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师在上[重生]》莫惜辞

2、不是冤家不聚头

　　谢云枫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回荡，震得他脑子嗡嗡直响，“你猜我拿到了什么？你有救了！”

　　他脑中一阵恍惚，沉沉地睁开眼。

　　昏暗的光线从微睁的眼皮缝里钻进来，他瞳仁本能地一缩，半晌，视力终于恢复了大半。他定睛看去，谢云枫还是谢云枫，可已经不是刚才那个，眼前人明显小了一号。

　　他诧异地看了看周围，发觉自己正躺在一片树林里，身下垫了一堆干枯的茅草，深秋时节，入骨寒凉，身上只穿了件薄薄的单衣。再一瞧，自己的手看上去像七岁孩童，身形也干瘦羸弱。

　　这压根不是他的身体！

　　谢云枫就站在不远，看上去大概十一二岁，面上白白净净的，长得眉清目秀，由于发育得晚，个子也不高，穿着一件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

　　重翊脑子一片混沌，一下没有弄清眼下的状况。

　　迷迷糊糊间，谢云枫扶他起身，自顾在他耳边唠叨，“刚才我遇到一位高人，他给了我一粒仙丹，说能治好我的病。我寻思如果真的有效，那也肯定能治好你。”说着他小心翼翼地掏出那粒丹药，极珍惜地用衣角擦了又擦，这才郑重地递给重翊，“你伤得这么重，快吃了吧。吃了，身体就会好起来。”

　　重翊盯着谢云枫诚挚的脸，坐在原地没动，目光移向那粒丹药。

　　棕色的丸体上印着一朵暗金色的桐花。

　　他心下一个激灵，眉头一蹙，坐直了身体，“这丹药是谁给你的，他人呢？”

　　“我全身无力，晕倒在路边。正好那位高人途径此地，他见我病得厉害，便救下我，替我治疗了片刻。说来也怪，他一出手，我瞬间就有了力气。你说神不神奇？”谢云枫一边揉着重翊的背，一边回忆道，“他临走前给了我一粒仙丹，不过并未报上名号，只说仙丹来之不易，要尽快服下，说完就走了。我看他形色匆匆，像是有什么要紧事，也不敢多做挽留。”他看了看重翊的神色，疑惑地问，“有什么问题？”

　　重翊沉吟不语。

　　这丹药他并不陌生，非但不陌生，还可说相当熟悉。

　　这是南华宫的归元丹。

　　丹药上的桐花是南华宫的标记，他就是化成灰都认识。

　　正在发怔，一只手突然从谢云枫背后伸出来，当着重翊的面轻而易举拿走了丹药。

　　来人拿着归元丹仔细端详了片刻，歪嘴一笑，“看我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谢云枫见救命的丹药被人抢走，顿时急了，“把东西还给我！”

　　重翊循声望去，来人个子极高，穿着一件天青色的袍子，三白眼，吊梢眉，一看就不是善类。不过灵力极低，充其量就是个初级地仙，还是连品阶都没有的那种。

　　“还你？”那人一勾唇角，无赖地笑道，“东西又不是你的，凭什么还你？”

　　那人身后跟着一群小字辈，和他一般打扮，灵力更弱，见那人得意洋洋，都倾身凑上去看热闹。

　　那人笑了笑，“你们看清楚些，这可不是一般的丹药，好多人几辈子都没见过。融而食之，可增长不少修为，今日算你们走运，见者有份。”

　　一个矮个男人说道，“二师兄见多识广，说出来让师弟们长长见识？”

　　另一个瘦高个不解，“难道这丹药比咱们玄机阁的四象丹还厉害？”

　　此人是玄机阁门下弟子孙祁，道号空虚散人。矮个男人名唤周苍，瘦高个名叫紫羽，都是他的同门师弟。

　　孙祁微微一笑，指着丹药道，“这丹药上印的桐花，是天界四大仙府之首南华宫的标志。据说南华宫主人挚爱此花，他的居所外就有这么一株。南华宫的归元丹，一粒可增百年修为，就是这个印记。”说罢转过头，盯着谢云枫，“所以，一个乳臭未干的凡人小鬼，怎会有如此贵重的仙丹？说，从哪偷来的？”

　　谢云枫小脸涨得通红，脖子一梗，“是一位仙君给我的，才不是偷！”

　　孙祁微微一哂，“那你倒说说，那位仙君姓甚名谁，仙府又在何处？”

　　“这……”谢云枫咬了咬牙，低声道，“他去得匆忙，并未留下尊号。”

　　“来路不明就十分可疑了。”紫羽说道，“仙丹不比凡间的萝卜白菜，想买就买。更何况，南华宫主人清灵仙尊就连天帝都极难见上一面，咱们师父玄机上人乃是地仙翘楚，这么多年也无缘得见，更别说你一介凡人了。”

