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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其二 · 交手 ...

  •   在看见眼前人的一瞬,安莫行只感一股悚然的寒意从脚底涌出,刹那漫入四肢百骸。
      他做梦也没想到,他千难万险另辟蹊径入得这地宫,却被人在终点处蹲守……更叫他心惊的是,方才极黑极静时他分明已凝神探知过周遭,确认这地宫中空无一人,可现在,近在咫尺的这个白衣男人就堪堪立在他鼻尖子前头,他却一丁点都没有察觉。
      安莫行毫不怀疑,站在自己面前的必然是一名绝世高手,而这人方才若是想杀了他,那他现在就早已是个死人。

      千百念头只在一息间闪过。就在对方话音刚落时,安莫行眸色未变,扣在丝索上的手指却已拨动暗扣。
      只听“嗖”的一声,他整个人都向上收去,而与此同时,站在地面的白衣人只觉眼前一道黑影闪过,下瞬,他握着南竺舍利的右手已然空空如也。

      白衣人诧然挑眉,而得了手的安莫行却已触顶、解钩、抛索,在锁钩钩住地宫门梁的刹那猛地蹬腿、收索,整个人便如利箭一般,凭着那拉力向远处的门梁飞去。
      然而他身后的白影却比他更快。
      电光石火间,那白影毫无借力,却兀地抢先一步跃上门梁,甚至轻盈回身,还笑着向他张开双臂。

      “……!!”
      未料他身法如此诡谲,安莫行双目瞪大,心中惊诧万分。
      他人在空中刹不住脚,此时飞速又只愈来愈快,闪念间,他索性整个人如投石一般狠狠撞进了白衣人的胸膛,在对方闷哼一声的同时,趁机足点梁柱、猛一发力,带着对方向后摔去。
      安莫行在坠落的瞬间改换身法,本想蜷腿猛踹白衣人的腰腹,以此借力跃上顶壁,可正当他躬身蜷腿时,那白衣人却分毫不乱地抬起手来——

      突突。

      安莫行顿时只觉腰间一冷,双腿竟力道全失,整个人就像在腾空跃起的瞬间被完全抽干了劲气,只如一个破布口袋般狠狠摔倒在地宫的地砖上,砰的一声,扬起一片莹白色的粉尘。
      在白如雾气的粉尘之中,点了他穴道的白衣人四平八稳落在他身侧,踱到他面前,掀袂蹲在他旁边,几乎毫不停顿地抬起手来,扯下了他脸上的罩布,倏地,莞尔一笑,发出一声憾然的赞叹:
      “安公子如此相貌堂堂,做个戏生都足可过活,何苦要行此偷摸勾当?”

      被他拉下的蒙面黑布后露出一张极为俊逸的脸,在夜明珠宝光的照耀下,这张脸眉宇英然、鼻梁高挺,薄唇紧抿起一道细线,双目正凛然盯着白衣人,出声沙哑:
      “若单求个过活就知足,那这世间万般逐利者……岂非都疯了?”

      周遭灯火陡然亮起,一道老者的笑声由远及近:“好极好极,妙极妙极!官郎果真高明!”
      白衣人与安莫行都抬头望去,只见是李不一带着数十人马匆匆赶来,手持的火把照亮了整座地宫,也照亮了安莫行与白衣人的脸。
      白衣人不作声色地解了安莫行的穴,可刚将他从地上提起来,李不一已抱拳迎来,千恩万谢道:“老夫百密一疏,差点儿着了这贼人的道,幸得官郎帮衬,方消灾免难!老夫这厢,谢过官郎啊!”
      “哪里。”白衣人展颜而笑,“晚辈不过略尽绵力,李大人不必客气。”
      说罢,他从袖中抽出一物,叮当一声递去李不一面前:“方才情急,借了大人一样东西,现下物归原主,还望大人不要怪罪。”
      火光照耀下,白衣人如玉长指间吊了串钥匙,正随他此言而微微晃荡。
      “好说,好说……”李不一赶忙扯过那钥匙揣进袖中,尴尬一笑,可待两眼瞥向一旁的安莫行,却冷哼一声,“来人哪,把这贼人给老夫押下去!”
      四下侍卫孔武有力,正要上前拿人,却听白衣人抬手轻轻道:“不必。”
      李不一看向他:“官郎,这——”
      “寻常牢狱关不住安莫行,更何况……”白衣人仍旧在笑,虽是在同李不一说话,可一双挽起弧线的眼睛却是盈盈看向身旁的安莫行,“晚辈尚有疑虑想请安公子赐教,今夜便想亲自看管他,还望李大人行个方便。”说着,也不管李不一应了还是没应,只在安莫行身前抬手示意:“安公子,请。”

      安莫行一愣,微微侧头看了那白衣人一眼,见男人面上一派温和神色,可立在他身旁的李不一,却是副不敢违逆的神情。
      ——有意思。
      他心知有这白衣人在,自己使出浑身解数也难以脱逃,于是便也依言往地宫大门走去,心中急急盘算着如何脱身。
      此时白衣人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李不一紧随着白衣人攀谈,可就在这平白走动的一瞬间,走在前头的安莫行耳尖一动,直觉听见了一丝风吟。

