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师在上[重生]》莫惜辞

21、杀意

　　清灵君抬起莹白的手，指尖按住重翊的眉心，稍一用力，滴血印感知到主人的气息，立刻听话地浮了上来。清灵君捏住滴血印，向外一拔，将它拔了出来。

　　乍一失了滴血印，重翊体内的魔气就似失去了禁锢，向着各个方向胡乱冲撞。他蹙紧了眉，咬紧牙关，强忍着疼痛，没有吭气。

　　清灵君掌心里握着滴血印，自身侧的榻上取来一柄匕首。这匕首小巧锋利，刀柄上镌刻着银色的纹路，重翊觉着莫名有些眼熟。他右手握着刀柄，左手露出手腕，一抬手就着刀锋向腕子上划去。

　　重翊见他如此，也顾不得疼痛，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忍住一阵阵的痛意，急道：“你做什么？”

　　“我的血有压制魔气的效用。滴血印是长右山上的滴血石所炼制。滴血石一旦沾染了血，便会与之相融。之前我因在闭关，滴血印炼制仓促，此刻正好加固之。顺便以法咒加持，如此便可长时间压制住你体内的魔气。”

　　重翊深深蹙眉，“就没有其他办法了么？”

　　清灵君面色黯了黯，“若寻回你的真身，或可解决这个问题。”

　　重翊缓缓放开他的手。

　　他的真身存在魔界。一旦入了真身，魔气确实可以得到控制。但如此一来，他是魔族的事便隐瞒不住了。魔族不可留在天界，与清灵君更是敌对。清灵君绝口不提他是魔族的事，想必心里也有数。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冒这个险。

　　清灵君抬起匕首，用力向左腕上划去。锋利的刀锋毫无阻碍地割开皮肤，鲜红的血瞬间迸流。他右手掐着个诀，摊开左手的掌心，手腕流出的血一滴滴飞入滴血印中，没有一滴浪费。待滴血印吸饱了血，他才放下匕首，随意用布条将尚在滴血的手腕缠住，同时召出三昧真火，辅以一个强大的法咒，将滴血印拢在其中，持续炼化。半晌，滴血印发出淡淡的光，闪了闪，平静地躺回了清灵君手里。

　　重翊此刻体内的魔气已十分紊乱，他双目绯红，咬牙硬撑，身子不住地颤抖，见清灵君总算炼化了滴血印，神志一松，浑身无力地倒在他怀里。

　　清灵君的怀抱温暖而清净，带着淡淡的桐花香，他抖抖索索地将人抱住，侧脸瑟缩着往他襟口蹭了蹭，安然地躺了。这个怀抱过分舒适，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原本翻涌不歇的魔气在触到清灵君的身体后，渐渐平息了下来。

　　记忆中他似乎同现在一样，也曾躺在他怀里。哪怕体内的魔气再不受控制，只要待在他身边，就能平静下来。

　　清灵君垂首看着他渐渐平静下来的面容，将滴血印小心地印在他眉心。

　　重翊依偎在他怀中，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清灵君抬手替他擦了擦汗湿的额头，抚了抚粘在面颊上的碎发，任由他舒展身体，惬意地躺着。思绪却不由得缓缓沉了下去。

　　重翊是殷逐流的儿子。方才在石阶上他会突然压制不住魔气，应是在那一刻动了杀心。杀心一动，魔气暴涨，滴血印只能以更大的力量强行将魔气抑制，因而极耗体力。他眉宇沉郁，微微叹息。

　　迟早有一日，重翊会修为圆满，重回魔界。若再相见，他们便成敌对。

　　他不知为何重翊会是殷逐流的儿子。虽说重翊就是元盛，但以元盛那个脾气，就算是死，也绝不会委曲求全。更不要说让他卑躬屈膝，投生在魔尊之下。就算天塌下来，也不可能。

　　唯一的解释就是，元盛是遇上了什么极其危急的状况，不得已而为之。

　　一旦转世，记忆全消。要让他回来，恐怕并非易事。

　　他微叹一口气，并不灰心。重翊既已回来，时常日久，自然有足够的时间让他想办法，元盛也总会有回来的一日。

　　一想到元盛，他面上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重翊这一觉睡得极沉。

　　或许是清灵君在身边的缘故，他近来梦中时常重温的旧事一概消失无踪，踏踏实实地睡到日上三竿，才舒舒服服地醒来，伸了个懒腰。

　　从清灵君的寝殿出来，站在清音阁前的露台上，温柔的风吹得他浑身舒爽。不过一整天没吃东西，倒是饿得受不住。正打算去找点果子充饥，一阵诱人的香气从背后飘了过来。

　　重翊猛吸了几口，清香扑鼻，极是诱人，但越吸越饿。他咽了咽唾沫，顺着清音阁的回廊转到殿后的凉亭，抬眼就看到谢云枫正往清灵君面前的碗里添着食物。看到重翊醒来，他笑逐颜开，朝他招了招手，“重翊，快来！”

　　重翊走近石桌一瞧，一桌子喷香的饭菜，闻到饭香，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

　　谢云枫笑道：“饿了吧？快坐下。我这桌子菜虽然简单，但味道可不简单。你快来尝尝？”

　　重翊咂吧了一下嘴，看向清灵君碗里。

　　清汤寡水。

　　他挑了挑眉，“这粥和水也没什么差别了。对了，师父也吃饭么？”

