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一是归处》雨暗风回

8、云涌

　　顾朗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然后领着走过正德门，走向宴会举办的明徽殿。
　　阮镜衣默不作声的在后面跟着。只是越往里走，心脏处的慌乱也越发明显，脸色也渐渐开始发白。她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是将军府还是仅仅是她一个人。
　　他们来的不算早，但也不算迟。一路走来，路上人开始多了起来，遇到的无论出于什么想法，都会上前和他们打个招呼，再表示一下对于他们二人一起来的惊讶。直白些的，甚至对着他们露出一些暧昧的笑。
　　阮镜衣只觉得烦闷无比，加快了脚步。在看到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时，松了一口气，追到那人面前，热络的叫了声：“纪伯伯。”如遇救星。
　　然后在纪桢注意到她后，后退一步，规矩行礼道：“见过纪侯爷。”
　　这时顾朗也赶了过来见礼道：“见过纪侯爷。”
　　纪桢下意识的看向阮镜衣，见她无奈的耸了耸肩，才对着顾朗回礼道：“顾相。”然后有些疑惑地问道，“敢问顾相和阮家的这丫头是……？”
　　顾朗这才恍然悟道：“是在下奉命接的的郡主。”
　　每每到这时，阮镜衣都觉得顾朗陌生的可怕。
　　在下二字，就直接从称呼上表出对纪侯爷的尊重，奉命又说出二人同行缘由，郡主是在提醒纪桢她现在是有品阶的职位。思及此，她轻叹了口气，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呢？倒也不必句句忖度，或许是她太过苛责？
　　纪桢也叹了口气：“顾相，郡主。”然后转身看着长长的宮道，“那我们走吧。”
　　阮家的小丫头叫住他，明显是不想和顾朗在一起走，顾朗又提点他说是奉命……都年纪不小了，还在这为难他一个老头子。纪桢忍不住在心里摇摇头，以前是阮丫头追着顾家小子不放，如今形式反转，世事果真奇妙，只希望能有个如意的结果吧，也算是对得起阮家的那个老头子了。
　　阮镜衣在纪桢对她的称呼出口的时候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心想自己还是天真了，如此说话，事事谨慎，句句斟酌，难道不难过么？她只觉得无法理解。
　　三人中有两人都是武将，皆带了些雷厉风行的样子，在一起走路步伐都显得匆忙些。顾朗虽为文官，但胜在身材修长，步子走快一些，也不显得急躁慌乱。
　　“侯爷可曾准备好？何时北上赴境？”
　　行进间，纪桢突然间听到阮镜衣的这一问，思索了一阵才回道：“陛下未下明确旨意，只有口头安排，但是应该是在十五之前出发。”
　　阮镜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犹豫了一阵，还是说到：“侯爷若是信得过我，那么我可以为侯爷举荐一人，以方便侯爷能迅速接手事务，不至错乱。”
　　“哦？”纪桢笑了笑，说，“那我倒要看看能让你看上的，是哪一个。”说话间还往另一旁的顾朗看去，可惜的是并没有看出些什么，止不住暗自可惜。
　　“侯爷取笑了。”阮镜衣颇有些不好意思，“是我的副将何安。此人在军中还算有威信，军中事务也较为熟悉，若侯爷放心，也可以重用。”
　　“何安？”纪桢略思索了一番，“听上去有些耳熟，是你父亲的参将之一吗？”
　　“是。”
　　“既如此，那我就承了郡主的美意。”
　　话音刚落，落在他们身后有些距离的顾朗小跑了过来，递出一个精致的小手炉。
　　阮镜衣脚步慢慢停了下来，脸上的迷惑分外明显。顾朗也就跟着停了下来。
　　纪桢叹了口气，缓了脚步没走太远，心里只觉得太难。要不是看在阮家那小丫头确实想要远离顾家那小子，他早就走了，不想掺和进小年轻的事情里。
