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界》李松儒

15、错过

　　六月十五，诸事大吉。

　　唐狰被迫在医院又躺了两天后，终于可以出院了。他自己觉得身体挺好没什么事，但又是昏迷又是失忆把局里给吓了一跳。正好吸血案和黄薇薇失踪案两个案子都破了，局里干脆给他放了一礼拜假。

　　“狰哥你放心休息吧，我昨天听说林哥要回来了。”

　　局里人手紧张，平时不要说放假了，正常的休息都经常占用，不是加班就是出差。唐狰入职八年，还是头一次享受这么长的假期。他本来担心局里人手不够，不过张家林要是回来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行了别送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医院门口，唐狰要跟小宋分开。小宋拎着包不肯：“狰哥我上午没什么事，我送你回去吧。”

　　唐狰别不过他，只得答应下来。两人上了车，小宋开车，唐狰坐到了副驾驶，离开医院没多久就接到了范翼的电话。

　　“你办出院了吗？”

　　“现在回家的路上呢。”

　　“状态怎么样？活蹦乱跳吗？”

　　唐狰对着手机笑了起来。“说吧，想干嘛？”

　　“没事，这不是你出院了晚上想给你庆祝庆祝嘛。今晚七点，蜀川老火锅店，来不来？”

　　“行吧。”唐狰一口答应，正要挂电话突然想到什么，警惕道：“不是相亲吧？”

　　“滚蛋。哪那么多姑娘让你相亲，再说你不是有喜欢的对象了吗。”

　　唐狰心中一动：“对了，上次我跟你说一见钟情那事，我还有说别的吗？”

　　“什么？”范翼没反应过来，“怎么了？”

　　“没事。”

　　“你不是把一见钟情的对象给忘了吧？”范翼后知后觉想到唐狰失忆的事，猜测道。

　　“……”

　　电话里范翼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半天后他止住笑声：“你没要个联系方式什么的吗？对，我忘了你失忆了。不过你查查通讯录，就你失忆那天看看有没有多出什么不认识的联系人，说不准就是你暗恋对象。”

　　唐狰第一时间想到了卫颜，在他失忆那天他通讯录里只多了这么一个联系人。躺医院这两天，他旁敲侧击把身边人问了个遍，谁也不认识卫颜，自然也没人知道卫颜到底是不是他一见钟情的对象。

　　“行了不说了，晚上见吧。”估计问范翼也问不出什么，唐狰准备挂电话。

　　范翼不知想到什么又笑了起来。

　　唐狰黑着脸果断挂了电话。转头，小宋高兴地问他：“狰哥你有喜欢的人了？”

　　“……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小宋不解。

　　唐狰想想也没什么好瞒的，说：“就我失忆那天的事，我不是问你那天早晨我做什么了吗？”小宋点点头，唐狰继续道：“我那天早晨肯定遇到了一个特别的人，就是不记得了。”

　　小宋隐约明白了，表情变得古怪起来。“失忆那天早晨？”要说特别的人，那个漂亮的让人印象深刻的男人算是吧。狰哥总不会是……

　　“怎么了？想到了吗？”唐狰看他问。

　　“没没！”小宋急忙摇头，不知道他想的是不是就是狰哥说的那个人。他之前跟狰哥讲述那天的经历，只说狰哥在学校门口救了一个人，没说这人长什么样。对了，后来在医院狰哥和那人又见了一面，除了那人好像狰哥就再没接触过别人了。

　　小宋偷偷看了唐狰一眼觉得有些为难。到底他想的那人和狰哥说的是不是一个人。要不是的话，他胡乱说别把狰哥带沟里去啊。

　　一路上小宋左思右想不敢确定，好在没多久就到了唐狰家。他匆匆跟唐狰说了声开车就走，留下唐狰看着小宋的背影莫名其妙，不知道怎么回事。

　　拎着包，他正要上楼，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唐狰。”

　　“妈。”唐狰转身冲着来人笑了起来。

　　唐狰他妈姓李叫李巧梅，今年五十出头，是一个十分时髦的中年妇女。当年李巧梅和唐狰他爸离婚，一个人带着唐狰没少辛苦。总算唐狰大学毕业苦尽甘来，李巧梅也从单位退了休。每天不是广场舞就是小区合唱团，还上了一个老年大学，行程排的满满当当，一个人把日子过得热闹的不得了。

