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如故》沈公子

94、第 94 章

　　咳，这个变态。

　　连香虽然在心里说了无数遍牟长符去死。但她还就真没想过，这人的性命留在她手上，任凭处置是个什么感觉。

　　真叫他去死？

　　她倒是想——也只是想想罢了。

　　“他意图……”连香摇摇头，“送往京兆尹，按律处置吧。”

　　刘挚有些讶异，但也应下。

　　“需要我上堂作证的时候，通知我一声。”

　　“那倒不必，你若亲自上堂，名声有碍。我到时另外安排其他人代你便是。”

　　连香想想，若是自己去，还有可能牵涉太孙府，还是全部交给刘挚解决吧。只要，“只要能按照他所犯罪行，依律判决就行。”

　　她记得按照南朝律，牟长符意图□□妇女，但没有得逞。他所作所为，应该至少判肉刑，外加流放劳役十年。

　　南朝律刘挚也十分熟悉，他看出连香并不想直接要了此人性命，否则也不会说出按律处置的话。可是连香不愿让人死，他却没打算就这样放过那人性命。

　　□□妇女且没有得逞虽不会重判，但绑架人质则是可以立时击毙的。就算当时没有击毙，判决也绝对是死刑，只有枭首还是绞刑的区别——不过这个就不用告诉表妹了。

　　“表妹就住在这里修养一段时日吧。许道长给你开了药方和食补的膳方，不论是药材还是食材，府上都有，取用也方便。”

　　连香有些犹豫。

　　她听方才那位许晦之道长给她号脉的结论，看样子自己是需要好好调理身体。住在太孙府，确实什么都有，也什么都不缺。肯定比自己那个小院舒服多了。

　　可，这毕竟是太孙府。

　　虽然刘挚不说，但她知道为了那个皇位，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刘挚，盯着他的府邸。若是自己长留在此处，自己作为他表妹的身份会不会暴露，又会不会给他添麻烦。

　　自己总是不属于太孙府的，这样舒适的生活，也不属于自己。一旦享受惯了习以为常该怎么办。

　　“就住下来吧，表妹不是还想在这里查找古籍吗？”

　　刘挚这句话倒是彻底打动连香。

　　她想方才许晦之道长说了自己喝的药头一个月如何，接下来三个月如何。那便暂且在太孙府住着，一个月后再回自己家。

　　便谢过刘挚，应下了此事。

　　既然决定好了，便决定先回去一趟，带上自己写的一些零散的书稿，和关娘子交代一下家里的事情。另外也要告诉红雀一声，万一她来找自己见不着也要担心。

　　这一趟回去，因为是要常住太孙府，连香便收捡了自己的稿纸叠成一沓放好，又准备些自己常穿的衣裳，摸到自己的首饰盒时，鬼使神差地打开了盒盖，翻到底层——那里静静地躺着一只梅花簪。

　　她伸手拿起簪子，拇指轻轻摩挲着簪杆部位。不觉想起了送簪的人。

　　王易已经离开好些日子，也不知他在边城过得怎样，身上的伤有没有好好将养。

　　他身上的伤……

　　王易的眉眼就这样浮现在面前。

　　他的剑眉星目，削瘦的脸颊和刚毅的下巴，以及把这样的容貌劈成两部分、再也不能恢复如初的刀疤。

　　他胸口、双臂上那些没能愈合的狰狞，逐渐和昨晚那个绮丽混乱的梦中男子重合。

　　连香心跳如擂鼓，原来是他！

　　梦中是他揽着自己，是他锁自己入怀，是他……

　　低头捂了捂自己有些发烫的脸。啊，不能再想下去了。

　　“娘子？”

　　连香猛然回头，关娘子疑惑地站在门口，一侧是冷冰冰盯着她的尔勒。

　　上一秒还在回顾那个无法启齿的梦境，下一秒突然被人叫名，连香尴尬地将手中的簪子放在衣服里面，像是承载了什么秘密似的盖上，才理理额角并不乱的头发，“关娘子，怎么了？”

　　“娘子先前叫我的……”关娘子不解。

　　连香才反应过来，自己先前是叫了关娘子，想给她这个月的生活费。自己收拾东西，加上思绪飘远，竟然给忘记了。

　　“这里银子一共是八两，”连香把放在一边的钱袋递给关娘子，“还有几百文钱，这个月的开销都在这里。”

　　关娘子打开粗略一看，连忙道，“娘子，这也太多了。我带着他们两个孩子，用不了多少钱的。”

　　尔勒像是知道关娘子说到自己，锐利的眼神扫过对方。

　　关娘子没留意，她继续像连香解释着。

　　连香点点头，“我知晓。”

　　关娘子这段时日天天外出买菜，自然是知晓平日的花销。

　　“顺哥小，要长身体，平时肉蛋都不能缺。现在吃的好了，以后才能长高。至于尔勒嘛，”连香看看尔勒的身高，才发觉这孩子个头身材都不算小，面部虽然立体，但五官秀气，是以显得小。“尔勒是十四五、还是十五六了？”

