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我陪你》消失的野草

42、第四十二章

　　在农村生活了一辈子的老太太，对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三个陌生人还是有些防备，虽说他们看起来跟自己的孙子差不多，可儿子儿媳经常打电话回来也经常说不要轻易相信其他人，免得被骗。
　　虽然那个最先跟他说话的小孩，总觉得非常眼熟，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心里也模模糊糊，何况今天下午的猪草确实打得不少，让她把全部力气放在了肩背上。
　　三人站在别人家屋檐下看着拐入小路的阿婆，一时有点无言，这会儿周围彻底陷入寂静，夏日黏热的空气中，连声鸡鸣狗叫都没有，只有讨厌的蚊虫围着他们转，许曦行跑到车上拿了花露水和驱蚊环，成了香喷喷的无助三人组。
　　林松宇坐在门前的石阶上撑着脑袋沉思：“也许这就是国内山区农村的现状，年轻人在外面挣钱，留下老的看家小的上学，一年回来一次把房子修得比隔壁更加漂亮，然后在外打工机遇好的，把孩子送到城里念书，老人去带，再争气一点的，在城里买房，故乡从此成为故乡。机遇一般的，就一辈又一辈的固守在这里，成了永远刻在骨子里的故乡。”
　　背后的卷帘门突然响动了一下，三人齐齐回头。
　　一个中年人打开了门，有些意外的看着门口坐着的三个年轻人。这间屋子原来是个药房，中药柜子立了一排，前面放了一小排货柜，里面摆着些西药旁边是一张诊断桌，桌面上放着一个听诊器和血压计，还有一杆盘秤和一个算盘以及处方笺。
　　左右两侧放着两张凉椅，旁边立着的杆子上还挂着两个空的输液瓶。
　　原来这是一个诊室，他们三个成排的坐在人在门口显然已经挡着人家了，连忙站起来道歉。
　　中年人周身整洁，相面和蔼，摆摆手说：“没事，门口有板凳就是放着坐的，你们是路过吗？”
　　他刚睡醒午觉，下楼打开门光线乍然糊了他的眼睛，这会儿才从黑白交替中看清三个人的脸，看到许曦行时，确确实实愣了一下。
　　张喆毕竟年长些，有社会经验，开口回他：“叔叔好，我们不是路过的，是专程回来，可是多年没回来找不到路了。”
　　中年人还是有意无意的打量着许曦行，又从屋里拿了一个板凳出来，吊扇打开才说：“哦。”
　　头顶的吊扇已经有些年头，上面糊了一层厚厚的灰，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面目，可功效依旧卓越，旋转着给热了一下午的三人带来丝丝凉意。
　　中年人陪他们陪他们坐在门口给他们散烟，抽的还是中华，看来还是个收入颇丰的村医。三人齐齐摆手说：“谢谢，我们不抽，谢谢。”
　　中年人也没强求，自己点了一根，张喆看他总是拿眼睛瞟许曦行，主动把凳子往前挪了挪对中年人说：“叔叔您好，请问您认识许霆国吗？或者……”
　　“许道慈。”许曦行在旁边接话。中年人终于把怀疑的目光转变成了确认，手指夹着烟在双膝上一拍说：“哎，我就说我没有认错，他简直跟许霆国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
　　中年人兴奋了一阵，又抽了两口烟就一把扔掉，他说：“你是溪鱼儿吧，干儿子，你回来啦！”
　　许曦行被他这自来熟的称呼叫的一愣，他这次回老家，说是找原来的老宅和曾经发生的事，可其实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如果不是遇到这个叫他干儿子的人，他们现在还坐在人家门口不知道该怎么办。
　　许曦行三人对视了一眼：“溪鱼儿……”是个什么称呼？按下心中的疑惑，许曦行说：“叔叔，您好，我叫许曦行。我爸爸叫许霆国，您认识他们吗？”
　　中年人站起来说：“认识，怎么不认识，你爸是我同学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悬了一天的忐忑终于落了地，今天他们翻山越岭，老天爷总算对他们不算太差，让他们一屁股坐在了一个拥有完整故事全本的人家门口。
　　中年人确认了他的身份，神情却突然变得没落，他兀自沉默了一会了，站起来拍拍许曦行的肩膀说：“来，进屋说。”
　　他丝毫不管敞着的药房和开着的风扇，带几人上了楼。房子应该修了好多年了，楼梯比较逼仄，安着感应式的灯泡，进去之前要先“嘿！”一声，才会应声而亮。一共三层小楼加个顶楼，经过第二层的时候，中年人说：“这是你军叔叔家。”
　　即使这是在农村，他家也跟他人一样收拾得很干净，在门口还放了一打鞋套，地板拖得可以照出人影子。三人换了鞋进屋了。
　　房子是自建的，四个房间一个卫生间加上厨房，不知道主人是不是有那么一丝丝强迫症，家里每一样东西都端端正正井井有条。墙上挂着些照片和一副巨大的《家和万事兴》十字绣，沙发顶上有一张全家福和一些照片，一家四口和和乐乐的笑着，中年人介绍道：“上面那个是你干妈和你两个弟弟，大的叫王正，小的叫王喆。”用当地话的口音读出来，就叫王着。
