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尖尖》五百年小青

151、第 151 章

　　旁人的痛苦都好理解，可吴国忠……他不是一直都盼着小荷死的吗？为什么感觉他也这么痛苦？
　　“她对我说谢谢，你说她要谢我什么？”吴国忠看向汪晓峰，“疯子，我何曾给过她什么？我从来连一个笑脸都没给过她。”他的眼眶也有些发红。
　　整个病房被悲哀笼罩起来，气氛很压抑，勾得王小月也忍不住心里难受起来。
　　“她不恨我，为什么？”吴国忠还在纠结，“为什么？为什么？”
　　“先处理后事吧！”汪晓峰冷静地回应。很明显，吴国忠并不理解，一个女人，为了爱，能释放巨大的潜力，奋不顾身。

　　客厅里，很快摆上了灵堂，前来吊唁的人不是很多。平日的邻居街坊，吴国忠往昔单位要好的同事，汪小荷家没什么亲人，吴国忠平日里深居简出，也没什么朋友。灵堂上，有些冷清。为了让灵堂显得人多一些，王小月叫梅小雨过来帮忙，让梅老三过来帮忙给大家做饭，汪晓峰和吴国志前后忙着张罗。尽管人不多，但仍显得有些川流不息。
　　汪小丽跪在灵前，泪眼不干。来了人上香，她就不住地磕头。吴国忠坐在卧室里，紧闭房门，不知道在干什么。也许是悲伤，也许是解脱。
　　“墓地选了吗？”汪晓峰问。
　　“备好了，去巴厘岛之前，就让老张张罗过了。那山上，新开了一片，据说风水极好。”
　　“你跟国志一起去看看吧！这里我来张罗。”
　　“你跟他去，这里我来张罗。”
　　“我以前没办过这类大事，你有经验，你去吧！”
　　“这事还是让领导自己拿主意吧！我们都不合适，毕竟不是他们家里人。”
　　汪晓峰想了想，去敲吴国忠的房门。
　　“王老师，其实不用他来拿主意，我可以的。要不，墓地，您陪我一起去看看？”吴国志辩解道。
　　“吴先生，我们好像不是很熟。再说，亡者是您大嫂。我觉得，您哥哥的意见可能更重要些。”
　　“王老师，我觉得你好像很排斥我，不太喜欢跟我独处。”
　　“是，您的直觉很准。”
　　“可是，你在自己老公面前，谎称汪晓峰是你哥哥，这好像也不是很地道。据我所知，他的妹妹叫汪小荷。而且，他只有一个妹妹。”
　　“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如果我把这个真相告诉给你丈夫，你觉得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你，威胁我？”
　　“不过是想跟你交个朋友。”
　　“抱歉，我不想，也没兴趣。”
　　“国志，不要太过分。”身后的帅哥不悦地警告道，一样的容颜和身材的两个人，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和眼神，同样的黑眼圈，一个是因为操劳，一个确实因为纵欲过度。“不要骚扰我的同事，她是来给我们家帮忙的。”
　　“我知道。”
　　吴国忠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戴上黑袖章，冲着王小月道：“我们走吧，去看看墓地。”

