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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末劫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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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山顶,万叶凋零。
万年不遇的末世天劫降临,天青色的苍穹像被生生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缝,黑洞洞的缝隙不断坍塌,劫火如浪潮般倾泻。不过半日,天上地下就被炽热的烈焰席卷一空,什么活物也没有剩下。
一道雪亮的剑光呼啸着凌空而来,寒凉的剑气划开劫火带来的热气,擦过脸侧,割断丝丝墨发。发丝悄然落下,触到脚边肆虐的劫火,呼地燃起一缕青烟,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重翊微抬起眼,对面执剑的白衣人面色冷得像盛夏的寒冰,浑身上下散发着骇人的戾气,踏着劫火一步步朝他走来。
肩膀因着方才的一击被生生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迸流。他吐息沉重,一手拄着剑,一手用力按住伤处,勉强撑住身体。
猩红的血顺着手肘濡湿了玄色的衣袖,一滴滴落在地面上,晕开一片浓稠的血色。
“这一剑,敬你忘恩负义,背叛师门。”
谢云枫眉目清冽,面色寡淡,穿一身素净的白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重伤的魔尊,冰凉的剑尖直指他的眉心,“你还有什么遗言?”
剑尖闪烁着的寒芒与他的人一般清冷。
重翊记得少时,他们同在南华宫拜师学艺,曾有过命的交情。他们一起修炼,闯祸,一起打怪,一起在战场上厮杀,连开裆裤都一起穿。彼时,他这位大师兄还十分爱笑。重翊记得他笑时,原本清秀的脸上就会浮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称得整个人十分可亲。
整个南华宫里,除了他的师父清灵君,谢云枫是唯一一个不会敌视他的人。
他们曾经相互扶持,情同手足。不过也只是曾经。此刻的谢云枫提着剑,一门心思只想要他的命。他祭出的每一剑都竭尽全力,没有分毫留情。
他按了按肩膀上的伤处,咬牙忍住疼痛,试图最后一次解释,“我没有杀他。”
谢云枫沉默地看着他,双眼溢出丝丝肉眼可见的冷意,握剑的手不断收紧,泛着淡青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你看,我当真说了,你却并不想听。”重翊淡淡地笑了。
谢云枫面无表情,仿佛眼前是什么毫不相干的死物,“你一向巧舌如簧,颠倒黑白,舌头上的本事冠绝六界。过去这么多年,你的诡辩之词我已听过太多,早就听腻了。且事实俱在,再怎么狡辩也改变不了你欺师灭祖,残杀师父的事实。我杀你,只需要这一个理由就够了。”
重翊淡淡垂下眸子,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没有再说话。
诚如谢云枫所言,过去这么多年,他已解释过无数次,每一次恨不得掏出心肝来告诉世人,杀死清灵君的不是自己,另有他人。但从未有人相信。
也对。
但凡一个有头有脸的仙君堕入魔道,做了魔尊,拘禁师父,屠灭师门,称霸六界,干尽人神共愤的事,他的辩解之词都无比苍白,换做是他也不会相信。反复解释,不过徒增反感,毫无效用。
他原本也没有报什么希望,见他如此说,也并不觉得失望。只是胸中的积闷一点一点,越来越紧,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
谢云枫盯着他,面上没有一丝波动。
“既然你没有话说,那便替师父偿命罢。”
他翻出一掌,狠狠印在重翊胸口。重翊没料到他突然发难,毫无防备,这十成十的一击重若千钧,顷刻间内脏破裂,魔气溃散,原本硬撑着才没有倒下的身体瞬间被震得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他只觉双眼一黑,内脏一阵绞拧般地剧痛,腥热漫上喉口,一张嘴,猛地喷了出来。
鲜血点点喷溅,一股又一股,仿佛一次便要耗竭他残存的生命力。
谢云枫面上毫无一丝怜悯,提着剑向他步步紧逼。
“这一掌,敬你背信弃义,欺师灭门。”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重翊挣扎着勉强撑起身,呼吸间胸口一阵撕心裂肺的闷痛,体内魔气溃散,已然是强弩之末。他的身体晃了一晃,闭了闭眼。
既然辩解无用,又何须再作垂死挣扎。
早在他得知自己认贼作父的那一刻起,他就在等待着这一天。
能死在谢云枫手里,大概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结局。一来全了大师兄一片赤忱的师徒之情,二来也能得到解脱。
他淡淡一笑,“不愧是大师兄,说到做到。当初你立下血誓,上天入地,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要杀了我替师父报仇。师父有你这样的弟子,也不枉他循循善诱,悉心教诲这么多年。”
谢云枫听他提起师父,原本淡漠的脸渐渐扭曲。他执剑的手微微一颤,声线轻抖,“你没资格提师父!从你成为魔尊的那一刻起,你就与他再无半点关系!更不必说你还用卑鄙的手段将他拘禁,扣在魔界这么多年!你坏事做尽,罪有应得!站起来,倾天剑下不杀无能鼠辈!”
重翊看着谢云枫手中的那柄剑,目光微动,强忍痛意站起身。
胸口处被这柄剑贯穿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
“师父的倾天剑果真传给了你。”握剑的手已没有知觉,双腿也近乎麻木,全靠手中的剑方才支起身体。他抬起右臂,心酸地笑了笑,“从开始到最后,他都最看重你,你也从未令他失望。”
“你错了。”谢云枫面上一片悲戚,“师父最爱护最偏心的从来只有一人。可惜他认贼作父,错认师父是杀父仇人,害他惨死。至今还矢口否认,毫无悔意!”
