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梦之素》江畔树

4、叶珊珊跟叶凯

　　最终以叶珊珊的离职作为那段荒唐的岁月结尾，是的，叶珊珊离职了，她的前任娶了一个有着厂房作为陪嫁的独生女，而被叶珊珊差点拖下水的男同事也安然无恙，在那个学校继续教书，多年之后，没有人记得叶珊珊，就像这件事从来不曾发生过一样。
　　叶珊珊是否痛恨前男友呢，一开始是的，后来就算了，恨一个人实在太辛苦了，叶珊珊不是不恨他了，只是自己心太累了，也就算了。
　　再说，那个男友，也不是叶珊珊很喜欢的人。是的，叶珊珊并不是一开始就跟前任男友相爱的，她在大学里有自己偷偷爱恋的对象。
　　大学里有各种各样的社团，叶珊珊作为农村乡镇高中考入的乡下妹子，甚至都不知道大学里是有辩论队的。更不知道参加的学生来自不同的学院，是短时间内了解学校各个院系之间的特色的好场所。她先是被同寝室和同班同学的讨论普及了一下什么是辩论，这个时候她都还没有想到自己要亲自去看，毕竟她非常胆怯，不敢主动站在人前。只是寝室里隔壁铺的女生童桐，拉着她去看男神——当时大三的中文系的才子——步升。说是在辩论队担任三辩，属于那种文采斐然，口吐莲花之辈。
　　叶珊珊内心也非常好奇，但是理智上她又不敢去，好在学生时代的同学，尤其是女同学，做什么事情都必须拉人一起，她于是被童桐牵着手看到了一见倾心的步升。
　　步升——步步高升，但是叶珊珊看到的不是步步高升的步升，而是已经站在辩论席上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步升，她很认真地听完了全场，虽然她都没太听懂，但是她仍然脸红心跳，原来一个人真的可以对另一个人一见钟情。步升说到伟人是否要替普通人思考的问题，他认为所有人都应该思考，没有人可以替自己思考，更不用说做决定……他说得慨然，眼神与观众席的评委们互动的时候，叶珊珊都担心他的眼神看到自己，忙不迭地低头。
　　叶珊珊在高中的时候收到情书，有男生表示对她一见倾心，她认为无稽之谈，荒谬至极，觉得男生太轻浮。所以情书都不曾打开便毫不吝啬地丢进了垃圾桶。而面对步升，叶珊珊甚至不知道对方来自哪里，是否有女友，居然一眼万年，脸红心跳。
　　叶珊珊觉得这个不符合数学的逻辑和推理，她觉得自己太丢脸了。而当童桐问她脸为何这么红，她只能说人太多了，氧气不足，脸才涨红的。既然说了这么个蹩脚的理由，叶珊珊只能从座位上溜走。她背后没有长眼睛，所以她不知道其实很多人觉得她不可理喻，这么精彩的辩论居然会离场，她没有看见很多人对她投过来的鄙夷的眼神。
　　叶珊珊没有想到的是，这次的初见不过是一段孽缘的开始。更让她没有意料到的是，他会因为对这个男人的盲目崇拜，而错过了诸多男生的表白。整个大学生活中，白天黑夜，一有机会，目光永远深深盯着步升。叶珊珊本来有很多机会获得身边人的青睐，但是她都放弃了。年少时，真的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如果有那么一个人出现，其他的都成了陪衬。毕竟年少时的冲动，总是迅猛如潮水，而毫无感情经验的叶珊珊直接被硬生生给淹没了。
　　多年以后，叶珊珊在读到金庸小说里郭襄一见杨过误终生的桥段时，突然释怀了，她终于明白，原来自己不是奇怪的生物，这种误终生别人早就有过了。叶姗姗回忆起这段故事，她感觉自己太可笑了，也算荒谬。
　　但叶珊珊数学学得越来越好，当她开始解所有的小学奥数题都如同切白菜一样容易的时候。她开始明白了，也许他并不是爱什么男人。只是身体里的荷尔蒙在启动。她更加明白，原来爱情只是激素分泌后的一些产物。所谓的爱情，所谓的心动，也许都不过是激素多分泌了一些。诶，可惜，这已经是很多年以后的结论，而当年的叶珊珊还正青春还正美丽，还曾对爱情充满向往。莫说哪个少女不怀春，就仅仅是叶珊珊从亲戚朋友这一块得到的东西太少了。说白了，也许叶珊珊不是需要一个太阳般的男生照亮自己，需要的只是一段感情，一段让她觉得自己的人生不是那么失败，觉得那是一段靓丽的青春，是的，她需要一段感情来点缀青春。