　　“出差回来了？”李巧梅好几天没唐狰的消息，又见他拎着包，第一反应是唐狰出差去了。

　　唐狰点点头。

　　李巧梅上下打量着他，确定唐狰没什么事放了心，一边上楼一边问：“中午想吃什么，妈给你做。”

　　唐狰笑了起来：“什么都行。”

　　“对了。”李巧梅出了电梯正要开门，想到什么说：“晚上你没事吧？”

　　“怎么了？”

　　“能怎么！”李巧梅瞪了他一眼，“你白阿姨说她有个外甥女，今年大学刚毕业还没男朋友，想要介绍给你。这几天一直没你消息，我也不好答应你白阿姨。正好你回来了，要不就今天晚上约得一起吃个饭，你看怎么样？”

　　唐狰：“……”

　　他进了屋，把行李包扔在门口一脸无奈：“妈你也说对方大学刚毕业，年龄上就有代沟。再说我工作这么忙，哪有时间哄小姑娘。”

　　“怎么就没时间，你也不看看你多大了。再有一年你可就三十了。你看看楼下刘洋人比你还小一岁呢，孩子都要上幼儿园了。当初我说让你跟刘洋试试，你不肯，让你找女朋友，你说工作忙。那你们单位别人就不忙了，不是照样该结婚结婚，该生孩子生孩子。你不喜欢年纪小的，那就给我找个年纪大的，我不嫌弃。你总得找个女朋友吧，一直单着算怎么回事。”李巧梅不满道。

　　“妈你急什么！国家现在提倡晚婚晚育，我不是响应国家号召嘛。”唐狰懒洋洋道。

　　“晚婚晚育个头，你到底找不找？”

　　“好好好，马上找。”唐狰敷衍着。

　　“真找？”李巧梅怀疑地看他。

　　唐狰想到他跟范翼说自己一见钟情的事，肯定地点点头：“真找。”

　　“真的？”李巧梅又问了一次。从唐狰上大学开始她就操心唐狰找女朋友的事，一直操心到现在，实在是被唐狰晃点怕了。

　　唐狰无语：“妈，这次是真的。”为了证明他说的，他特意道：“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范翼知道。”

　　“那怎么不赶紧带回来让妈看看？”李巧梅一听立刻露出了笑脸，嗔怒地拍了唐狰一下。

　　“等确定了就带回来让您看。我保证。”

　　“那行，那我跟你白阿姨说一声就不见了。刚毕业确实年纪有点小。诶，你说的喜欢的人多大了？不会比你大吧，那也行，大点就大点吧，妈也没别的要求，通情达理就好，你说是不是？要是合适的话早点定下来，抓紧时间结婚生个孩子。妈现在身体好还能给你们带几年孩子，你们也轻松点。”

　　唐狰：“……”

　　眼看着李女士已经从带孩子畅想到了孙子长大结婚生子，唐狰一本正经：“妈你要是惦记着给我带孩子，那我就不能找女朋友了。你看看你现在的生活多充实，每天跳跳广场舞，小区做做志愿者唱唱歌，和赵叔叔聊聊天，我怎么忍心打破老妈你现在的生活。”

　　李巧梅瞪他：“唐狰你皮痒了是吧？”

　　唐狰笑了起来：“我觉得赵叔叔挺好，妈你真的可以考虑考虑。”

　　“我一个人过的好好的……”

　　唐狰赶紧道：“我也一个人过的好好的。”

　　“唐狰！”李巧梅大喝一声。

　　唐狰赶紧转移话题：“妈我饿了。”

　　李巧梅瞪他一眼：“饿着。”嘴上这样说，她还是挽着袖子忙碌起来。唐狰洗了手跟着去了厨房帮着打下手。为了避免李女士又说起结婚生孩子的话题，他主动问：“妈你上午干什么去了？”

　　“去了你孙阿姨家一趟。”李巧梅犹豫了下，压低声音：“你孙阿姨她儿子出事了。”