　　周苍冷笑，“这小子唬人呢，就凭他，还能见到天界的仙尊？做梦吧！”

　　几个弟子都笑了起来。

　　谢云枫面色绯红，急道，“我没有胡说！句句都是真话！”

　　两边各不相让，一来二去就吵了起来。

　　重翊躺在地上，没有做声。

　　他终于记起来，这应该是自己以苦肉计诱骗清灵君那个时候。

　　*

　　重翊是前任魔尊殷逐流的儿子，魔尊的正统继任人。

　　如果没有清灵君，他的人生本该一路顺风顺水：子承父业，早早被父亲揪到魔尊的位置上，收服手下四大魔将，征服妖界凡间，呼风唤雨，为所欲为。

　　但因为他，这一切都成了泡影。

　　第一次仙魔大战，彼时尚且年少的清灵君以一己之力封闭天门，将魔尊殷逐流永远封闭在了虚空的混沌之中，再也不能回返尘世。

　　之后，他又将魔族逐出凡间，逼回魔界，亲自扫荡残部，几乎将魔族赶尽杀绝。

　　他是天界的英雄，凡间的守护神，却是魔族的天敌，重翊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

　　重翊小小年纪目睹一切，心性大变。

　　他发下重誓，此生若不能杀了他替父亲与族人报仇，情愿历千万劫，劫火焚身，死无葬身之地。

　　他放弃了魔尊之位，自毁内丹，夺舍了一位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凡人少年，假装伤重难治，在清灵君下山的必经之路上守株待兔，终于拜入南华宫门下。

　　*

　　他脑子一片混乱。

　　他明明已被谢云枫一剑杀死，为何再睁开眼会回到这个时候？

　　孙祁冷笑，“我们玄机阁的人也不是不讲道理，你若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我自然会把仙丹给你。但你若把偷来的东西说得冠冕堂皇，还想据为己有，我们自然不能坐视。本人是渠父山玄机阁玄机上人门下弟子，外号空虚散人，大名孙祁是也。世间人管世间事。此地离玄机阁不远，这件事我们管定了！”

　　周苍闻言忙不迭地点头，“二师兄说得对。我们玄机阁门下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还能欺负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凡人小鬼？再强词夺理，我们就把你拎到官府衙门，送你去吃牢饭！”

　　谢云枫气得浑身发抖，“都说了是一个路过的仙君给我的，你们不信就算了，凭什么张嘴就污蔑我偷窃？我上哪去偷？”

　　孙祁咧嘴一笑，“你口口声声说是仙君送你的，那他长什么样？”

　　听到这番话，重翊不禁在脑海里认认真真地把清灵君的样子描摹了一遍。

　　正在绞尽脑汁搜刮能用的形容词，就听身边的谢云枫一板一眼地说道，“他紫衣白发，身材魁梧，面上留着三缕长须，十分面善，手里拿着一柄白色拂尘。”

　　话音刚落，玄机阁门人就齐声大笑，连重翊都愣了。

　　“南华宫主人是使一柄寒玉拂尘不假，但他可是天上地下唯一不老不死的仙尊。”孙祁笑得嘴都合不拢，“更不用说他天人之姿，容华绝世，天上地下也找不出第二个。和你说的‘三缕长须’还有‘面善’，扯不上半点关系。”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周苍冷笑，“乖乖呆着不动，我们可以不计较你方才胡言乱语。要是再不识抬举，别怪我们不客气！”

　　听到这里，重翊总算明白了这些人的意图，原来是以为捡着个大便宜，打算明抢。

　　他冷冷一笑。

　　他这个大师兄，若说灵力修为，剑术拳脚，皆不算出挑。但清灵君死后他能一直执掌南华宫，凭的就是那股子韧劲。别的不提，那份到死都不改悔的执念，他刚刚还领教过，简直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和清灵君一脉相承。

　　要他放弃，比登天还难。

　　果不其然，谢云枫并不退缩，反而一把扯住转身离开的孙祁的袖子，厉声道，“欺负小孩子胆子小，没有还手之力，算什么地仙翘楚！”说罢，使劲一拉，勾住孙祁的手臂，踮起脚尖就去够他手里的丹药，“把仙丹还我！”

　　孙祁没料到这貌不惊人的小子竟然敢从他手上抢东西，根本没做防备，险些被他掀翻在地，他一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狠狠一脚踹在谢云枫前胸，谢云枫瘦弱的身体瞬间飞了出去，“不识抬举的东西，胆子倒不小！你以为仙丹是你这种废物能消受得起的？别做梦了！”