　　尔勒不会南朝话，只是盯着她。

　　“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他这个年纪爱动，肯定容易饿。”连香想了想又道，“他在狄戎生活，平日里肉食多素菜少。我见这段时日吃饭时，他都不动那些瓜类菜类的。就让他多吃肉吧。”可别在南朝这里因为吃不饱结果长不高了。

　　“现在你们还穿着单衣，一个月后天气还不知道会怎样呢。你会做衣服吗？”得到肯定回答，连香继续道，“去买一二匹布和丝絮回来，做些秋冬的袍子。京城冬天不比娘子南方老家，十分寒冷。特别是顺哥，千万别冻着。”见关娘子似是还有些不舍，连香道，“娘子，吃饱穿暖就是最大的省钱。想想看若是冬天冻上一回得了伤寒，伤身不说，光要去医馆问诊买药的钱就绝对比做袍子的成本贵多了。”起码袍子是穿在身上，而药吃完也就没有了。

　　关娘子这才应下，小心收好了钱。

　　连香又交代几句，譬如平时注意安全、一定要看好顺哥别叫人拐走的话。

　　经过主人家被掳走的事情，关娘子自然是十分小心。

　　“平时叫上尔勒吧，”连香看看又被顺哥引走的狄戎少年道，“真有什么事要帮忙的，他至少比我们女子力气大。”

　　关娘子应了，连香又去和尔勒比划了一通，看着他像是懂了的模样，也不知是不是真懂了。末了又说，“平时无事，多教他说说南朝话吧，他一时半会也回不去狄戎。总不能在这里当个聋子当个哑巴。”

　　不多时，红雀到了。

　　她不知道连香昨日遇险的事情，连香看她面色红润，眉眼中没有一丝的不虞，心知她和陈唐过得十分和乐。也不想再用这样的事情——特别是牟长符的事情——打扰她。

　　于是简单说了几句自己要去别处小住一段时日。

　　红雀听了，倒露出一丝犹豫，咬咬唇，低声问连香道，“可是那日那个，和大哥长得十分相似的郎君府上？”

　　连香有些诧异，这都能猜到？

　　“娘子这样能在家待着就不出门的人，来来去去也就认识这么些人。季郎君那里娘子拒了；隔壁章郎君还在苦读准备春闱。”她掰着指头道，“大哥的住所还不如这里，娘子也没有必要搬过去。最主要……”

　　“我在巷口看到了马车，还有两个侍女。”红雀道，“想来想去，也只有那日的郎君，那样的衣着打扮穿戴，才有相配的家境能养得起那种马车，和那么娇娇女娘的侍女。”她没把音和音秒当做主子，哪怕二人的衣料和牟府的主子平日穿着相比也不遑多让。或许是红雀自己曾经也是服侍人的丫鬟，看她们二人与自己曾经有相同之处吧。

　　连香没打算告诉红雀刘挚的身份，也不想完全瞒她。便点点头，相当于承认了。

　　“娘子！”红雀急了，低声道，“娘子糊涂了！”

　　“娘子当日是如何劝我的？娘子看旁人的事如此通透，怎地到了自己就糊涂了呢？”红雀一把攥着连香的手，“那样的家世背景，家中情况一定不是咱们小门小户的能比。比我当初在牟家也只会更加复杂。娘子你，你人心善，想不出这世上有许多人怀着险恶目的同你打交道。娘子此举无异于把自己送过去任人宰割。想想我就傻傻地送上门去，给牟家大少夫人寻了把柄发卖。”

　　红雀如今说起从前的事情，也不再伤怀，看来陈唐就是她治愈过往的良药。“……无论如何，那郎君家是去不得的。”

　　连香微笑看着她，颇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自己老怀甚慰的莫名错觉。想不到当初那个一心想要跟着做小的婢女，如今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娘子，你听我说了没有！”红雀急了。

　　“听了听了，你放心。那户人家看不上我的。”呵呵，太孙呢。

　　“那……？”红雀不解。

　　“原来他和我家以前也有些七拐八弯的亲戚关系，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刘挚绝不是心里记挂着儿女情长的人，他在意的肯定是如何坐上那把龙椅，为了他父王、皇祖母复仇。

　　“既然娘子心里有数，我就不多说了。”红雀还有些不放心，只是看到连香过于笃定的神情，才暂且放过。

　　二人私话说完，连香向红雀介绍了关娘子三人，又托她关注宋娘子的情况，有空让陈唐帮忙给宋娘子带个口信。

　　等拿好东西出了门，连香才又对红雀交待道，“方才的关娘子是带着孩子上京寻夫的。她丈夫大小是个举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就不见了。陈唐若是方便得空，就帮忙问问此事。”

　　红雀自是应下此事不提。亲眼看着连香上了巷口的马车，才回了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