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如故》沈公子

73、第 73 章

　　其实还有许多别的益处她都没提。

　　譬如现在南朝面临的北部军事威胁，若能通过改进锻造、修整器械而提升军事水平，则可以震慑狄戎。

　　这些军需器械的制造费用，可以通过税收来实现。

　　税收，则可以通过发展农业技术实现增产来达到目的。

　　当人民有钱了，商业活动就会频繁，商税也将逐渐增加，充盈国库。

　　这些内容全是环环相扣，循环往复。但是目前，还讲不到那么多。

　　她在南朝虽然只待了一年不到，却总觉得像经历了许久似的。这和她接收了原身的记忆有关，让她对这个国度充满了感情。她不知道此时的外部世界是怎样的，但只希望不要和从前现代她的国家所经历过那些封闭落后、侵略混战。因此才希望此时她所在的南朝，能够打好发展的基础。

　　不过仅仅是这些，已经足以让刘挚震撼了。

　　震撼于连香所讲的内容，也震撼于这样的内容是从她口中而出。

　　他不由得在对方叙述的整个过程中，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她怎么能懂得这么多？能想到这么多？是方博士教授的吗？

　　刘挚顿时为了方博士之死而无限可惜——方博士教授他课业的时间太过短暂，那时他又不似如今成熟，以至于还没能好好体会到这样一位长辈对后辈的倾囊相授。

　　他把话问了出来。

　　“我怎么知道？”连香想了想答道，“父亲教了我基本的道理，但是这些年的生活也增加了我的阅历。”呵呵，其实就是教育啊。

　　如果说仅仅一个高中生的水平就能让刘挚如此的赞赏，想想整个国家的教育普及之后的成果吧。

　　刘挚点点头，“想必你在山上那几日，也是和父王日日畅谈。因此父王才令你写下策论，还特地传给我看。”

　　连香微窘，“让殿下见笑了。”

　　“不，”刘挚摇头，“你写的策论，别具一格。”必须多饱读诗书的学子们都更加懂得策论的真实要义。全篇下来没有废话，只有论述、证据、推断和结论。

　　不行啊，老被这父子二人夸赞，自己都要飘了。连香转而问道，“殿下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吗？可不是为了和我讨论藏书馆的事吧？”

　　刘挚点头，怎么见到她就忍不住问起这些事了呢。答道，“本是过来告诉你一声，王易就要回来了。”

　　“他快回来了？”连香脸上的表情明显流露出与平时不一般的神采，这是刘挚以往不曾看到过的。

　　“就这么高兴吗？”他多少有些失落，忍不住要问。

　　“嗯，终于知道他下落了，能不高兴吗？”连香毫无所觉地答道，瞟了刘挚一眼，“还不是殿下派人出去，也不知做些什么，这么久了连个音讯也没有。”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像是在替自己丈夫和领导抱怨的妻子。

　　但是——也只是像而已。

　　从连香内心而言，王易是她在这世界上为数不多的熟人之一，可算作朋友。她心里挂念朋友，是正常的吧。

　　王易与刘挚不同，他平民出身，这和草根本质的连香没有太多阶级差别，而且两人都属于在奋斗中的人，只不过王易是为了刘挚，而连香是为了自己。而且王易为人直爽，和他相处轻松愉快。刘挚其人也是礼贤下士，没有架子的皇孙，可是他身上的血液就是天潢贵胄的血液，和他相处起来，顾忌太多，不能也不敢随意。

　　连香没有意识到她语气中对于王易的亲近，可是刘挚却听了出来。

　　“我记得你上京前曾经说过，要和王易解除婚约，如今你们二人……”刘挚话没有说完，看向连香。

　　她则很是坦然，“早就已经说好了，婚约解除，如今我们兄妹相称。”

　　这个结果，似乎可以接受。

　　其实关于王易的下落，连香多次问过顾七——刘挚也知晓。他原本可以派人来通知连香此事，却一定要自己亲自告诉她。其中缘由刘挚已经隐约知晓——他想看她是何反应。

　　连香的反应让他既没有觉得完全放心，又还是有些忐忑，刘挚决定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他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处理，不可因着这些小事而影响自己。

　　总之，连香如今在他府上暂住，一切事情都还有可能不是吗。想到这里，刘挚心中稍定，离开之前嘱咐音和音妙二人用心伺候。

　　刘挚离开，连香心中却有些雀跃，方才在她追问下，刘挚大致讲了一下王易可能回来的时间，以及他其实是从此次狄戎与碎叶城对战的战场上回来的，此番回来是得到朝廷的封赏。

　　连香这才知道边疆的战事，王易也有份参与。也不知道过程是否凶险，但能回来京城并得到封赏，说明性命无碍，并且立了大功。

　　做兄长的得了封赏，等于升官发财，自己是不是得准备点贺礼呢。

　　再说，他回来了得住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还是先去把他住的宅子收拾一下，扫扫灰尘，晒晒被褥才能住人。

　　连香这样想着，也静不下心来继续抄书。干脆告诉音妙音和二女，第二日带她们外出。

　　这可把二女高兴坏了。

　　音妙不禁私下里和音和说，“阿姊发觉了吗？自从派来这位连娘子身边，就总有好事。上回是去五仙山上，等于歇息了十日。这回又能出府，连娘子上回说带我们出去，回自家看看，可真是记在心里了。”

