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沉沉藏》落叶木殇

31、第三十一章

　　月以酒壶为寄，开了幻境，若当时四周会有仙子路过，必然能得见天君一人对静池饮酒之奇景。
　　玄女之灵去除封印，逃脱于天界之外，静池神力大减，月君故设此计。
　　天君必不会贸然下水，为恐消息走漏，引起动乱，一定会等。
　　要救九绰本易如反掌。只是没想到，九绰以神名起誓，破了那道血丹封印，池水经怨煞之气扰动，更将她拖向深处。
　　此天宫一行，虽暂且打消了天君的念头，而今千年之期迫在眉睫，如不寻得救治之法，再多的封印也困不住一颗心。
　　况如今，火符和九绰已经融为一体，无时无刻不在消磨着她的元神。

　　“上元君如今可好？”
　　“百年未见，无所联系。”
　　九绰抱着盘花草吃的正香，和月打听着事情的原委。
　　狐尾天心草有九瓣，吃一瓣，她嚼一会儿，问一句，等着月回答。
　　“你是怎么收买的他。”
　　“许他个星君官职。”
　　“这就答应了？难道是为了哄你开心啊。”
　　九绰打了个哈欠，单手托腮沉思着。
　　“烈星君。”这个官职，倒像是接替了他的职位。“他那个样子，就适合做个水君。”
　　“那轻云上君，才是文雅俊朗，要是真死了，万分可惜。”
　　“文雅俊朗之上仙诸神，譬如雷云，又有何可惜。”
　　“你诋毁天族皇子……”
　　“皇子又如何。”
　　她确实是打算在静池里呆上一段时间，听闻玄女还在池中镇压了不少恶煞，只要是有吃人凶兽的，同火符在一处，可谓臭味相投。穷追不舍的天界之人，也能歇上一段时间，何乐而不为。
　　遂发了个毒誓，誓词什么都没记住，大概是叫自己不得超生之类。
　　又好像没有这句。
　　因以神名立誓，又在神阁除名，池水消解了大部分的神力，余下的也用在了火符上。在落到池底时，神力只匹同一星小官，也就能给星君各宫扫扫房子。虽然后悔，又想到落水受刑景象，湖光天色，赤白浩荡，凄婉哀绝，怎的也与壮烈二字般配。
　　“这难道是光荣之事吗？”
　　“……”面前草席端坐着这位思虑卓越的上神，放着手里的经书文卷不读，又开始读上九绰的心事了。
　　“别说话，看你的书，我再想一会儿。”
　　九绰忙不迭地给月又递过去两卷书。
　　《灵阁卷》翻了一章，又怼了怼月的手肘。
　　“你是怎么救我上来的了，啊？月，我有点没记住。”
　　也许是被那池水泡坏了脑子，她这记忆模糊不清，翻看从前记事的册子，写的是花开之时，与君重逢之类期许之词，后面竟是空白。
　　她早上才去那个园里看过，树木苍翠得很，不少碧绿带有花蒂的青果。
　　要这么说，自己昏睡三百年方才苏醒……
　　“啊，糟了。”
　　“什么糟了。”
　　“说好去见阿七的，但愿他没看到那信封。”
　　“阿七？”
　　听见九绰喊出这个名字，月把面前的书合上，一脸好奇的问：“这位阿七，何许人也？”
　　“就是，我去人间，认识的朋友。”
　　“朋友，既然有约在先，当然要见面的。”
　　“还见什么面啊，都三百年了，你说，他肯定早忘了这么回事。”
　　九绰垂头丧气的坐在一旁。
　　月和善地拍拍她的肩膀，“记不记得不重要，只要他还活着，总会见到的。”
　　“活着？还活着吗？”眼里明朗的色彩一下多了起来，带着期许和希望。
　　月摇头，摩挲着书卷。
　　“没有吗？”
　　“不是，是你记错了，才过去几十年而已，他还活着。”
　　三百年，要还有那三百年的时间，再去取百只妖兽心血炼药，再有那三百年，陪伴在她身边。
　　虽不知她什么时候醒过来，总是期盼着那么一天。
　　“活着，还活着。”
　　虽然沈七只是为九绰织造的梦境，却是活生生还存在着，按照书写好的命数，即将走完最后一程。
　　“那便活着吧。”
　　“确定不见一面？当日我看他在坟前哭得挺伤心的。”
　　“什么时候？”
　　“在山间旧居，他去找过你。”
　　“那碑上我又没刻名字，他哭什么。”
　　“无字碑当然没有名字。”
　　“我说的意思是那不是我，那不是给那王老先生还修了一座。”
　　“我怎么知道，他哭什么。”
　　一个心甘情愿付出，一个心安理得接受。
　　那该多好啊。

