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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五十五章 ...

  •   据密探回报,陛下亲自指派的影卫如今音信全无,清河西长山一带山火蔓延,幸得瑞雪火势并不严重,加之人烟稀少。官府派人救灾,整座山都被烟障笼罩,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如此异火之象,不禁让人回想起,前些年南境发生的叛乱之事。从前这桩旧案,京中无人敢提及,更是牵涉皇家与候府。
      叛贼沈玉,背景更是复杂。沈氏一族在南境大行商贾之事,坐拥十余家银号商铺,显赫一方,且与贵胄联姻,在朝中也占有一定势力。
      其祖父沈安并非嫡系,因军功赫赫追为英烈,光耀门楣。南郡瘟疫之后,沈家已大不如前,苟延残喘,沈氏家主传至沈归稍有起色。沈玉为沈归之子,继承家主之位后,举家北上,在京都置办产业,竟以一己之力复兴沈家,官拜尚书,娶郡侯之女。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妖邪惑乱,朝野动荡。便有人借机弹劾沈氏贪赃枉法,私养兵士,条条罪状,皆欲致沈家于死地。
      尽管皇帝一开始不为所动,久而久之,必然成为一块心病。袁家监察妖邪之事,南境异火,数月不熄。便有流言称,沈氏欲用妖邪扰乱朝纲,并在沈府旧草堂搜出妖画落天红雪,为沈氏之人亲笔所绘。
      火政司无法查明起火原因,无法确定人员伤亡数量,更未能统计损失败货,草草结案。

      麟王外出归来,接到太子府令,邀请诸官人公子十位,共赴鸣鸾阁享饮红炉佳宴,共赏宝画。名单上除了世家公子,饮月楼的月公子也赫然在列。
      “辩学一事之后,太子府禁设私宴,皇兄在鸣鸾阁宴饮众人未免太过招摇。”
      这绝不是普通的酒宴。“难道真的和画有关?”
      麟王更衣出行,乘马车至太子府后街下车步行至中门,等了有小半个时辰,几辆过路的马车都是直奔着东宣门而去。各地农时不同,水患过后,荆河南路闹起了饥荒,流民涌入江宁,近来陛下也为此事发愁。
      麟王今日也多次到户部监察粮款,此时的确没有心情喝酒,抱着一颗不安定的心进入府中,高阁上娇俏的笑声隔了很远都能听到,时不时还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殿下,轻点儿。”
      鸣鸾阁是太子为饲养玩物特意建造的,麟王早就听惯了这些,阁中也常常布置纱帐和羽饰。
      小婢女抱了闻津出来,向麟王行一礼,脸颊上的红晕还未褪去。
      “来了就进来吧。”里面传来太子的声音。
      卧榻旁侧放了一口箱子,太子摸着上面的符文十分得意,酒壶碎了几只,淡红的汁液浸在一块雪狐皮垫子上,飘散着腥甜的味道。
      “你来迟了啊,王爷。”
      张将军的公子端着酒杯摇摇晃晃,甩开怀中的美姬,“殿下说,等你来了才肯把宝画拿出来。”说完就扑倒在麟王脚边,不省人事了。
      “都拖下去吧。”太子脸上的笑容遮挡不住,“你也不爱喝酒,怎么也来凑热闹,难道也是为了宝画来的?”
