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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第 92 章 ...

  •   行至楼梯转弯处,紧握在手中的手机震动,是婷婷的电话。她总算是回电话了。
      电话的那头传来婷婷清丽干净的声音:“王老师,这辈子能成为您的学生真是我的福气。下辈子吧!下辈子,再来做您的学生,我一定把您会的这些都学会了。”
      王小月的心里猛然一阵慌乱,握着电话的手禁不住地微微发抖:“不,婷婷,不用等到下辈子,这辈子……”她想说“这辈子我都愿意全部教给你。”可还没来得及,只看见一个黑影凭空落下……“砰”的一声,实实地落到地上。王小月的思维有些停滞,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心“蓦”地空了,本能地转头向下,奔向黑影的落处。
      升旗台上,梅婷婷娇小的身躯孤零零地卧在那里,漂亮的脸蛋朝下,亲吻大地。她一定不知道,这样的摔法不好看,或许她根本就没有去想该以怎样的方式落下来。地面上,白的、红的,黄的液体肆意流淌。
      天边,天雷滚滚,校园里的树木在狂风中拼命地摇摆。
      王小月从来没有这样胆怯过,她缓缓地走过去,呆呆地站在婷婷的身旁,脑子里一片空白。
      是应该将她的身体翻转过来?还是先处理这溢了一地的体浆?
      她看见婷婷的右手,无力地微曲。那真的是一只很漂亮的手,修长的手指,白嫩的皮肤,天生弹琴的手。她想起她第一次看见这只手是在自己的办公室。彼时学校已经放学,校园比较安静。自己心情甚好地抚琴一曲,然后,沏了一壶茶,正品茗。
      刚刚上二年级的梅婷婷禁不住琴声的诱惑,怯生生地靠近那张古琴。
      “王老师,我可以摸摸它吗?”
      “喜欢呀?”
      “嗯!”
      “摸吧!喜欢就多摸摸。”
      然后她就看到了这只右手。真是弹琴的好手,修长的手指,圆润的指腹。用这样的手抚琴,与这七弦琴怕都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王老师,您刚才那首曲子真好听。”
      “想学吗?”
      小女孩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透出亮亮的光来:“我可以学吗?”
      “可以呀?”
      “您教我?”
      “我教你。”
      梅婷婷在古琴上的灵性与悟性远胜于自己当年,是个难得的古琴苗子。她对古琴的痴迷与执着也远胜于自己当年。
      她的进步很快,出奇的快。练琴与她是乐趣,婷婷从不觉得练琴枯燥。只要一上琴,她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神采奕奕,宁静而又娴雅。
      短短两年,就已经拿完了全国、省、市各级的大奖了。
      梅婷婷,小月很得意的门生。
      很多时候,王小月都会很感谢这个孩子,认为能让自己发现她,为她启蒙,是上天对自己的眷顾,给自己的福气。
      她轻轻抚摸孩子冰冷的右手,爱怜地捧起这只手,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眶里喷涌而出。
      “婷婷,疼死老师了。”
      原来在生命的面前,自己是如此的无力。原来自己也有力所不能及的时候。王小月第一次感到无助和害怕。
      雨终于下下来了,暴雨倾盆,洗刷着升旗台。花花的液体被冲淡,随着雨水流下升旗台。
      来自骨子里浸润着周身的疼痛,都不及婷婷的死直击内心的痛。她就这样呆呆地跪在婷婷的身边,仿佛这样呆呆跪上一阵就能把梅婷婷唤醒,她就能活过来。
      不知什么时候,身旁站过一个人,她知道,那是冯伯。关切的声音传来:“小月,你不能淋雨的,你忘了,你还没好全呢!会发烧的。这很危险。”
      就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王小月一把抱住冯伯的裤腿,有些语无伦次地哀求道:“冯伯,你救救她,你救救她……要什么我都给的……我的身家,算起来大概也有不少了,你都拿走,都拿走,我都不要了,换她一条命……她会比我更好的……冯伯,你救救她……实在不行,我不做王小月了,做回汪小荷好了,你给吴华年打电话,让他来抓我,用我的命换她的……她那么好,冯伯,你救救她,救救她呀!”