　　“孙睿？他出了什么事？”唐狰随口问。

　　“撞鬼了。”

　　唐狰：“……”

　　一看他这副表情，李巧梅就瞪了他一眼：“我知道你不信这个，别把你妈想成那种什么都不懂好骗的人。妈不跟你开玩笑，孙睿的事真的不好说。我听你孙阿姨说前几天孙睿还没事，就上礼拜他晚上出去踢球回家就不行了。大白天拉着窗帘不敢见人，特别是看到小孩就怕。”

　　“什么毛病？去医院看了没？”

　　“看了，身体好得很，就是不敢出门，一出门就说有鬼，你说怕不怕？”

　　唐狰：“……”

　　李巧梅说到这里吩咐唐狰：“你待会吃过饭去看看孙睿，不是说警察身上有正气嘛，给孙睿壮壮胆。”

　　唐狰失笑，点点头一口答应下来。

　　中午吃过饭，李巧梅睡了会，等差不多快四点了，喊着唐狰一起下了楼。李巧梅和孙阿姨都是小区合唱团的主力，两家住的并不远。路上李巧梅想到什么叮嘱唐狰，千万别在孙睿面前提到“踢球”和“哥哥”几个字，唐狰点点头。

　　他和孙睿其实不太熟，只是因为李女士跟孙阿姨关系好，两人才熟悉起来，偶尔不忙时约着一起踢踢球。

　　很快，母子两人走到了孙睿家楼下，一只黑色的小鸟停在楼门口歪着头看着唐狰。

　　“这是什么鸟？乌鸦？怎么不怕人？”李巧梅随口道。

　　唐狰盯着黑色的小鸟，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

　　待两人走近，小鸟展翅飞到了路边的树上，还是歪着头盯着唐狰。

　　李巧梅觉得奇怪：“这只鸟是不是在看你？”

　　唐狰摇摇头：“不知道。”

　　他跟着李女士进了楼，回头那只鸟还在歪着头看他。唐狰心里疑惑，若有所思地进了电梯。丝丝缕缕的黑雾蔓延，在唐狰和他妈没注意的地方勾勒出一个浅浅的人影。

　　电梯一层层上升，李巧梅忍不住感叹：“孙睿年纪比你还小一岁呢，你说他现在这样万一要是好不了，你孙阿姨可怎么办？”

　　“不会有事的。”唐狰安慰道。

　　“你也是，赶紧找个女朋友，妈也就不操心你了。”

　　唐狰：“……”

　　他是服了李女士不管什么话题都能扯到找女朋友上，一脸无奈：“不是说有喜欢的人了吗？不信妈你问范翼。”

　　李巧梅讪讪一笑：“行行，这次就信了你。到了。”

　　电梯门打开，唐狰跟着母亲出了电梯。身后卫颜的身影缓缓显现，视线轻飘飘落在唐狰身上。走了两步唐狰蓦地回头，感觉好像有人在看自己。视线扫过电梯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怎么？”李巧梅问他。

　　“没事。”

　　这一次等两人走远，卫颜的身影才显现出来。他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唐狰，不过转念唐狰的记忆已经被封印，遇到了其实也没什么。卫颜想着慢吞吞下了电梯，手中黑雾变幻指向一个方向。

　　他一步向前身影再次变得虚幻，直接穿过防盗门进入了房间。入目所及是一间面积不小的客厅，一侧的沙发上坐了四个人。除了唐狰和他的母亲，剩下的一男一女好像一对夫妻，正愁眉苦脸地拉着唐狰母亲说什么。

　　卫颜看了眼没再注意，顺着黑雾的指使进到了最里面的卧室。现在不过下午，卧室里已然是黑洞洞，遮光窗帘拉的严实，只能看到一个消瘦的身影缩在墙角，紧紧抱着头。

　　随着卫颜出现，对方立刻发出一声尖叫，连滚带爬地朝着窗口爬去。

　　“小睿怎么了？”客厅里的人被尖叫吸引过来，却怎么也打不开卧室的门。

　　“小睿，小睿你说话呀，别吓妈妈。”

　　“小睿到底怎么了？”

　　“唐狰你快帮着看看怎么回事？”

