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梦之素》江畔树

3、苦行僧般的叶珊珊

　　叶珊珊虽然买了五套房子，但是没有一套是超过90平方的，在她学生和学生家长的眼里，这种小房子都是没有投资价值的比较差的资产，其中一个家长当面嘲笑叶珊珊投资眼光太差，下次买房应该咨询自己的意思。叶珊珊也不得不同意，毕竟，那些个学生，能一对一接受数学长期辅导并且可以英语上外教课程的，家里都是非富即贵，什么家里三辆车子了，什么别墅五百平米，前面后面都是花园了，什么外国深度游了，都不过是寻常，至于高尔夫马术都是家常便饭……甚至有几个家长，在国外都有投资，更是刷新了叶珊珊对于富人的印象。总之，除了叶珊珊能给他们的孩子上课这点利用价值，其实她根本走不进那些家长的圈子。
　　当然，也有普通的家庭的，就是那种老师医生小公务员之类的孩子，他们不会像那些大老板的孩子那么拽的样子，一般读书都比较认真，做事也比较有章法，相对，是叶珊珊比较喜欢教的类型了。
　　那些家长也不是都一直高高在上的，很多时候，她们也有天真可爱的一面。其中一个家长，热心地为叶珊珊张罗过相亲对象：马先生，属马，国外留学回来，无法推脱他母亲闺蜜（也就是叶珊珊的学生家长）的强烈推荐，不得不到约定地点来见面，看见叶珊珊穿一条白纱裙，黑长直的头发，戴一副黑框眼镜。马先生都懒得细看，第一印象只觉得叶珊珊整个人清汤寡水的，毫无动人之处，从车里下来，也没有邀请叶珊珊上车，直接开门见山地对叶珊珊说了一通话，大意是：他虽然在国外留学一年，不算长久，但是他还是比较欣赏独立的女性，他家里已经准备了婚房，他要求对方女性也有房产，父母必须是体制内的有高额退休金的，以后所有的资产退休金都可以留给女儿的那种家庭。叶珊珊只是个补习班的数学老师，还是教小学生的，算是补习班里的底层了，跟他完全不匹配，他是拗不过母亲的闺蜜，才不得不来应付一番。
　　马先生自顾自说，叶珊珊居然一句话也插不上，她本来想解释自己也是被学生家长勉强来的，自己也没有打算结婚，但是她还来不及解释，对方又自大地接着说：我给你二十块钱，你自己打的回去吧。
　　叶珊珊愣住了，都放弃了反驳，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对方，只顾着胸前起伏，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马先生以为她二十块钱不够，接着说：那，要不，给你五十吧，这总够了吧！明城不大，五十块钱都可以从这里打的到郊外了。
　　叶珊珊这个时候才嘴角撇了一下，冷笑一声，抬腿走人，走了大概几百米，坐在一个公交车站的位置上，想哭又哭不出来，那是初秋的傍晚，明城还没有开始落叶，但是傍晚的风已经有了一丝凉意，叶珊珊记得那个冷飕飕的感觉。过了十多年，愣是没有忘记。
　　叶珊珊其实都不记得那个马先生的样貌，也不记得他开的是什么车子，就是模糊地记得他说的话，还有清晰地记得那个冷风吹过脖子，吹过胳膊的凉意。
　　后来家长来追问结果，叶珊珊把马先生的话大致转述了一番，然后表示自己地位低，够不上人家海外回来的高材生。没想到从家长口中又是另外一幅景象：马先生在国内读了一个很差的民办本科，马先生的父母觉得丢人，不得不送他到国外去镀层金，而国外的大学也是那种很差的大学，就是名义上听起来得了一个硕士的头衔，说出去免得跌份的意思。至于叶珊珊虽然只是读了明城大学的数学本科，虽然不算985和211，但是也是属于21世界双一流大学，当地大部分的老师都是出自明城大学，在明城这么个二线城市，说出去还是还有面子的。
　　那个家长对马先生一顿埋汰，认为对方就是个二世祖，还想着女方父母留下的财产，不过是啃尽了自己父母的老底可以接着啃丈母娘家的家底，让叶珊珊不要难过。
　　叶珊珊倒是觉得反转有点大，觉得也许不过是对方家长安慰自己的话。叶珊珊表达了对家长的的感谢，也表示了自己虽然没有什么家世，但是因为是公费师范生，所以，成年了就没有靠父母了，自己一向独立，对方的言语也不会放在心上。