　　她们都是十岁左右入得宫，直到刘挚出宫立府才跟了出来。当时已经觉得自己是好运气了，没想到在府中还能遇到这样的好事情。

　　换做是别人，带她们出府不难，可恐怕不会同意她们回从前家中去看看，也不会同意她们去寻找自己的家人。二人毕竟是家中犯了事的，一般人都不愿和犯官之家又牵扯。

　　只是连香脑回路没用到这方面，是以不太在意。

　　再者说，犯官嘛，方父不也是吗？大家半斤八两，谁也别瞧不起谁。

　　她因为这么想的，因此平常才会对二人随意亲切，又相当体贴。更加不会借着刘挚的势，做出狐假虎威的事情。

　　连香原本想着让二人休息一下，加上明日，相当于一个双休了。谁料二女不仅没有休息，反而抄得更加起劲了。让连香深觉自己就是那个把胡萝卜拴在驴前面让它不停转圈磨磨的资本家。

　　到了第二日，三人坐着马车先去往秀明坊内，连香准备挑些礼物好送给王易。

　　原本她要自己去就好，让两姊妹直接去办她们的事，只是音和道，“娘子体贴我们，只是如果我们此刻坐着马车走了，岂不是把娘子一人晾在此地，到时娘子回家就不方便了。还不如三人一起，等娘子回家之后，我们再自行离去就是了。反正也已经出来，不差这一时半刻的。娘子一会儿好好挑选，不必顾及我们。”

　　连香没说自己要买东西，却并没说自己是要买礼物送给男子的。二女以她为主，并不多问。

　　她自己心中有些打算，便先去了男子成衣铺。

　　二女跟在她身后，对望一眼，这是要给哪个男子买衣物，殿下吗？想想除了殿下之外，这位连娘子似乎也从未提起过别人。加之她又住在府上，殿下对她多有看顾，又曾留在五仙山上陪伴过太子殿下。莫非……

　　两人暗自思量，连香却没想那么多。

　　她听刘挚说王易此次将会得封将军，不由得十分惊讶——要立下什么样的功劳才能被封为将军？她的思维还停留在在现代时对于将军这一军衔的理解，以为是个了不得的官职，不知道此时也有许多杂号将军，只比校尉高出两级而已。当然，就是这两级，就已经成为许多人面前的天堑，若无家世、背景、机遇、运气，一辈子都不能翻过去。这也是为什么行伍之人，大多都想着赚军功来改变个人和家族的命运，但大多数人都折戟沉沙，不论是性命还是幻想中的前途。平民草根出身的兵士，很少能熬到在朝堂上有立足之地的那一天。

　　对王易而言，这个杂号将军已经是殊为不易的封赏——这也是运气使然。他若非替刘挚前往狄戎，并且为了训练探子而特地滞留一个月，否则万万不可能这么巧遇到左贤王大军在那时出军。而若非刘挚事先搜罗刘凌家中旧仆绘制了那样一副画，她也不会有所触动而提前告知狄戎出兵消息。而正是因为王易的提前通知，碎叶城和边城大营能够将一次毫无预知的惨败变成一场大胜，由此秦典作为边城大营主将获得了首功，而王易这样一个已经深深打下东宫烙印的人，明面上则成为了边城大营的势力，看似与东宫无关。

　　这些连香一概不知。她正在想着该给王易挑一些好料子的成衣，毕竟是将军了嘛，身份上来了，也得来点“低调的奢华”。

　　脑海中回忆了一下王易的长相和气质，想他既然在外行军打仗，肯定晒得更黑了，那些浅色的料子恐怕不衬肤色。最后选了一套灰色带银色暗纹的衣裳，轻薄凉快，这时候穿正好。至于灰色嘛，百搭色。从前有部《少年包青天》的剧，男主角黝黑的脸配上灰衣，似乎也不错。

　　只是选尺码的时候有些犯难，王易的身高大约在一米八上下，面前这套也不知适不适合。想到刘挚和王易二人差不多高，身材也类似，便随口问音和道，“这身衣服你主子穿合适吗？”

　　音和音秒均是心道，果然是给殿下挑选的。便按照刘挚的身材，选择了合适的尺码买下。

　　连香确定好了这套，决定等王易穿上身之后看看效果，再给他买一套换着穿。

　　几人离了成衣铺，连香想到红雀也在准备和陈唐成亲的事情，便干脆在这边买件首饰送给她。

　　于是几人又坐上马车，转去首饰铺。

　　马车启动后，街道距离她们不远处有个小丫鬟对着自己身前的娘子道，“娘子快看，那像不像殿下府上的马车吗？”

　　陈姝刚从一间店铺走出来，放眼望去，果然像是自己曾经乘坐过的马车。

　　刘挚的马车除了他常用的有太孙府的标记之外，还有几辆是无标记的。如今连香乘坐的便是其中一辆。

　　陈姝前些日子曾跟随自己兄长过来拜访太子府，因着些缘故，兄长先行离开，用了来时乘坐的马车，刘挚便安排自己府上给她备马车送她回府。

　　马车虽无标记，但是车型和车身所用布料的颜色、款式等等，有心人总能留意到。陈家便属于有心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