　　林松宇顺口一问：“那个着？”中年人说到儿子很开心，滔滔不绝：“大的是正，一生正气的正，但这小子从小就调皮，才中考完，小的叫王喆，双吉喆，还在上五年级。”林松宇看了张喆一眼说：“这么巧，还跟你同名呢。”
　　中年人说：“你也叫王喆啊？”张喆立马说：“不是，叔叔，我叫张喆。您叫我小张就好了。”
　　“小张小张，快坐，别客气！”
　　四人在沙发上坐下，中年人又忙前忙后的端了一堆水果出来，拿了零食饮料和水摆在几人面前，让他们随意。
　　张喆看着前面过于丰盛的食物和热情的人，毕竟年长几岁，经验告诉他，过度热情的人，不是真的对你好，那就是另有所图。他在沙发上挪了挪屁股后问道：“叔叔，我们怎么称呼您啊？”
　　中年人一愣，可能这才想起还么做自我介绍“我叫王敏，还记得不？”他冲着许曦行说到：“说真的，没想到这么多年你还会回来。”
　　许曦行和林松宇抬头看他，手都不自觉得抓紧了身下的沙发套。
　　王敏说：“我跟你爸同岁，我们这个村同岁的一共就我们两个，所以从小学到高中，我两都是同学，后来他考去了成都读金融，我去了泸医。”
　　原来面前这个和蔼的人居然还是泸医毕业的高材生。
　　许曦行张了张嘴，没发出声。
　　王敏从兜里掏出烟来，瞟到开了的空调和光鉴的地板，顿了顿，又别在了耳后。王敏说：“回来了好，回来了好，这么多年了，也该回来看看。”
　　许曦行没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回。
　　王敏又问：“你还在读书没有？已经高考完了？”
　　许曦行摇摇头：“还没，马上才上高三。”王敏摸了摸下巴说：“嗯，那也差不多嘛，学习成绩怎么样？”许曦行说：“还好吧。”
　　王敏像是烟瘾特别大，几次都把打火机拿出来了，后来索性扔到了遥控器框里，顺手摸了根香蕉剥了。他一边吃，一边也让他们吃，林松宇拗不过，也只好拿根香蕉在手里。
　　王敏吃了半根香蕉又问：“看你现在长得高高壮壮的，谈朋友没有？”许曦行和林松宇都脸一红，许曦行又不敢贸贸然直接说出他两的关系，只是说：“还在读书……”王敏把吃完的香蕉皮往垃圾桶一扔说：“那怕啥，过了18，早些预定，现在好对象不好找。”
　　许曦行心里说：“确实是这样，还好已经在身边坐着了。”
　　他还从来没有被这样的中国式长辈盘问过，在哪儿读书，成绩好不好，有没有对象……就像去林家，他们也从来没把自己当成个拐走他们儿子的外人，只是关心他心情好不好，开不开心。总觉都很好，是被家人关心的好。
　　都还不认识，几人坐得有些尴尬，王敏顺手拿遥控器把电视打开，想增加点声音活跃下气氛。
　　林松宇往许曦行身边挪了挪，悄悄的抠了抠他的手指，眼睛却盯着王敏说：“王叔叔，这次我们回来，是想去老宅看看。”
　　王敏看了他们三一眼，在一张三人沙发上坐成了人和从，也没八婆似的真上来就管年轻人的事，不过他提到老宅，那地方多少年没人去了，房梁早已垮塌，地基都损毁了，还有……那场大火的起因。
　　他实在不想刚刚见到干儿子就说这样的事，再说他当年也还在医院上班，很多事情不提起就不想起，但一提起还是耿耿于怀。
　　“王敏！王敏！”楼下有人在喊。他把头伸出窗外一看，是同村的老罗，手臂上鲜血淋漓，他赶紧吼了句：“咋回事？”楼下人说：“快些下来给我看看。”
　　王敏边在门口脱鞋套边说：“有急诊，我下去看看，你们休息下或者去村里转转，一会儿回来吃饭哈，不准走！”
　　说完他已经蹬蹬蹬的下楼了。
　　三个面面相觑的坐在沙发上，还在消化刚刚的内容。怎么每次到了关键时刻就神转折！好歹告诉我们老宅在哪儿也好去转啊！
　　没办法，医生往往就是这么身不由己。
　　张喆伸了个懒腰说：“怎么样？去转转吧，来都来了，先去熟悉熟悉。”
　　许曦行说：“嗯。”
　　下楼要出门就必须经过诊室，这会儿王敏已经穿上白大褂带上手套正在给受伤的人消毒，小臂上一条伤口外翻，三人看着就觉得疼。
　　哪知那中年汉子看到他们还一脸淡定的对王敏说：“你家里有客啊，耽误你了哦。”
　　真汉子！
　　王敏专心致志的处理伤口，对他们微微点了下头说：“几个侄子。你们先去转，一会儿回来吃饭哈。”
　　三人赶紧走了。
　　这会儿村里的人倒是多了点，有几个跑摩的的，正坐在摩托车上一边聊天一边好奇的看他们，一个修车的老师傅，正躺在面包车下，一腿的油污。
　　还有一两条狗，散养的鸡鸭，一个挂着鼻涕的小孩儿就在马路上玩石子儿。
　　林松宇看着着又是弯道又是陡坡的路，时不时就一辆车飙过去，觉得这家人心真大，赶紧对小孩儿说：“小朋友，到里面去玩，马路上太危险了。”
　　小孩子无动于衷，他从口袋里摸了摸，还有颗话梅糖，拿在手心里逗他，小孩儿一抬头看见三个陌生的巨人，扯着嗓子一嚎，小短腿跑得飞快的躲到正在修的面包车后面去了。
　　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