      脸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眼眶湿润得什么也看不见。
      “小月,你振作点,当年你家里遭那样的变故,也没见你这样。汪先生失踪也没见你这样。”
      是的,她从未这么绝望过。即便当年黑白两道全力追杀,即便数亿家产被查封,逼得她走投无路,即便爸爸和哥哥相继消失,她只能依靠梅姨远走他乡,即便当年刚刚分娩,寒冬腊月,她为了逃避追杀,跳进冰冷的河水,她都没有这么绝望过。
      这么鲜活的生命,她还不到十二岁,怎么就……救不回来呢?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一定能救的。一定能的。可是……
      整个世界从旋转到静止,再到变得完全黑暗,辨不清方向。要知道,太阳还没落山前,她还来过自己的办公室,乖巧地将办公室里里外外都仔细打扫了一遍。她还那样平静地弹奏着乐曲。那么鲜活的一个生命体。
      她恨呐,她不知道原来那是婷婷在和自己做最后的告别。谁会想到,一个不满十二岁的孩子,会用这种决绝的方式与世界告别?到底是什么夺走了她对这个世界的热爱?夺走了她最后的希望。
      眼睁睁地看着她花一样的生命就这么在自己跟前陨落,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她无法形容那种内心的的感觉,那感觉比疼痛还要深刻,比后悔还要痛彻。
      强烈地无力感悄然袭上心头,她到底还能为婷婷做些什么?
      现在做什么,她都不需要了。
      是的,她连自己都放弃了,还会需要什么?
      “那……不一样呀……爸爸……爸爸……只是暂时没找到,总会找到的。可婷婷她……”爸爸只是失踪,总还是有希望的,可婷婷……她哭着哀求:“冯伯,你救救她,当年你能救我,现在也一定能救她的。她还那么小,还不到十二岁,长得跟花儿似的,那么漂亮……她弹琴的样子,那么好看……”
      “小月,”冯伯的声音缓慢而低沉,“她死了,你要坚强些,别这样。”
      王小月抬眼正碰上冯伯无奈的眼神,满是怜爱与宽慰。只感觉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噗”地一声,一大口鲜血涌了出来,直喷到升旗台上。
      天真的塌下来了。

      四周是茫茫的火海。火舌由内而外舔舐着自己的身体的每一处。估计夸父追日也没这么热过。恍然间,听见有人在叫她:“小月,小月,醒醒。”
      王小月仿佛听见了爸爸的声音:“怎么这样了?谁刺激她了?”
      依稀又听见冯伯的声音:“她最得意的学生跳楼,死了。”
      她好想拉住爸爸,可嗓子干得很,说不出话。
      “这么烫,她受不了的,得想办法。”
      “有些难,体内寒毒太深,再用凉水浸泡降温,估计体内的毒进骨髓就除不尽了。”
      “那怎么办?那就放在冰块上。”
      “她体内这股热包裹着寒气,寒在里,热在外,每回将热逼退一分,就是将寒气往身体深处逼进一分。”
      “小金呢?可以用吗?”
      “来不及了,她悲伤过度,我没办法压住她体内的四窜的寒毒了,会烧死的。”
      “这么不爱惜自己,不配做我女儿。”
      朦胧中,听见一个坚定的声音:“都出去吧,我来。你不要,我要。”
      体内的高温烧得脑子有些糊涂,记忆似乎也有些混乱了。
      王小月辨不清这个声音到底是来自吴国忠还是汪晓峰。只觉得,很熟悉,应该是自己认识的人,不,是自己很信任很亲近的人。
      热,热得难受。她胡乱地撕开贴在自己身上蚕丝般薄翼的内衣,想让这热尽快散出来。
      一碗浓浓的汤药灌进嘴里,很苦。随即体内的热更猛烈了。
      “哥,我热。”意识有些模糊,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声“哥”到底是叫的“国忠哥哥”,还是“晓峰哥哥”。
      “嗯,哥在。”
      一只手轻轻掩好她撕开的衣服,然后一个冰凉的身体跟个冰块似的,就这么靠了过来。
      她紧紧地抱住这个大冰块,贪恋上面的凉气。觉得这样还不够,又撕了自己的衣服,袒露身体,靠过去,紧紧抱住。
      大冰块试图扭捏着将她的衣服掩好。可太热了,她不干,也不让。
      不知怎的,这个大冰块很快就变得很热了,不够凉了。她嫌热,推开他。
      过了一会,大冰块又过来了。这次,连双手都是冰凉的,将她揽在怀里,努力吸食她身上的热。
      她很满意这样被大冰块抱着,觉得安全,就好像小时候梅姨哄自己入睡,温柔地抱着自己一样。
      冰冰的唇爱怜地吻上自己的额头,感觉有些悲凉。
      意识又有些恍惚了。
      仿佛是那个与吴国忠告别的夜晚,他也是这样吻自己的额头的。
      “国忠哥哥!”王小月试探地叫了一声。
      大冰块微微一顿,冰冷的双臂抱得更紧,没有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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