　　记忆繁杂，思绪良多。今日幸得月君相告，言公子浮生坎坷，功名所成，福祸相依。情义虽重，若在此时打扰，恐惊了祥和之年。你我，并非三世修来的缘分，只是转世之灵入梦，拖累了阿七。凡间之事，缘劫已了，而今再入兽渊之中，同居者月君，共为天庭逃犯。
　　“这半句删掉。”
　　“这你也要偷看？”
　　“是你念的声音太大。”
　　“……”

　　今日灵洞和往日一样的平静，那白发的端坐在草席之上，一心读书。
　　另一位卧在石板上，睡得四脚朝天，鼾声不断。
　　听错了，应该是挖洞过来，住在隔壁的妖精在打鼾。
　　自从九绰破了结界，这小妖兽们是一天比一天猖狂了。
　　“吃饱了就睡。”
　　未干的笔墨印在九绰袖子上，再有几件白衣也得染成黑的。
　　见九绰睡熟了，月朝人间的方向远望一眼，回手收了她记事的册子，瞧见那后边改的几句。
　　“再入兽渊，藏身星月。”
　　奇怪，他反倒觉得，没改之前好。
　　他只是想将“逃犯”二字去掉。
　　凡间的事，和天宫的事没有什么两样。
　　将来，想要争权夺势之人、神、仙魔，都会想要。
　　穷追不舍。
　　至于应尘焱的转世，又能记得几分她的好呢？
　　神卷上的天命，他已经不能再改了。
　　几世为人都是英年早逝的命数，这一世沈乔是等不到，下一世怕是连等的机会都没有。

　　“是你啊，这几日总到静池来，就是为了天泉露水吗，做什么，酿酒吗？”
　　“如今不酿了。”
　　“真是可惜。”
　　“哥当年请你出山，护佑星河，如今风云又起，你还打算帮他吗？”
　　“玄后的事，还是要他自己解决。”
　　“长灯不灭，星河不息，除却月君，再无他人。”
　　“满了，我要走了。”
　　“这么急，听我说完嘛。我也要走了，封印松动，也就几百年的事。”
　　“我会告知天君。”
　　“千万不要，哥会拦我的。”
　　“救一个人，如此付出当真值得？”
　　玄女的元神游离在静池畔，要去三生桥转世。
　　泼墨的身姿，幽幽的叹息。她等了这么久，没想到先等到的是月君。冷面尊神一向不问世情，如今发问，她心中便猜出一二。
　　“这四万年天上地下，光阴往复，早就不怨了。”
　　“原来如此。”
　　“如有缘分，北海再见。”
　　若没在静池遇见玄女元神，也就不会有这后来的事。
　　如今，应该转世成人，承玄女之脉，在人间做想做之事。
　　《灵阁卷》第二十章水云篇明明白白地写着，圣龙之骨藏于寒冰，阴极之水，守凶煞之神，玄祖奉之。玄祖即为玄族。
　　这书他翻了许多遍，从未注意。
　　这后面的批注，是新加上去的。
　　北海，圣龙，玄女。
　　细细想来，玄女是有意告诉他北海之事。
　　北海的封印从未松动，除非有人要取走龙骨。
　　天君那日所执玄冰刺，便也是龙骨制成。
　　不管是不是巧合。
　　都值得一试。
　　月合上书，笑容不自觉的绽开。
　　“阿九，等我拿到了，再也不会拦着你去人间。”
　　九绰翻了个身，从石板上掉下来，白袍缠了一身。
　　“我刚刚好像梦见掉进在水里，水特别凉，特别冷。月，你说，是不是我之前跳多了……”
　　“嗯？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