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我陪你》消失的野草

43、第四十三章

　　三人顺着T型路的1一直往下，这个村还是挺原始的，丘陵地貌的原因，田地被分成一块一块高低不同的旱地和水田。
　　田里种满了认识的瓜果和不认识的蔬菜，有三三两两的人在地里劳作。
　　许曦行因为刚刚王敏自称的那声干爹，心还有点飘。原来老家还有人记得他的，那……正胡思乱想，下巴突然被弹了一下。
　　林松宇扯着他的袖子说：“来到风景这么好的地方想什么呢？小心走到池塘里面去！”
　　他这才注意，现在路左边是个很大的池塘，左边是个大大的斜坡。张喆已经用手机拍得忘乎所以了。
　　有两头水牛正在池塘边上喝水，背后是一片荷塘，接天莲叶无穷碧，虽说荷花已谢，但莲蓬已经害羞的探出了头。两个小孩儿不顾危险的在堤坝上趴着，不知道在找什么，林松宇好奇，扯着许曦行蹲下来看，两个小子见到陌生人也不怕，就说：“我们在掏地瓜。”
　　“地瓜？”林松宇问：“地瓜长这里吗？”
　　“这里有这里有！”小孩子欢呼着从地上扣了几个下来递到他面前：“看，又大又甜！”
　　黑乎乎的小手里躺着三个灰红灰红的小果实，林松宇从来没见过，用手指戳了戳问：“这个能吃？”
　　小孩儿抓住他的手塞了一颗在他手里：“可以，你看。”
　　学着他们的动作，他也掰了一颗放进嘴里，顿时唇齿生香，沁甜的汁水包裹了味蕾，是难得的美味。
　　许曦行突然觉得此情此景有点眼熟。
　　他猛然一抬头看着那荷塘，再往后，是黄土绿树织出的田野丘陵，记忆层层叠叠的在夏日暑气里突然抖落开来，哪些藏在缝隙里难以窥见的细节突然展现在眼前。
　　林松宇正饶有兴致的跟着小孩儿一起掏，他猛然站起身，正好撞到站在他身后拍照的张喆，手一抖，手机沿着堤坝滚到了离池塘不到一米的地方。
　　这是一个斜坡，池塘的水一看就不浅，要是在安全课上，他们现在站的位置已经属于在明令禁止野泳的范围了。
　　许曦行立马道歉：“表哥，对不起，我去捡回来。”
　　张喆立马拉住他：“捡什么捡，太危险了！”
　　掏地瓜正开心的三人组抬头看他们，林松宇问：“怎么了？”许曦行对着滚落的手机一指：“我不小心碰掉了表哥的手机，正准备下去捡。”
　　林松宇看了看夕阳下微微反光的手机，手里捧着地瓜严肃的摇头：“不行！”
　　三人正僵持着，手机已经被递到眼前。
　　又是那只黑乎乎的小手……林松宇惊得手上的地瓜都要掉了，后怕的吼道：“这么危险你干嘛啊！”小孩儿无所谓的缩了下肩膀：“我可以在这个池塘里游几个来回，还会闭气，你们想不想看？”
　　不想……不敢想……
　　小孩儿又摇摇手上的手机：“要不要啊，牛喝够了水我要牵回去了。”
　　张喆拿过手机，弯下腰对他说：“谢谢你，小朋友，不过还是要注意安全啊。”
　　两个小孩儿一前一后摆着手跑了。
　　许曦行说：“我也可以在池塘里游几个来回。”
　　林松宇正把辛辛苦苦掏的地瓜用衣服兜着，生怕碰坏了这些小宝贝。他漫不经心的说：“知道你游泳很厉害了。”
　　许曦行说：“我是说，这个池塘，我游过很多个来回。”
　　林松宇和张喆这才同时回头：“什么？”许曦行一屁股坐在堤坝说说：“老宅应该就在这里了，那时候我那么小，爷爷应该不会让我跑太远玩。”他指了指那片荷塘：“哪里的荷叶，应该十年前就盛放在哪里了。”
　　林松宇把自己正宝贝着的地瓜掰了一颗放许曦行嘴里：“是小时候的味道吗？”许曦行咬了咬，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两个男孩儿正背对着准备退场的夕阳，高的那个撑着头看向前方，矮的那个把头微微靠近，正哄高的那个开心。张喆退后两步，把这层次分明构图温暖的一幕拍了下来。
　　许曦行说：“松子，你说，我为什么一定要回来呢？”林松宇说：“为来处，为归途。”
　　许曦行捏着林松宇的手指说：“不管怎么样，我回到故乡了，我的人生依然是圆满的。”林松宇回握着他，给了他一个暖暖的笑说：“希望你圆满的人生里，一直有我。”
　　张喆的手机突然在身后响起来，张喆接了，堪比功放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喂~小张，我是王敏，准备回来吃饭了哦！”
　　声音之大，三米开外的两人都听到了。至于王敏是怎么有张喆电话的，直到他们回去才解开疑惑。
　　晚餐准备得很丰盛，除了看到王敏家的两个儿子，还看到了传说中的干妈，看着比照片中更有气质，说话声音也温柔婉转，听口音也不是当地人。不知道王敏为什么每次要用那么大的声音跟她讲电话。
　　他们一家人都很热情，干妈慈爱的看着他们说“溪鱼儿，还记得我不？”说完她又不好意思，立马改口道“哎呀，不好意思，叫惯了你的小名，小时候你就像水里的鱼儿似的，你爷爷给你起了这个名。你的大名叫什么？”
　　“干……阿姨，我叫许曦行，晨曦的曦，行止的行。”许曦行还是叫不出干妈，只能先叫阿姨。
　　干妈说：“真好听，就叫你曦曦吧，今天回来开车时间挺长吧。”