      这一丝声音不知从何而来,快得令人捉不住痕迹。
      他下意识地抬起眼来,却在看见眼前事物时生生怔在原地。
      只见地宫大门前立着一方梓楠雕花的武器架,架上横放着一柄五尺来长的玄铁粗棍,棍身盘刻三条蛟龙,蛟龙聚首为头、虬尾成柄,此时那棍首处的三龙六眼正端端对着安莫行的双目,那目光与他交相对视,既似虎狼般的审视,又似雷霆般的问责,其威怒俱现,直叫人见之胆寒。

      可安莫行却并未胆寒。
      他只是怔怔停下了脚步,任脑中狂风灌顶掀起滔天巨浪,双足却似钢钉一般扎在地上。

      “呵,这小毛贼还有点儿眼力。”
      李不一抬眼瞧见安莫行正观赏着他武器架上的宝物,不由捋须轻笑一声,暂止了与白衣人的攀谈,快步走上前,将那架上的玄棍取了下来。
      棍子很沉,他取得明显费力,却仍旧勉力维持了一城之主的气度,不许人帮衬,只双手托稳了道:“呼,这棍子可来头不小。它是离鹤大师仙驾前亲自用南冥山玄铁锻造的,足用了十六载,才苦尽功成。”
      此时白衣人也走了过来,李不一便不无骄傲地抬高那玄棍向他展示道:“瞧瞧,官郎,这棍子上的蛟龙神态毕显,栩栩如生啊!据说这龙身上的每一根爪子、每一道鳞片,都是通窍的机关,一旦全数开启,便能抽出这当中的一把宝剑来。”
      “宝剑?”白衣人略微诧异,“棍器霸道凶狠,却易被丝网缠缚,若遇敌手,这当是一大劣势,可如若棍中含剑……”
      “不错!不错。”李不一见他知意,甚为欣慰,“如若棍中有剑,哪怕棍身被缚,也仍可出剑杀敌!”说着,他语调一转,“但听说,江湖上曾能让这棍中之剑出鞘的人,统共也就只有五个——”
      “是四个半。”安莫行陡然出声打断他。
      李不一白眉一抖,很是不悦:“区区毛贼,你如何知晓?”
      安莫行垂下眼眸:“贼才是最通晓江湖琐事的人,李大人连这也不知么?”
      李不一正待出口呵斥,一旁白衣人却当先问道:“为何是四个半?那半人是何意?”
      安莫行的目光仍旧盯着李不一手中的玄棍,音色中的沙哑此刻愈见低沉:“剑只出了一半,便已胜战,故得此说。”
      “哦……果然有趣。”白衣人听罢,抚掌笑起来,“那这宝剑机关又如何开启呢?李大人可否演示一番?”
      李不一却道:“官郎,这就要恕老夫无能为力了。”
      在白衣人疑惑的神色下,李不一珍惜地摩挲着手中玄棍道:“这世上,只有一个人知道该如何开启这宝剑的机关。”
      白衣人好奇:“何人?”
      李不一老指一顿,旋即颤颤双手举起那玄棍,将那棍子恭恭敬敬地放回了武器架上,仰头叹息:“不知……官郎可曾听说过‘江雨尘’这个名字?”
      白衣人凝眉沉吟:“江雨尘?”
      李不一点了点头:“不错,江雨尘便是这把玄棍曾经的主人。从前,他曾是位名震江湖的侠士,无奈却因报血海深仇,死在了锦绣王独孤裕的手里……此棍名为蛟龙,中原武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坊间曾作一言口口相传,唱道:‘蛟龙棍中蛟龙剑,棍似千钧剑如雪。’可现今离鹤大师仙逝,江雨尘亦英年早亡,这世间便再没有人知道这宝剑的机关如何开启了……”
      他说罢长吁道:“千秋功名,武赫万世,斯人虽故,却侠骨永存哪……”
      安莫行嗤了一声:“若真永存,如今怕也早寒了心,倒不如去了痛快。”
      “这毛贼,胆敢有辱英灵!”李不一吹胡子瞪眼,“你懂什么是侠?”
      “……侠?”安莫行紧抿唇角,盯着玄棍的双眼微微发红,闻言看向李不一,似乎是极尽勉力,才抽起个笑来,“那你又懂么?”
      在他调笑似的问话下,李不一只觉他幽深的双瞳好似渊海,既深且寒,令人不可直视,不禁移开眼哂道:“罢……罢了,同你这小贼多说无益!你先把老夫的南竺舍利交出来。”
      他话音刚落,安莫行便随手将一物抛至半空。
      李不一慌慌接住,连忙把玩察视,但见手中宝物晶莹剔透、璀璨非常,不由松了口气点点头,爱惜抚摸道:“总算是有惊无险。”
      他说完,只觉身旁有道淡漠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回头,见是那官郎正抱臂看向他微笑。
      他这才惊觉自己失态,赶忙正了身形,敦促安莫行向外行去,而走动间,狭长幽深的地宫暗道中,打头的安莫行拉长了哑嗓,在摇晃的灯火下悠悠唱起来:

      “江湖风雨几飘摇,半身惆怅半身刀,皆是笼中鸟!且看我、天地自逍遥——呵,恨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堪堪一世糊涂。今日也,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哉,却是全不费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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