　　顾朗没有说话，手举在半空中，只是看着她。
　　阮镜衣本不想接手，只是看着周围打量的视线越来越明显，心里烦躁，就直接拿过手炉，一句话也没说，大步向前走去。只是原本想问的，如今也不想问了。
　　本来在进宫后的烦躁和难受愈发明显，心里的不安焦躁也渐渐加深，不知缘由。
　　就这样沉默着，一路走到了明徽殿，阮镜衣松了口气，向身边的两位作别，就开始打量起周围。
　　本来只是随意的扫视了一下，结果就看到云洇安静的坐在席上，笑容娴静，与周围谈天说地的其他人分隔开来。
　　舌尖抵了抵下齿，顿了一下就直直往云洇那走去。
　　“云姐姐。”阮镜衣唤了一声。
　　云洇这才如梦初醒，恍惚的看向叫她的人，一时间只觉得声音熟悉，细看之下才发觉是旧人。回过神后点忙起身行礼：“臣女云洇，见过郡主。”
　　阮镜衣直接托住她的手臂，深吸一口气说道：“你我二人，何至于此。”
　　云洇方才笑了一下，说：“时移世易，自然该有所不同。”笑容显得真切了许多，自然的取过阮镜衣手里的暖炉，然后“咦”了一声，“没想到你这手炉也有暖的时候。”打趣的看着她。
　　想到之前的事，阮镜衣也只勉强的扯了扯嘴角。
　　惊觉她情绪不对，云洇挑了挑眉，将手炉递回去，换了下一个话题：“今日这席上，怕是不太简单。”
　　阮镜衣想起一路以来的烦闷，点了点头说：“你也是。我心里总有不太好的感觉。”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不要太难过，还要为肚子里的孩子做好打算呢。”
　　云洇伸出手，揉了揉阳穴，显出些许头疼的样子。
　　动作间，有一股清雅的香气缓慢向阮镜衣袭来，她下意识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一时间又没想起来。她脑中一片白，想了想又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过了一会，才开口问道：“云姐姐，你近日没睡好？”
　　云洇叹了口气说：“算是，我一入睡，就想到太子在和离时与我说的一些话，然后又是在流放的时候被追杀的样子，就睡不着了。”
　　“云姐姐慎言。”阮镜衣环顾了一下四周，“现在没有什么太子了，再者说，太子流放的时候你在云家，又怎么知道他被追杀呢？”
　　云洇默了默，手指无意识的点着桌面，然后小声地说：“太子被废，事有蹊跷，在离京前，太子嘱托我带一句话给你。”
　　阮镜衣震惊的看向云洇，张嘴想问什么，就听到她说“我本不想告诉你，但又觉得不说有些心里难安。太子说，小心顾朗，小心……天家。”说到最后两个字时，已然是气音，且紧贴着阮镜衣的耳朵。
　　小心……顾朗？小心天家？
　　阮镜衣咽了咽口水，只觉得烦躁愈甚，伸手拿出茶杯，道了茶水下意识往嘴里递，直到水灌进喉咙，才慢慢反应过来。
　　云洇身边跟着的侍女画桥，刚准备提起茶壶，就被阮镜衣无意识的抢过去，看出她的心不在焉，云洇才无奈的向画桥示意，画桥这便退至一旁。
　　“还有一句话，虽不是要我带给你的，但我觉得你也应当知晓。”阮镜衣茶水喝的急了些，云洇慢慢拍着她的背，说：“太子曾说，威远将军的死有问题，然后开始查的时候，就开始被问责。”
　　阮镜衣右手成拳，抵住心脏隐隐作痛的位置，深呼吸了几下，慢慢消化了这个消息。
　　云洇看到她按着心口，脸色又有些苍白的样子，显得有些着急，忙问道：“伤口又疼了？都怪我不好，我不应当与你说这些。”
　　阮镜衣注意到殿外有唱和的声音传来，似乎是皇帝的撵车驾临，觉得自己好转了些，笑着说：“我没事，圣上好像到了。你告诉了我这些，你自己也要小心些，今日的宴会有些不寻常，入口的东西也多注意些。”
　　云洇刚想点头，就听到大殿门口传来一句：
　　“陛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