　　清灵君淡淡一笑，“看云枫兴致勃勃，便陪他一道吃一点。”

　　重翊倏地沉下脸来，一股子酸水不住往上泛。他酸溜溜地在一旁坐下，没好气地拿过碗，挑剔地指着碗里的粥和咸菜，挨个品评，说得头头是道，谢云枫听得一愣一愣的。

　　清灵君笑着安抚他，“云枫手艺不错，不必太过挑剔。”

　　重翊没好气地看着清灵君面前几乎没剩一点汤水的碗，回忆起前世这段，自己分明埋头苦吃，没半句怨言。今日也不知怎滴，看着清灵君同大师兄亲近，就觉得整个人都浸在酸水里，酸了个从里到外。

　　见清灵君发了话，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同前世一般默默埋头苦吃。不过抛开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气，谢云枫做的饭菜味道确实不错。他暗自安慰自己，是因为饿了才会觉得这饭菜好吃。

　　一顿饭上，谢云枫不住给清灵君夹菜，生怕他吃得少了。转过头看重翊像蔫了的丝瓜，也笑着替他加菜。他性子纯善，没重翊心头那么多弯弯绕和小九九，乐呵呵的，也不觉得累。

　　“对了，”谢云枫转向重翊，“这顿饭虽是我做的，但摘菜的却是师父。吃完我带你再去一趟，你可要好生记住。”

　　“你是说，方才是师父同你一道去的？”重翊顿住筷子。

　　谢云枫点点头。

　　重翊顿觉到嘴的饭菜都不香了，味同嚼蜡般咽了咽，便放下了筷子。

　　“怎么了？”清灵君问道，“不合口味？”

　　重翊摇摇头，“没有，大师兄的手艺没得说。”

　　“那就好。”清灵君微微一笑，自怀中掏出两条白色的腕带，交给两个小毛孩。

　　“这是什么？”谢云枫好奇地拿着看了又看，不明所以。

　　“从你们的客房到这里费时费力，今后你们来寻我，只需戴上这回转腕带，心里想着这里，脚程便能快些。”

　　重翊轻轻摸了摸丝般柔滑的腕带，爱不释手。

　　前世他在回到魔界之后，不知为何还一直戴着这腕带。明知清灵君是杀父仇人，却放不下那份他原本视若粪土的关爱。直到他与清灵君在战场上相遇，才当着他的面，将它一点点撕成碎片。那之后的很多年，他身边的旧人越来越少，想寻回旧物，却是不能了。

　　如今这腕带又重新回到了手里，他一时百感交集。

　　谢云枫也受宠若惊地再三确认，“师父的意思是……我们可以上来找你么？”

　　清灵君点点头，“若你们喜欢的话。”

　　“喜欢！喜欢！”重翊难得和谢云枫步调一致，不住地点头。

　　“时候不早了。”清灵君看看天色，“往后的日子还长，改日我再教你们修炼的入门功法。今日总归无事，你们便一道去后山看看，转转也好。”

　　重翊见他不去，心头不免落寞，“你……不与我们一道去么？”

　　“后山不大，不过就是个散心的去处。云枫会带你去的。”清灵君看着他，微微笑道，“话虽如此，长右山本是南天柱，有我的结界防护。你们只要不离开结界，便不会有危险。切记。”

　　重翊闷闷不乐地点点头，翘起的嘴能勾住烧水的茶壶。

　　清灵君看着，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师兄弟二人收拾好碗筷盘碟，用回转腕带将东西在厨房放好，这才一起往后山而去。

　　后山重翊不陌生，原也不用特意前来。且不说上林泉，便是这山里哪里有个坑，那处有棵树，他也是一清二楚。但一来是清灵君提的，师命难违。二来，他也想趁机故地重游一番，便不曾推辞。

　　*

　　长右山后山钟灵毓秀，山水似有灵一般，奇花异草遍布。

　　重翊走在山间，回想起从前，方才有了恍如隔世之感。

　　谢云枫一路领着他向灵泉行去，一路指着各色珍稀花木给他介绍，这是什么什么，那是什么什么。重翊含糊地随口应了，心思却不由得活络起来。

　　之前他思前想后，始终想不出元盛的来历。若从清灵君下山寻找的路线入手，说不定会有线索。一般人弄丢了东西，都会第一个回到丢失东西的地方寻找。若能知道清灵君下山后都去了哪些地方，这问题也就解决了大半。

　　他略一思索，心头已有了计较。

　　“咦？”谢云枫诧异的反应让重翊回了神，“那是什么？”

　　重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上林泉边的草丛里，一只周身雪白的鹿正在啜饮清澈的泉水，发觉有人到来，警觉地抬起了头。

　　谢云枫睁大了眼。之前他与师父一道来此之时，并未发现有这么一只白鹿。

　　这白鹿见了生人也不害怕，只淡淡瞅了他们一眼，在谢云枫目瞪口呆中化为了人形。

　　白鹿捏着下巴，凑上来仔细瞧了瞧他俩，玩味地笑了，“我当是谁，原来是小谨带回来的两个小鬼。”

　　“你是谁？”谢云枫呆呆地看着这个浑身雪白的人，忍不住发问。

　　重翊心头一亮。

　　若世上还有一个人知道清灵君的行踪，非此人莫属。

　　真是要什么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