　　很快外面响起了撞门声，但卧室里却静悄悄的什么也听不到。卫颜盯着地上蓬头垢面的男人，敲敲掌心，一只黑色的重明鸟尖啸着飞了过去。男人又是一声尖叫，但仔细听就会发现这声尖叫更像是小孩子的叫声。

　　“别、别过来。”

　　“出来。”卫颜低声道，黑色的小鸟停在了男人面前。

　　不一会，一个胖乎乎、白嫩嫩的幼童从男人脖子上挂着的玉里面小心翼翼爬出，对上卫颜可怜兮兮地说道：“哥哥、玩。”

　　卫颜往前走了一步，幼童惊慌失措地后退，举着手里的球含着泪小声道：“球球，玩。”

　　随着男童离开，地上的男人好似从背上挪开一座大山，整个松了口气，苍白的脸色红润不少。

　　“哥哥、球球、玩。”幼童小心地挥着球，试图扮可爱让卫颜绕过他一次。

　　卫颜漠然地看着幼童，动了动手指，幼童发出一声尖叫，仓惶中把手中的球丢向卫颜。黑色的重明鸟飞出朝着球啄去，球在半空转了圈掉在了地上男人的怀里。

　　仔细看男人怀里哪是什么球，分明就是他自己的人头。黑糊糊的头发贴着头皮，一只眼睛掉出眼眶，缺了一半的嘴唇一张一合，不停的叫着：“哥哥、玩。”

　　男人顿时翻了个白眼晕了过去。

　　“破！”

　　卫颜低声道。

　　黑色的火焰燃起，一股焦臭味传出，男人怀里的人头滋滋作响，不远处的幼童惨叫一声化为了一团烟雾。黑色的重明鸟飞到男人怀里，啄着一块残破的人皮飞了出来。

　　卫颜收起人皮，垂眸看着男人，点进了他的记忆。上礼拜、球场、突然出现的幼童，只是一个刚刚成形的蜃鬼，和殡仪馆后院的蜃鬼出自一处。确定了这一点，卫颜封印了男人见鬼的记忆，动动手指散去了房间的封印。

　　咚咚！

　　有谁在外面用力踹门，下一刻唐狰猛地一脚踹了进来。

　　“小睿。”门口孙睿的母亲尖叫，看到孙睿昏迷在地，顿时急了。“快、快打120。”

　　孙睿爸爸颤抖地拿起手机，怎么也解不开锁。

　　唐狰拿自己的手机打了120，又过去扶着孙睿看了看，跟孙睿母亲道：“孙阿姨，孙睿没事，就是睡着了。”

　　“睡着了？”

　　唐狰点点头，皱眉看向房间，他隐约闻到一股恶臭，像是房间里烧过什么。不过房间拉着窗帘，一时什么也看不到。考虑到这是孙睿的房间，唐狰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安静地陪着母亲一起等救护车过来。

　　卧室门口，卫颜的身影缓缓浮现，看了一眼屋内转身离开。

　　咔擦！

　　随着他走远，一团黑雾消散于空中，孙睿脖子上挂着的玉碎成了几半。

　　“把窗帘拉开吧，我找找玉，小心伤着小睿。”孙睿爸爸犹豫道。

　　孙睿妈妈迟疑地点点头，低声抱怨着：“当初买这块玉我就不同意，说是从死人墓里挖出来的，看着就阴森森的感觉特别不好。你非要买，还说什么戴着凉降暑气。”

　　“那不是小睿看上了嘛。现在玉断了趁机丢了就行了。”

　　李巧梅插话：“玉断了是好兆头呀，说不定就是替小睿挡灾了。”

　　这么一说，孙睿父母都高兴起来。

　　唐狰好笑地看了眼自家妈，走过去拉开窗帘朝外望去蓦地愣了下。刚刚楼下那只黑色的小鸟正徘徊在窗外，对上唐狰似乎被吓了一跳转身飞走了。

　　“……”

　　唐狰的视线下意识跟着小鸟，见它慢悠悠飞到楼下停在一个男人的肩头。对方抬头看了过来，离得有些远，唐狰看不清对方的脸，但莫名的这一刻他的心脏砰砰砰狂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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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
晚上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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