　　张喆回到：“还好，将近6个小时。”
　　王敏说：“也就是这几年修路改造了，前几年回来一趟要脱层皮。”
　　干妈嗔道：“那可不，想我们结婚那年，哎哟~”
　　王敏赶紧给她夹了一块腊鸭说：“好了好了，金婚的时候给你18辆车开道。”
　　干妈撇撇嘴：“金婚的时候，我都老太婆了。”不过她嘴上说着，还是王敏夹了块糖醋排骨到碗里。
　　吃完饭，王敏让大儿子洗碗，其他人下楼去乘凉。农村的夜晚没有路灯，四周都安静幽黑，可零零散散亮起的灯光又把小乡村照得很温暖，
　　吃饱喝足，点一盘蚊香，打开吊扇，再伴着习习夜风。这样饭后的夜晚很放松，几人就搭着长条板凳坐在屋檐下聊天。
　　王喆正是调皮的年纪，也不怕生，缠着张喆问他手机有没有游戏，他想打王者，张喆就在一旁陪他，林松宇瞟了一眼，比自己段位还高……王正就没有弟弟的好福气，他刚升高中，父母都算是高知，压力也挺大，洗完了碗还要看书做作业。
　　林松宇有意让许曦行单独跟王敏独处，观摩了一会儿小学生的钻石操作又溜达着去王正身边看他在学什么。
　　“想读文还是读理啊？”林松宇突然问王正。
　　王正抬头一看，有点惊讶，他性格有些随母亲，更内敛一点，轻轻点了点头喊了声：“宇哥。我以后也想学医，所以读理科。”
　　林松宇瞬间对自己有点无语，怎么身边的人都想好以后的漫漫人生路了，许曦行想学医，这个高一还没开学就想好了自己要从医……
　　“宇哥，你能给我讲讲题不？我想参加竞赛。”
　　林松宇在他们面前可不藏着掖着，打了个响指，跟他一起探讨化学的神奇。
　　王敏看了看几个小孩子其乐融融的活动，只有许曦行一脸心事的坐着，看了眼老婆，发现她正在刷短视频，悄悄挪了下屁股点了根烟问许曦行：“溪鱼儿，今天下午去哪里转了？”
　　许曦行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溪鱼儿”是叫的自己，他用手指了指方向说：“就沿着这里一直走，在一个很大的池塘边碰到两个小孩子在一边掏地瓜一边放牛，池塘上面还有一个荷塘。”
　　王敏弹了下烟灰说：“那肯定是张单家里那两个娃嘛，一天天上山下河到处跑。”
　　许曦行说：“我觉得那个池塘我特别熟悉，叔叔，我家是不是也在那周围？”
　　他还是叫不出口“干爹”这个称呼，见林松宇的爸妈，他从了心，怀着太想要让自己也成为拥有“完整家庭”的私心，提前对林松宇的爸妈改了口，但现在猛然要叫一个今天才认识的人这样亲近的称呼，他还做不到。
　　王敏也不强行纠正，抽了口烟道：“我们老家有个说法，就是小孩子来到世上第一个见到的人，那人就是他的逢生人，脾气和性格会像这个人，当年你妈妈生你的时候，我爸不在家，我也能力有限，但是……你爸还愿意让你当我干儿子。”
　　“你要是叫不出口，就叫我敏爸。”许曦行“嗯”了一声。
　　王敏也没在称呼上多说，他说：“你家就在那片荷塘旁边，明天我带你去看看，也给你爷爷和爸爸妈妈上个坟。”
　　许曦行抬头看他，好一会儿才问：“我家，是被烧了的吗？”王敏叹了口气：“确实是……”
　　许曦行问：“我爷爷也是……”他有点问不下去。
　　王敏神色凝重：“是。”
　　他沉默了一会儿问：“你现在记得多少小时候的事啊？”
　　许曦行想了一会儿说：“大概记得在在池塘游泳，看过照片知道我爸的样子，记得去成都读书后的一些片段。”
　　王敏说：“那时候你确实太小了，又目睹了那么大的事。”他叹了口气：“哎！也是造孽。”
　　“这个村子，就我和你爸争气了。但是你爸的争气是实打实的，我多少有点水分。”王敏开了回忆的闸门。
　　“当年村里出了我们两个大学生，镇镇府都惊动了，敲锣打鼓的给我们庆祝，我家世代行医，好歹有家底，后来又做生意，还算富足，你们家……用那些浅薄的人的话说就是“能娶得起媳妇都算是祖坟冒青烟了！”也不知是不是你们家祖坟真的葬对了位置，你爸不仅考上了大学还娶了成都的女生回来。”
　　蒙昧的乡村，那个年代甚至还没完全扛过饥荒，打工潮都还没流行到这偏远地界，一年能考上两个大学生确实也算福地。
　　林松宇给王正讲完了题，不止什么时候站到了许曦行身后，靠着他的肩膀，一边认真听，一边轻轻的捏着他的后脖子。
　　“当时你爸把你妈带回来的时候，村里人表面上高兴，背地里说什么的都有，你也别见怪，人自古都这样，见得别人好，可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
　　三人皆是一哂。这番言论，不管是几十年前的蒙昧乡村，还是现在的学校，好像都同样实用在他们父子身上。
　　王敏继续说：“宋雯是好看，当然，比你干妈还差点。”说完他骄傲一笑。干妈听到他的话看了她一眼，站起来说：“我去切点西瓜来。”
　　王敏回忆起当时两个傻小子各自找到对象，带回来给父母看时的青涩与悸动，忍不住扬了扬嘴角。可接下来要讲的事，却让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笑着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