重翊淡淡一笑,握着剑柄的指尖却微微颤抖。
他的师父清灵君是南华宫的主人,一生降妖伏魔无数,是六界唯一不老不死的仙尊。当初他坐镇南华宫,连天帝都要避忌三分,也是重翊隔着血海深仇,潜伏数百年也要手刃的杀父仇人。
南华宫是天界四大仙府之首,门下弟子虽不多,但一向宫规森严,为天界首屈一指的表率。
天界有名的仙府,又出了重翊这个有名的叛徒。
他自从背弃师门做了魔尊,就残虐成性,为祸一方,成了众人口中谈之色变的大魔头,也成了清灵君心上最深的痛。
清灵君不厌其烦地规劝他回归正道,总被他嗤之以鼻。后来他假借受伤之机重回南华宫,便趁此机会拘禁了清灵君,还当着他的面将师门上下屠了个干净。最后将他带回魔界,锁在血冤池中日日折磨。直到十年前,他惨死在重翊怀里,凶手却不知所踪。
不但如此,后来他才知道,那个受了多年折磨的师父,并非自己的杀父仇人。
得知真相的他当时就疯了,上天入地想要弄清真相。
可惜一切都晚了。
沧海桑田,世事变迁,线索早已断绝。
他的人生再也没有一点希望,活着也成了折磨。哪怕后来带领魔族攻占天界,做了六界的霸主,也没有任何改变。
“十年前的旧事,你倒记得清楚。既然如此,多说无益。”他吃力地举起剑,神色依旧寡淡,目光却是一黯,“生死各凭本事。你有你的使命,我也有我的。来吧!”
谢云枫目光一悚,手中长剑一展,身形如出鞘的利刃,疾速向他扑来。
重翊伤势沉重,嘴上虽不说,全身的魔气却已近乎枯竭,全靠虚张声势强撑到现在。
他虚抬右臂,手中的剑无力地举起,淡然迎向谢云枫摧枯拉朽的最后一击。
呼啸而来的剑刃让他有一瞬的失神。
一样的神情,一样的情景。
那人长发及地,白衣翩然,手中的倾天剑上氤氲着隐隐雷光,呼啸的狂风卷起衣袂飞舞,美得惊心动魄。他抬起眼望向重翊的一瞬间,眸光如破碎的星屑,连天地都黯然失色。
重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唇角含笑。
过往缓缓漫过心头,一个失神,手中的剑被谢云枫震飞,心口猛地一凉。
他缓缓向下看去。
利刃没入心口,穿透身体,一丝殷红顺着凉薄的剑刃往下淌。
谢云枫似乎也有些意外,目光呆滞,下意识将剑拔了出来。
利刃抽离带得他晃了一晃,脚下一个踉跄,对面的人连忙一把扶住他。
谢云枫深深蹙着眉宇,看他的双眼黯淡无光,“你为什么不还手?”
“恭喜你,终于为他报了仇。”重翊微喘着一笑,“果真也只有你……才能做到。”
“即使报了仇,师父也不可能再活过来。同门相残已经太多,够了。”谢云枫眼角噙着泪水,声线嘶哑,“你是故意的!故意激怒我,输给我,故意死在我手上!”
重翊闭了闭眼,无声地笑了,“若能死在你手里,完成你的心愿,也不算亏。就当还你个人情,又如何……”
心口处的剧痛令他呼吸有些困难,眼皮越发沉重,意识开始渐渐溃散。耳畔是谢云枫的呼喊,但钝感逐渐占据上风,渐渐就听不到了。
原来人临死前是这个感觉。
恍惚间,他看见清灵君踏着雪白的祥云,手里握着寒玉拂尘,微笑着向他走来。
他面上挂着恬淡的笑,如三月的微风般和煦温暖,驱散了夤夜的寒凉。
“元盛,跟我走。”他微笑着向他伸出手。
重翊笑了,“我不是元盛,我是重翊。重新的重,立羽翊。”
“元盛,闭上眼睛。”那人微笑地看着他,“我带你离开这里。”
重翊无奈地摇摇头,用力握住那双手,听话地闭上了眼。
握住他双手的瞬间,全身的痛楚尽数消失,整个人轻飘飘的,舒坦极了。
谢云枫看他不住咳血,瞳孔溃散,已是弥留之际,目光黯了黯,自襟口掏出一枚火印。那火印不过拇指大小,通体鲜红,比身边的劫火更加耀眼。他抬起手,将火印用力印上重翊的眉心。那火印一触及他渐露冷意的皮肤,似生了根一般倏地钻了进去,隐入眉间不见了踪影。
“朱雀,一切拜托了。”
他抬起眼,远方的天际被熊熊劫火染成一片赤红,漫天火海如潮水般涌来。近处,愈见凶猛的火焰突然张开血盆大口,带着炽烈的热气顺着衣袂迅速向上窜,顷刻间将他整个人吞噬大半。
“但愿这一次,你能改悔己过,不负师父的期望。”
重翊咽气之前,只觉一股巨大的热流涌入额头,呼啸着直冲灵台,无声无息地潜入脑海深处。一声长长的嘶鸣杳杳地传入耳间,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浑身疼痛难忍,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唤自己。
“重翊!重翊!你醒醒!”谢云枫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回荡,震得他脑子嗡嗡直响。
重翊唇角一勾。
怎么,还让不让他好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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