　　叶珊珊在大二的时候还在拿奖学金。但是她的成绩只是中等，所以奖学金并不高。不能让她获得美丽的衣服，漂亮的首饰。更不可能拥有精致的化妆品。所以在叶珊珊最美丽的岁月里，其实她很朴素，甚至到了很普通的地步。也许，后来的叶珊珊有一段时间一直买买买，买了不少花里胡哨的衣服，不过是为了弥补当年的遗憾，那种该在美丽的时刻却不能美丽的遗憾。
　　叶珊珊后来读到一段文字说，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她觉得好像她心里某一个东西的结，慢慢地解开了。突然明白，她当年为什么会爱上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为什么？又会莫名其妙地买买买了很多年，其实不过都是为了弥补年少时的匮乏感，年少时的匮乏，需要很多很多的精神和物质来填满。
　　后来叶珊珊30岁了，突然发现自己买的衣服花色和剪裁都土死了，突然间就不再那么需要那些物质了。
　　有些人20岁就长大，有些人60岁才开始懂得人生。叶珊珊的人生有了掌控感，是从30岁开始的。那个时候，被家长忽悠着买第1套房子，她不得不教了一个又一个学生，仅仅为了能够供养起那套房子。
　　叶珊珊的人生突然间有了很大的方向感，她不再“乱花渐欲迷人眼”，外面男人再好，她都觉得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封闭了10年，也不是没有收获的，这10年谁能想到呢？居然买了那么多套房子。虽然都很小小的，有什么关系？一生都不过是一个人，一个人需要的，不过是一米宽的床。一米宽的衣柜。一米宽的餐桌而已。所以，对于叶姗姗来说，房子小从来不是问题。当然。她也理解那些家长说的，这样的房子不够值钱，不是投资的首选。
　　但是叶珊珊做这些事情的目的难道是为了投资吗？不不不，叶珊珊没有这样的脑子，她想要的，不过是给自己一层又一层的安全感。
　　她小时候缺爱，太缺了。她长大了想要寻求爱，然而并没有找到。所以叶珊珊买那些房子，与其说是为了房子，不如说是为了安定自己的心。她有了房子，她就不会被养父母家剩下的那些人认为，她是要图他们家的房子。
　　她的侄子叶凯也不会认为姑姑也来谋算自己的房子。
　　叶凯，叶珊珊一手带大的，多么讽刺呀，她一手带大的孩子，居然认为这个姑姑，其实不过是为了贪自己的房子。一个亲自养大的孩子，听了别人几句挑唆居然就忘记了，谁把他辛辛苦苦养大。居然也忘记了，叶凯的父亲当年坐牢，母亲改嫁，叶凯走投无路哭着去求姑姑叶珊珊。叶珊珊也哭，然后抱着他说：“别怕，就算姑姑饿死了，也绝不会饿死了你。”
　　叶珊珊读书时代就去做了家教，家教的费用很低，二十块钱一个小时，高一点的也就是二十五钱一个小时。
　　而这些经验对后来能够从事教学其实也是很有帮助的，说白了，叶珊珊现在能把学生教得这么好，除了在课堂上学的那点知识，更多的都是血泪的经历，朱熹曾经说：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叶珊珊深以为然：亲自承受过的一切，成就现在这个样子——绝情绝爱，眼里只有钱。
　　但是叶珊真的眼里只有钱吗？如果是这样，就不可能给一个小女孩免费教了三年多。不过是因为这个小女孩家境贫寒，读书又很好，她那种热切的目光，那种卑微的眼神，让叶珊珊仿佛看到了年少的自己。是的，叶珊珊小时候期待着一个英雄来拯救自己却没有遇到。于是叶珊珊成了自己的英雄，当这个小姑娘需要她的时候，小时候的那个情境就又出来了。于是她做了这个小姑娘的英雄，虽然曾经也是他侄子的英雄。而现在叶凯眼里这个姑姑，不过是虎视眈并随时可能会跟他清算房子的嫌疑人。叶凯已经很久没来看叶珊珊了，叶珊珊也没有主动给孩子打过一次电话，她永远都记得，叶凯跟她说：你其实不是我们叶家的人，从我们家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