　　周苍趁势到他身边补了一脚，踢得谢云枫眼冒金星，一口血喷在他的裤腿上。

　　“妈的，晦气！”周苍嫌弃地啐了一口，抬脚踩在谢云枫脸上，“再不知趣让开，别怪我们手下无情，滚！”

　　谢云枫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半晌无法起身。

　　重翊一动不动地看着，双拳紧握，指甲深深陷入肉里。

　　不为别的，他们南华宫的人天上地下可从来没有受过谁的气，尤其是连品阶都没有的小小地仙。

　　“别理他！”孙祁斜晲了谢云枫一眼，把归元丹在手里来回掂了几下，转头就走。几个玄机阁弟子随后跟上。

　　谢云枫颤颤巍巍地爬起来，一把擦干唇角的血迹，转过头看见重翊眉头紧锁，目光迟滞，以为他伤势恶化，立时咬紧了牙关。

　　“重翊，你坚持住。”他拍了拍重翊的手背，目光灼灼，“仙丹我一定会拿回来，你会没事的。”

　　重翊微一回神，正打算出声阻止，谢云枫已经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向那帮人离开的方向冲去。

　　重翊脑子顿时轰的一声，炸了。

　　他们自少时便是过命的交情。谢云枫还曾多次不计得失，救他于水火。

　　即便是当年他叛出师门，回魔界做了魔尊，天界大兵压境去南华宫兴师问罪，也是谢云枫亲自用项上人头为他作保，指天发誓，说他会重回正道。那之后，他每每遇到重翊，总苦口婆心地规劝他放弃魔尊之位，跟他回去。

　　全世界都唾弃他的时候，除了清灵君，就只有这个大师兄一直对他深信不疑。

　　直到他利用这份信任重回南华宫，设计诱捕了清灵君，屠灭南华宫满门，谢云枫才真正和他撕破脸。

　　孙祁一只手死死扼住谢云枫的脖子，一只手捏着归元丹，低声咒骂着什么。谢云枫的脸憋得通红，一只手紧紧抓住孙祁，另一只手还不死心地努力伸向归元丹，“仙丹……是重翊的……救命药……绝对……不给……”

　　孙祁没想到这个小鬼竟如此执着，死都不愿放手，目光不由得一鸷，“是你自找的，这可怨不得我！”

　　手上一用力，指节猛地收紧，谢云枫无法呼吸，面色渐渐发紫。

　　见孙祁要下杀手，重翊心头一梗，体内魔气忽地失控，双目瞬间转为赤色。

　　待到他反应过来，已经一口咬在了孙祁的手臂上。

　　伤口鲜血淋漓，魔气顷刻间侵入体内，迅速弥漫全身，孙祁两眼一瞪，双手一松，就这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谢云枫下意识接住归元丹，抱住一动不动的重翊，双眼发直，浑身抖个不停。

　　周苍吓了一跳，忙不迭地跑过去，试了试孙祁的鼻息，连滚带爬地退了两步，目光悚然。

　　“没……没气了！”他不敢置信地大叫，“二师兄他，他死了！”

　　其余几人面面相觑，连忙上去查看。只见孙祁七窍流血，瞳孔放大，已然断了气。

　　“不可能！”紫羽沉思道，“二师兄虽未习得护体罡气，但修为在门里也是数一数二，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凡人小子咬一口就死了？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周苍定了定神，咬牙切齿道，“能让地仙七窍流血而死的，只有一种可能。”

　　紫羽蹙起眉，“莫非是……魔族？”

　　“不错。魔族体内的魔气对于仙族就是一剂天然的毒药。只需少量，就能致人死命。”周苍盯着重翊，一字一顿道，“真想不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了魔族！”说着，一把推开谢云枫，抬手掐住重翊的脖子，将他拖离了地面，“杀人偿命，何况魔族罪恶滔天，今日我便替天行道，杀了你这妖魔，为民除害！去死吧！”

　　掐着脖子的手指力气越来越大，呼吸越来越困难，双腿徒劳地蹬踢着。谢云枫垂死挣扎地朝他奔来，嘶哑地喊着他的名字，踢打着身边的人，却没能靠近一步。

　　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重翊微微闭上眼。

　　“住手。”

　　迷迷糊糊之间，一股极其熟悉的气息远远地传来，把重翊已经渐渐弥散的神志重新聚拢。

　　他费力地睁开眼，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远处走来。

　　来人抬手一挥，温润的拂尘扫上周苍的手臂，禁锢重翊的手指瞬间松开。

　　重翊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抬起眼看向那个逆光的身影，心头剧烈地一跳。

　　这个气息……

　　是他！

---

作者有话要说：　　重翊：原来你是这样的仙尊，居然还有这种癖好，今天总算看清你的真面目了，口亨口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