      “殿下邀约,我怎会不来。”麟王拾起酒杯,踏过瓷片走到煮酒壶里就舀了一勺,像是送别诸位公子一般,干了一杯。
      “好了,还是先看看画吧,那些俗人都醉了没有眼福。”太子宽慰般的拍着麟王的肩膀,说着揭了箱子的符纸。本说是看宝画,这箱子里装的分明是活物,光出气的孔洞就有四五个,那东西个头似乎很大,在里面挣扎着撞着箱壁想要出来。太子使了一股巧劲,掀翻了箱盖,待看清里面之后,麟王着实一惊。
      金绳缚住了男子上半身,披散的头发乌黑发亮,双腿蜷缩在一处,腿上经过包扎的伤口还未愈合。不知道被困在箱子里多久,他低着头将脸藏在头发后面,身体瑟瑟发抖。
      “皇兄所说宝画,难道是这个人不成?”麟王离箱子约三步,依稀辨别出此人自袁家而来,却不敢确认。
      “都城有名的画师齐伯曾说过,画中之人自在画中。山墨蕴,云浑裳,骨灵秀。”太子系好外衣,那是件靛青色长绸料子的,织染的金桂妥帖地依附在袖口,伸手就将那个人连着缚身金绳一起从箱子中拽出来。
      “这个人你认识。”太子拉着麟王的手格外有力,一点也不像身体骄弱之人的手劲。
      “不知太子所指何人?”难道袁照宁还是被太子带入了宫中。
      “袁照宁,还拜见麟王殿下。”
      他亲自解开绳子,拨开凌乱的发丝,将下颌捏在手里,如同把赏玩物。今日这鸣鸾阁少有女眷,莫不是殿下换了口味不成。麟王看清那人生得一副细眉如弯月,凤眼藏花,是男生女相。那男子似乎不能说话,朝着太子不住的叩头,想保全性命。
      “这位就是袁二公子?”麟王一脸疑惑,这是唱得哪一出戏。
      “麟王怎么会认不出来呢。”太子朝着画屏喊一声,声音不大,语气冷淡的很。
      袁照宁扶着木制的轮椅,口中还衔着根墨汁未干透的毛笔,画衫上墨迹水渍,只见他从屏风缓缓而出,手中拿着一张尚未完成的画作,为京都雪景。“拜见太子殿下,麟王殿下。”袁照宁吃力地走下木椅,拜了两拜,另一只手拿着毛笔将最后的几笔添上。“臣所作赏雪图为京都安宁祥和之意。”
      “早听闻袁家二公子丹青妙手,今日一见确实如此。”
      “不知袁公子可擅用朱砂红墨。”
      “太子殿下想要画什么?”
      “请公子以狐皮为雪,丹朱为花。”太子一改往日娇狂模样,态度颇为认真。
      袁照宁思索一二,以毛笔点沾佳酿,在那块儿雪狐皮毯子上仔细描绘。
      麟王想要出手阻止,却被太子拦下了。“且看他能否让这件宝物起死回生。”太子拉过麟王的手,到席间落座。
      “人知雪岭苦寒,守边将士有立而冻死者,形如枯松,状如凌霜。血扑于地,凝三尺冰雪,绽如红花。”
      太子讲起北境的传闻,让麟王将京都赏雪图先挂在屏前,二人可一边赏画一边饮酒。
      “如今荆河南路冻饿致死者也不在少数。”麟王说起饥荒之事,太子并不接话。“今日我还邀了一位贵客前来。你也看过名册,该知道我说的是谁。麟王认为此人如何?”
      袁照宁一心作画,突然听见麟王提起银发的男子,画笔不由一顿。
      “听闻是自玄都而来的贵卿,按殿下授意去拜见过了,其人深不可测,银发含霜,并非常人。太子殿下或有所了解?”
      “就看这位贵卿肯不肯露面了。”
      太子幽幽地叹了口气,“若是像袁二公子一般,须得再用一遍这口箱子了。”
      “哦?”麟王像是知道些什么是的,朝那箱子看去。袁照宁梳着雪狐的皮毛,在心中安慰道,不宜动怒,今日他还有事要做。“殿下说笑了。”
      箱中放出来的男子此时缩在一旁,对箱子的事还心有余悸,浑身上下又是一阵战栗,头紧紧贴在地上。
      “不然,来唱首漠北的曲子,为王爷助兴。”
      男子领了命,用银箸敲出乐音。“天苍苍,旷旷四野,茫茫大雪……”
      “古陵佳人墓,白发壮土歌,冰河千里血滔滔,寻迹天下遍地百花生。”
      鸣鸾阁外有琴音相和,如同潺潺流水,又如烈烈狂风。
      一曲终,画也画好了。
      阁中有风穿过,狐毛之花纷纷而绽。
      太子抚掌赞叹,麟王也不禁连声称奇。
      “妙啊,实在是妙。”
      袁照宁在意的却是刚才那阵不知从何而来的琴音。他虽然不懂音律,可那琴声顺着他画作时的心境,一描一画皆是凌空之势,刚柔并济,弹奏的乃是世上少有的知音之曲。
      太子看穿了袁照宁的心思,
      “我知公子今日并非为作画而来,那位名唤槿娥的姑娘,过几日我便把她送回府上,倘若袁公子愿意在鸣鸾阁作画,那槿娥姑娘也可随意出入此处。”
      太子笑容满面,看不出传闻中残酷和暴虐的影子。
      他若接近太子,那就势必要撕开豺狼的真面目,虽未必能全身而退,多少也能开辟出新的道路来。
      “多谢殿下恩典,不知殿下想让下臣作画,是何条件?”
