”

      他们上了香,磕了头,学着喊:“推翻贼兴,光复大戚!”接着,每人领到一包药,被卡着嘴当场服下。没一会儿,孩子们就肚子疼得在祠堂里满地打滚,哭爹喊娘。

      花姐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孩儿们,记住这疼的滋味,这从今儿开始,你们的命就是大戚的,也是我花弄影的。如果你们敢不听话,就不是肚子疼这么简单了,想死都没那么容易。”

      他们涕泪横流地爬到花姐脚下,领到了一颗黑色药丸。说是解药,确实肚子不疼了,但是心口火烧火燎,感觉身体快被融化,不,是烧焦!那一刻玲珑真的以为,这就是死的滋味吧……

      花姐换了副笑脸:“像我们这样隐匿在大兴的人很多,大家互相配合,完成复国大业。我们就像是嵌入大兴里的刺,所以我们的代号就叫‘细刺’。当然谁也别想跑掉。这解药一个月不吃,就会血管爆裂而死!”

      玲珑见过,有一天看到一个男人的尸体任由马车从地上拖拽着从门前经过,四肢血红。人们指指点点地说:听说那是前戚的一个细刺……

      想着想着,玲珑睡着了,朦胧间,他感觉宝扇的脸离自己很近,像是一直在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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