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笔的各种小日常》柒江寒

20、回忆之——杭州往事

　　我第一次见到潘子那年，才刚上小学四年级，那时候，他也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

　　我还记得那天早上，听我老妈说失联了许久的三叔终于回来了，她和我爸都要出差，正好把我送到三叔家去住一阵子。

　　我小时候最缠着三叔，经常跟他一起鬼混，所以只要他一回杭州，我保证会找寻一切借口住到他家去。这回有了个现成的机会，别提多高兴了，满口答应，保证去了三叔家也绝对会每晚好好学习，绝不出去惹事。

　　而等到下午放学的时候，我冲出校门，看见路边停着的那辆熟悉的越野车旁，除了瘦了一圈也黑了不少的三叔之外，还有一个身量很高、体型健硕的年轻人正站在三叔的身后，沉默的看着我。

　　当年毕竟还是太小，猛地看见这么一个外形几乎可以上通缉令的人物，心里还是非常害怕的。但是我三叔已经在跟我招手了，我也没什么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小跑过去，一边心里暗自琢磨三叔从哪儿找了这么个保镖，这看着也太不像好人了。

　　而等我跑到三叔面前的时候，他却没有马上让我上车，而是侧身把我往那人的面前推了推，拍着我的脑袋对对方说道，

　　“来来来，潘子，这就是吴邪。小邪，这是潘子，你就叫哥就行。”

　　可还没等我这一声哥叫出口，那个年轻人却突然很惶恐的摆了摆手，笑着对我说道，

　　“别别别，这可使不得啊三爷，不合规矩，直接叫潘子就行。小三爷好啊。”

　　这一声小三爷可以说是叫到我心坎里去了。

　　对于我家老爷子的行当，我家二叔三叔的生意，那个时候的我其实已经有了一个很清晰的认知了，不过他们谁都不愿对我多说，更不许我跟着掺和。但试问哪个孩子小时候没有过中二时期呢？所以潘子的这一声小三爷可以说是极大地满足了我的虚荣心，再加上我三叔也没反驳，我也立马卸下了防备冲着他笑了起来。

　　很奇怪，潘子虽然看上去长得凶神恶煞，脸上还有一道疤，但是笑起来却很憨，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老实忠厚的感觉，这也让我对他的印象一下子就转变了。

　　不过后来偶然的一次机会，我和潘子一起喝酒，回忆起当年，潘子说当时是因为三叔说要去接家里小孩放学，他就以为我是三叔的儿子，所以就直接叫了小三爷。不过事实上也差不多就是了。

　　从那之后，我和潘子迅速地就熟悉了起来。三叔对他非常非常的看重，这让我觉得很奇怪。因为我三叔那个人，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太不实在，就连我们这些家里人他说点什么话都是习惯性的说一半留一半，戒心非常重。但现在却对潘子如此信任，真是太让人意外了。要不是年龄实在是有些牵强，不然我真的要怀疑他会不会是我三叔的私生子了。

　　大概也是因为三叔的原因，潘子一直对我非常的爱护和尊敬，总是跟在我身后小三爷长、小三爷短的，从没因为我年龄小就怠慢过我。我总是觉得直呼他大名不太礼貌，但是每次开口叫哥的时候，潘子都连声拒绝，直说不合规矩，长此以往，我也就只好作罢。

　　潘子是退伍兵，身手非常好，所以没多久就在我三叔那边闯出了名声。那时候正值我三叔生意的鼎盛时期，所以潘子手头上挣的钱自然不会少。但是他本人的生活却非常的简朴，一直都住在一片老旧居民区里面的一间三十多平的小破出租屋里。这么多年唯一见他为自己置办的东西大概就是那辆他当宝贝一样的吉普车，不过这以他的收入来说也不算是很贵。

　　我曾经以为他是把钱都寄给了家里，不过后来才听三叔说，潘子很早以前就已经没有家人了。

　　那又是为什么啊？我有一次就忍不住问他，潘子挠了挠头，说他以前穷日子过惯了，而且当兵那几年更是吃穿用度一切从简，早就习惯了，对他而言有地方住、能吃饱饭，就挺好的了。所以除了一些必要需要装逼撑场子的局面，他一般都不太在意这些。

　　至于存下的钱，潘子说就想等到日后娶媳妇用。潘子说到这儿还有点不好意思，三叔听到哈哈一笑，直拍着他的肩膀说你放心，到时候你结婚的婚房我给你们买。

　　不过潘子对我却非常的大方，每次见面都会给我带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和小礼物，我小时候玩的游戏机、小赛车，很多都是潘子给我买的。再加上那些年我三叔因为生意跟老外那边走得很近，还有好多新鲜玩意都是潘子从那帮外国人手里买的。

　　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每次潘子来接我放学，都会从口袋里掏出不少零食塞进我的书包里。后来我上了中学，他依旧保持着这个习惯，哪怕是我成人以后，潘子依旧记着我低血糖的毛病，见面总是会先塞我一根棒棒糖，他身上的口袋里也总是能翻出一些老式糖块或者小零食出来。