      “条件,他会告诉你的。”太子目光望向先前歌唱男子。
      袁照宁感觉十分不妙,本没有答应做画师一事,可如今这么一问,似乎是默认了画师的身份。
      “请公子随我来。”
      太子府青瓦绿苔,池苑幽深,花木繁多,尤其是饲养了各色飞鸟走兽,行走其中,恍惚间如同在世外之境。
      冬意渐消,有几只灰兔正横在廊下,睡意朦胧。
      不然见到此情状,上前去抱开了几只拦路的兔子。那兔子懒得很,抱完了一只另一只又摊在原处。
      袁照宁不禁发笑,那一蹦一跳的样子也说不出是像谁。
      其实袁照宁的腿上只是愈合的慢了一些,并不是无法行走。他也是借着木椅装作腿脚不便。
      料想袁燮会对他动手,装箱子的手段卑劣,他早该想到是太子出的主意。
      将这位不然打扮成他的样子,想必是为了试探麟王。
      “公子切莫取笑不然,不然以后会时常侍奉在公子左右的。”
      “太子殿下所为何意?”
      苑池的水清绿,浮冰极薄,白鹅在其中戏水,啄食浮冰为乐。
      “殿下吩咐,府中美姬,歌伎,男官儿近百人,请公子为每人作一幅起居图成册。自古红颜薄命,还请公子依实作画,笔下留情。”
      赏景的愉悦荡然无存,且不说百人图册要画多久,他要观察所有人的起居生活,细致入微方可作画。
      这明摆的要将他困于此地。
      “不然,你常在殿下身边侍奉,或许曾见过槿娥?”
      “槿娥芙绿澄萱几位姑娘,负责为公子照料园中花木。”
      槿娥本为草木精魅,打理花木应该不是难事。
      “不知可否为我传口信于她。”
      “公子请讲。”
      “明日请槿娥姑娘到鸣鸾阁处,为之作画。”
      多年不见,又因他困于宫门之内,也不知道槿娥还愿不愿意相见。离家之前,一直受槿娥的悉心照料。他曾许诺待他长大之后,要使袁家不再豢养精魅,还她自由之身。槿娥却说,守护小公子长大是槿娥的职责。
      不然推着袁照宁过了两道别苑,似乎是到了府中最幽深之处,只能看见鸣鸾阁一角掩映在树丛之后。
      此处房屋通透,格局紧凑,垂檐低矮,窗格细密,正前面木刻牌匾上,写着“闻津阁”几个大字。
      “就是这里了。”不然说罢,对着闻津阁恭恭敬敬一拜,叩了两下中门。“殿下请来一位画师,请管事见一见。”
      等了一会儿,无人应答。
      从下面的门洞里钻出一只猫来,通体雪白且步履轻盈,伸了个懒腰之后,跳上了附近的一颗海棠树,就在这只白猫抬眼看过来的时候,袁照宁发现它那双灰蓝色眼睛直勾勾的盯过来,尾巴在身后摇摆不定,像是发现了等待已久的猎物。
      “这是殿下的御猫,极具灵性,不过脾气向来温顺,就连我还是头一回看见他这般模样。看来公子果然是贵客。”
      “原来是猫管事,失敬失敬。”袁照宁一拱手,白猫也就不再搭理他,舔舔爪子,卧在海棠树上睡下了。
      “阁中物品一应俱全,倘若有短缺,公子尽管告知不然。”
      “好。”
      等袁照宁进了闻津阁内,那只白猫就顺着海棠树枝跳到围墙上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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