　　“很奇怪，”吴国忠一边开车一边问王小月。
　　“什么？”
　　“我一直都在等这一天，从结婚的那一天就开始等了。为什么她走了，我会难过？”
　　“领导，一个小猫小狗陪了你十年，要是死了都会让人难过的，何况一个可以说话的大活人。”
　　“不，我对她只有怜悯和同情。”
　　“那也是一种感情呀！有同情心，自然就会难过了。”
　　“可我，觉得对她有亏欠，我利用了她。”
　　“领导，能被您利用是她的福气。换我，折寿十年，我也会乐意。别多想了，好好开车。”
　　“我不明白，”
　　“什么？”
　　“这么冷的天，她为什么要穿那套娘惹装？她，不愿意穿小丽给她备的寿衣。”
　　“她说，那是您给她买的唯一一套衣服。”
　　“吱——”吴国忠一个急刹车。
　　王小月一个趔趄朝前，也怪自己上车没系安全带，额头撞在前车玻璃上，好痛！
　　“领导，干什么？哪有这样开车的！”王小月恼怒地捂着前额，护疼地揉了起来。
　　“唯一一件……她是这样说的？”
　　“难道不是？嘶——疼死了，早知道我叫小严过来开车了。”
　　“我竟然……从来没有给她买过衣服？”
　　“很正常呀！我老公也很少给我买衣服的，就他那审美，我怎么瞧得上。”
　　“可是我……”吴国忠努力回忆，“怎么会……”
　　“没一起逛过街，自然就不会给她买衣服啦！您又不是那么清楚她的尺寸，领导，别纠结了，开车吧！晚了，公墓管理处可能就下班了。”
　　“我不爱她。”
　　“领导，咱能不想这些吗？先办事，先去看墓地。”王小月有些懊恼自己的提议，看墓地，就该跟国志，或者叫上汪小丽也好呀！至少旁观者会冷静一些，跟吴国忠一起出来看，简直……现在不仅是前额，还有太阳穴也疼起来了。
　　他是不爱，可他很明显觉得愧疚。一直以来，他对汪小荷都是一种冷漠、敌视、还带着怀疑，他对她冷暴力了十年，如果汪小荷表现出不甘心，或者愤恨，可能他还会好受一些，可是对方走得很平静，很知足，没有带走一丝，哪怕一丝丝的遗憾，这让吴国忠很不能理解。这需要一颗多感恩，多博大的胸怀，才能容下。他一直以为对方对自己的关怀、体贴不过是为了达到某种龌龊目的的需要，是虚伪的，是带着毒药的鱼饵，可是，如今看来，根本不是。那真的是她发自内心的关心和呵护，他一直都误会了对方的好意。一时间，逝者过去对自己的问候、关切从脑海里不停地往外溢，漫得他不能思考，看不见车前方任何的东西。吴国忠颓废地趴在方向盘上，从未有过的内疚和羞愧。她是那样的坦荡，而自己是那样的不信任。
　　“我对不起她，原来，她一直都很好。”
　　“好，有什么用？小丽也很好，那么多喜欢你的女人都很好，你愿意要吗？”王小月道，“不然，实在觉得愧疚……想要弥补……那就让汪小丽补上吧！”
　　“怎么可能？”
　　“那不就结了！除了你想要的汪小荷，娶谁你都会是这样的。那你内疚什么？她的病不是因为你而得的，是家族遗传的。她愿意嫁给你，是她自己的决定，你又没有强买强卖。悲剧既不是因为你而开始，也不是因为你而结束，你不需要那么自责。”
　　“可是，我觉得，我有责任。”
　　“如果没有你，她可能会死得更早，这是她的原话，你不欠她的。”
　　吴国忠最大的毛病，就是心软，共情力太强，同情心泛滥，配上这张绝世无双的脸蛋，女孩子很少能扛得住。
　　“她会恨我吗？”
　　“活着都没恨过你，死后又怎么会？如果她在阴间转过弯儿来了，可能会。不过……领导，能开车吗？实在不能，我找人来开。”
　　“她信任你，看来并不是偶然。”
　　“斯人已逝，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她凑到我耳边说的最后一句话……她跟我说……你是小荷。可，怎么可能？”
　　“是的，领导，您的判断是对的，也许是她弄错了。我怎么会是？再说了？吴校长，您到底认识几个汪小荷？怎么灵堂上有一个，又怀疑我是？难道汪小荷是两个不同的女人？”临死，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任，承担任何后果了，汪小荷最后到底还是没忍住。
　　“你有时候给我一种错觉。”
　　“都说是‘错觉’了，那肯定就是错的。开车吧！”
　　发动机轰鸣，车启动。

　　公墓区，新开发了一片墓区，面水背山，风水甚好。墓区宁静一片，一块块小方地整齐地规划排列，风景宜人。阴宅的价格……有些高。
　　“这里太贵，还有别的吗？”
　　“这是公墓区目前最好的地段了。其他的，朋友拍照给我看，我都没看上。”王小月到底是卖房子的，对环境要求甚高。
　　“也许不需要那么好的。”
　　“还有墙墓，那个便宜。”
　　“不考虑墙墓。”
　　“要不树葬？现在政府大力宣传，保护环境。”
　　“……”
　　“领导，以后估计每年来祭扫的，多半就是汪小丽和吴宇哲了。过不了多久，您就会把她忘掉。难道您想他们每年祭扫的时候，都把您骂上一遍，记恨你您一辈子吗？后事倒不是为死者筹办多少，大多是做给活人看的。把她安放在这里，主要是为了以后您少挨骂。您想想汪小丽那号的，小荷若是阴宅选址不当，她要过得不好，岂不是将所有的怨恨都记在您的头上？我可是全心全意为您着想的。”
　　这种事，王小月常干，而且干得得心应手。用为死者的大操大办，来邀买活人的人心。亲人的离世，常常会给活着的人留下巨大的心理创伤。你看，哪怕吴国忠不爱这个女人，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等待她的死亡，可直面的时候，仍然会忍不住愧疚和自责。这个时候，给予安慰，对方常常会对你更信任，更亲近。比平日里，与对方交友谈心拉近关系要快得多。她的“活菩萨”的名头，也大多是如此得来的。梅家村哪家死了人，王小月一定会去赶赶热闹的，人家没钱，她出点钱，搏名声，人家人丁单薄，她就找人帮忙操办，博人心。用极少的投入，换取对方的最大诚意。与她而言，这也是一种买卖。
　　那年越剧社梅团长的老伴走的时候，就是她一手操办的。周部长太忙，哪有时间操办这类事情。再说，周部长作为党员，身居要职，难免有人趁机邀宠，随份子的礼钱过于厚重。王小月特意成立了一个治丧委员会，份子钱超过五百一律不收，人死赶在风口上，一切从简，将骨灰停在公墓管理处足足一年，为周部长在圈子里博得了极好的名声。第二年，周年，避过了风头，才悄悄地风光大葬，仅通知了极少的亲朋好友参加，极大地宽慰了母亲的心，尽足孝道。老爷子的丧事，也是周部长一直对她另眼相待的主要原因之一。毕竟，人这一辈子只能死一次，能赶上这样的机会，帮忙，也就这么一次。
　　“如果是费用的问题，我觉得晓峰可以帮你。我也可以借您。这几年，汪小荷的病，也确实花了不少钱。不过，以后就不会了。”
　　“好吧，就这里吧！”吴国忠终于勉强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