　　在我的印象里，潘子从没拒绝过我的任何要求，无论是是孩童时的任性玩笑，还是后来吴小三爷的无奈嘱托。我想这大概就是潘子对我的爱屋及乌，因为他绝不会反驳和质疑我三叔的任何决策和指令，这份忠诚，也自然而然的顺延到了我的身上。

　　可以说，我的成长过程处处都有着潘子的身影，小时因为调皮我三叔佯装要打我时，把我护在身后说“小三爷还小”的是他，少年时在学校跟人打架帮我撑场子的是他，刚接手吴山居时暗中帮我摆平麻烦的是他，在三叔失踪后依旧毫无怨言的护着我的也是他。

　　“小三爷。”

　　这就像是我和潘子之间独特的信号，它一路陪伴着我长大，见证了一个顽劣孩童一步步地成长为了一个还算靠谱的当家人。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我再也听不到这声小三爷了。

　　潘子去世之后，我为了处理他的后事来到了他的出租屋。从前潘子从来不让我来他家，总说那里太寒碜了，不是小三爷应该待的地方。

　　我慢慢地坐到了一张小餐桌旁的椅子上，桌子上还放着一碗没吃完的泡面，和旁边的一袋豆干一起，已经发霉了。

　　他当时又该是多么着急，以至于连这一口饭都没来得及吃完？

　　我觉得我现在应该哭的，应该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一场。我给了自己一巴掌，心中暗骂吴邪你个没心肝没良心的东西，

　　可我是真的，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从前潘子老是说自己死之后要怎样怎样，我嫌不吉利，就让他少说两句，潘子倒是毫无顾忌，说干他们这行的，富贵不一定在天，但是生死绝对是有命的，早晚而已。

　　现在真被他的乌鸦嘴说中了，我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还记得很多他说过的话。我按照潘子的要求整理了他希望一起下葬的东西，然后就去房东那里帮他结了房租。

　　房东就在他对门，是个挺热情的阿姨，潘子从没拖欠过房租，每次交的都特别及时，所以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手续。那个房东阿姨一边点钱一边就问我，

　　“现在退房啊，怎么不在这儿工作了啊，打算去干吗啊？诶呦现在工作可不好找的呀。”

　　我听到这儿，正在收钱包的手就是一顿，沉默了一会，抬头冲着她笑了一下，语气有些哽咽，

　　“哦，他……回老家了，回老家娶媳妇去了，不回来了——”

　　潘子走了，也意味着我必须要开始一个人接手三叔的生意了。实话讲，真的太难了，对于三叔手下的那些盘口老大们来说，我这个小三爷，跟光杆司令也没什么差别。

　　可我依旧是挺过来了，在拒绝了我二叔和小花的帮助后，一个人慢慢地熬过来了。

　　每当遇到难处的时候，我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处境，而是当时在三叔失踪之后，潘子一个人主持大局的时候，那个时候的局面真的像他每次跟我说起的那么轻松吗？我当时怎么就能脑抽的相信了呢？这么大的生意，这么多居心叵测的人，潘子又是如何应付的呢？

　　可我注定是没法得到答案了。

　　后来的后来，道上给我取过不少的外号，什么吴小佛爷、笑面杀神之类的，不过我也只是一笑而过，就是听个乐呵，依旧对吴小三爷这个名号情有独钟，哪怕是后来这个名号里的小字已经跟我的年龄和势力不相符合了，我也丝毫没动过更改的念头。

　　再次启程前往长白山之前，我和胖子一起去给潘子上了坟，地方是我选的，就葬在了我三叔当年亲自给自己买的墓地的旁边。

　　胖子说我抠门，都这么有钱了还不给潘子换两条好烟抽抽。我一边把烟丢进火堆里，一边就骂他懂个屁，潘子就好这口，你给他好的他反而抽不习惯。

　　烧完了一条烟，我顺势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封信也丢进了火堆里。每次想要跟潘子说点什么的时候，我都会写到纸上，等到上坟的时候烧给他，也算是这些年的一个习惯了。

　　这几年，因为种种原因，我的感情已经极少会外露了，每年也只有这个时候，会允许自己放松一点，唠叨一点也好、抱怨几句也好，甚至难过的掉几滴眼泪也好，

　　至少，希望让潘子依旧能看到当年他护着的那个小三爷，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影子。

　　听着身后胖子的呼喊声，我起身摸了摸墓碑，在转身的那一瞬间，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

　　“潘子，你的小三爷已经是个真正的大人了，你看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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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潘子的死真的是我盗笔全系列中最大的意难平，每次重刷的时候都不敢再看。
这篇的灵感其实是因为终极笔记里面的潘子，那个演员我真的觉得选的很符合我心中的想像，而且感觉好像蛮少人写潘子的，所以就有了本篇。
谨以此篇，纪念全世界最好的潘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