　　这个时候，那个家长又说了一番话，大意是：马先生的父母生意做得其实真的算是大的，只要马先生安分守己，省着点花，一辈子不愁吃喝的。马先生作为一个独生子，小时候是奶奶带大的，马先生不仅爱玩而且不尊敬自己的母亲，因为奶奶从小就给马先生灌输了他母亲的很多坏话，但是马先生的母亲是后来才知道的，但是为时已晚，虽然马先生的母亲后来一直尝试约束这个儿子，但是只是激起了更大的反叛精神，有一段时间马先生的父母都差点离婚了。后来因为一些不好与外人道的事情，才勉强继续过下去。这次也是马先生的母亲托这位家长帮着找一个能吃苦，会掌家的儿媳妇，管住自己的儿子，因为在老母亲的眼里，马先生怕是扶不起来了。
　　叶珊珊听得一愣一愣的，在她成年之前，她几乎就没有见过有钱人，自然也不可能了解有钱人的生活是如何的。等她上了大学，才明白自己跟同学之间的差距有多大。但是因为大家都是学生，当时的叶珊珊还没有意识到真正的差距是在出了校园，走入社会之后的。
　　她作为本科生，其实是有机会在初中教数学的，有些同学甚至去了职业高中或者普通高中，但是叶珊珊却到处碰壁，最终在一个乡镇小学里谋到了一份职业。当时的叶珊珊其实是有编制的，但是当年的教师工资并不高，所以，她除了拼命省钱，存下来的钱也不多。
　　那个家长算是跟叶珊珊的关系不错的，她的孩子读书也用功，后来如愿以偿去了四大名校。这位家长也给叶珊珊介绍了几个学生，那几个学生有些去了四大名校，有些去了对口的初中，但是因为小学数学不错，初中基本数学上没有太操心。正因为如此，叶珊珊这几年才赶上了培训行业的风口，成了能飞起来的一头猪。
　　但是病毒以来，她的生意一落千丈，除了几个铁杆粉丝级别的，很多孩子都做了鸟兽散。但是叶珊珊仍然感激自己这将近二十年的省吃俭用，如若不然，她绝不可能有手头上的这些房产。也许那些家长说得不错，这些算不得金牌的投资，但是对于叶珊珊这种一穷二白为基础的人来说，一套又一套收入能力范围内的房子，已经算是比较好的方式了。
　　叶珊珊用她的数学脑筋一天天地计算着，再过四年，顶多五年，她就可以还完手头上的这些贷款了，那个时候她将重新装修公园边的一楼带花园的房子，过着半退休半工作的岁月，她住着一套房子，四套房子放租，房租收入一年十六七万，随便教几个学生，再挣个十几万是轻松平常的事情，那么她的年收入在一年三十万左右，而她的年支出，近十年来从来没有超过五万的：她买一件衣服穿三五年，只用最简单的国产护肤品，不烫发不美容，吃最简单的食物，不旅游不看电影，实在想看就用手机投屏到电视机上看，学生来的时候开空调，学生不在的时候，只是电风扇开着，冬天用热水袋而不用暖气片……是的，十年以来，叶珊珊过着苦行僧一般的岁月，除了死命备课，认真上课，天天盯着自己的银行存款，盯着自己什么时候收房租……用她自己的话说，她除了对钱感兴趣，对什么都没有了兴趣。
　　至于男人，她已经完全放弃了，或者说是男人放弃了她。一开始除了家长介绍的，也有老同事帮着介绍的。
　　叶珊珊并不是一开始就成了培训班的老师的，她之前是有同事的。她在那个小学里工作了三年，从22岁秋季做到25岁的暑假，从一年级把一个班级带到了三年级，不得不离开那个班级，当时她觉得她的一辈子都完了。
　　她对于自己的一辈子，以为到了25岁，就是要结束了，她当时都不知道怎么活下去，好在还是有一个女同事，非常有正义感，一直站在她这边，她才感受到一丁点的人间温暖，只可惜，那个女同事跟她一样人微言轻，在一盆巨大的脏水面前，她们两人都无能为力，然后，只能够一路溃败，最终，叶珊珊离职离开那个单位。因为叶珊珊不离开就要被举报通告，面对着更大的伤害。
　　指控叶珊珊的是她的第一任男友，也是唯一一任男友，当时，叶珊珊本着结婚的目的跟他交往，但是最终，他指控叶珊珊贪污学生班会费，借家长钱而不归还，并且生活作风不良，未婚先孕……当时她是怀孕了，要跟这个男人结婚，但是这个男人却认为她跟另一个男同事有染，给自己带了绿帽子，认为这个孩子是另一个男同事的，而那个男同事是有家室的。这个事情没想到越解释越黑，甚至到了差点报警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