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如故》沈公子

67、第 67 章

　　由于这次连香要写的是历史上真实出现过的人物、事件、国家，她需要尽可能地遵循历史，否则很容易被读者们挑刺。

　　这让她犯了难，从前的《十年恩仇录》、《玉兰记》、《烟火小话》这三本都不需要过于讲究人名、地名、管制、政体等等，情节最为重要。如今这些内容与情节同样重要。因为她要呈现的是在真实历史条件下，如何拯救西施，因此一旦出现这种客观失误，就会遭到诟病。

　　两天时间，故事的框架已经准备好，可是缺乏的是支持这个故事的历史。按照大仲马的话来说，就是挂小说的钉子她还没能钉上去。

　　太子是个敏锐至极的人，迅速察觉到连香的一丝焦躁，自然去询问她原因。

　　连香也不瞒着，把自己的难处告诉太子，“……如今我面临最大的问题是，缺乏可以查阅的典籍，找不到可靠的历史支撑。”没有网络、没有信息技术，习惯了搜索引擎的人，真的需要个图书馆或者档案馆。

　　太子笑了，“这有何难？皇宫里多得是。”

　　连香连垮：好吧，您是第二大boss，皇宫都是您家的，确实不难。

　　太子道，“莫说东宫，就是你表兄的府上，也是有足够的藏书。”

　　皇宫里历经积攒，自是有许多藏书，身为太子，必然要延请大儒为太子教学，书籍也不会少。皇帝冷待东宫，那是后来的事情。况且于东宫而言，态度上的漠视才是最大的打击，并不需要从物质上去冷待。刘挚从东宫搬出到宫外立府，一些珍贵古籍也在其中。

　　“你在这里陪了孤十天，山上日子无趣得很，你年纪轻轻，该回去京城热闹些。”太子道，“你要接着写书，可去你表兄府上小住一段时日，需要任何书籍都可以直接查阅，若是他府上都没有的，只管托他去找。”

　　如此的体贴，连香心中感动。

　　“舅舅，我没有觉得无趣。”

　　她是真心喜欢在山上的生活，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在这里她似乎不用面对在京城中的背负的压力，也没有什么生活上的烦扰。说是来陪伴太子，可实际上也是太子身为长辈在包容她，倾听她，赞赏她。

　　从前连香获得原身记忆时候，被连父，也就是方仲海的父女之情所深深感动，那是她不曾有过的父亲，可是毕竟只是原身的记忆，那种父亲对孩子的关爱也只是存在于一段段影像中。

　　如今太子的出现，虽然只有短短的十天，虽然他只是原身的表舅，可是已经让连香足够亲身体会到，有一个父亲一般的长辈是什么感觉。

　　他不必如何的高大，甚至不是健康的，他被病痛折磨多年，容貌也不复从前。他不能多走动，不能长时间的站立或者端坐，哪怕呆在屋外的时间，相较于正常人而言都太过短暂。他在这十天没有给连香提供任何物质上的支持，没有送过任何礼物给连香，反而她还要亲自下厨，想方设法地为他做些可口的食物。

　　然而对于连香来说，太子本身仿佛就是一件礼物。

　　无关他太子的身份，无关他的躯壳，只在他靠坐在栏杆旁边，眼含微笑时，就能让她感受到温暖。

　　人们常说，一个孩子的成长，母亲给予温暖陪伴，父亲给予勇敢坚强。连香成长中父亲的角色是缺失的，她唯有尽早独立，自己闯出一片天地。可是心底里，谁会不贪恋父母的关怀呢？不管多大的人，在健康家庭中长大的，许多都还会习惯撒娇，习惯表达对于家人的爱和想念。但是爱是个她轻易说不出口的字，就是源于家庭的支离破碎。

　　长到这么大了，心理年纪都有三十，忽然能有这样一个机会，再度感受到如父长辈的陪伴，实在是莫大的幸事。

　　如果他不是太子，不是有着这样一个身份，连香一定会把他当成自己最亲最亲的舅舅，为了这十天内自己得到的感动，而付出更多。

　　可惜舅舅还是一国太子，她不能太靠近。她希望自己在太子的眼中，不是因为对方的身份而势利想要拉近关系的人。她希望太子能知道，自己不是因为为了得到钱权而亲近他，自己是因为已经得到了而报答他。

　　可是，这些情感都不能宣之于口。

　　连香道，“舅舅，我真的没觉着无趣。”相反，舅舅是这样一个胸怀宽广之人，不管我说什么离经叛道之言，都愿意听我说完，向我表示赞许的人。

　　太子或许能感受到她的真诚，但是绝对猜不出她心中所想。因此自然而然地认为年轻人爱热闹。就算不觉得无趣，山下的生活当然比山上好多了。

　　于是他笑笑没说话。

　　连香在自己的情绪里沉浸了一小会，极目远眺，看山峦群叠，明暗交替，心中涌动情绪慢慢褪去。

　　“秀色难为名，苍翠日在眼。有时白云起，天际自舒卷。心中与之然，托兴每不浅。”她看着景致，忍不住有感而发。这是李白的《望终南山寄紫阁隐者》其中几句。

　　从前背诗就是为了背诗，为了考试，只有当你真的与诗人同处美景之下时，才会有感而——发不出来，只能靠着从前背过的诗表达情感。这便是“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啊这还是李白的诗）。呃，这就是同一个地球，同一首诗？

　　太子品味一下这几句道，“连香还有咏絮之才。”可惜生为女儿家。

　　“啊，这不是我做的诗。”连香赶紧道，她可没这本事。“诗人姓李字太白。”

　　太子问道，“噢，此人在何处？为何名声不显？”这么有才，早该出名啊。

　　啊——

　　人家名声是挺显的，可是在这时代，连隋朝都没出现，唐朝从哪里来？唐朝没有了，他还是那个“唐代诗人李白吗”？

　　连香有些窘迫，解释道，“这是一位已故诗人。”她没说谎，唐朝诗人李白在她的时代确实“已故”。

　　太子没再纠结于此，转而问起另外一件事情，“你父亲方博士在世时，曾给你定下一桩婚事？”

　　跳跃得有些快啊……

　　“是，定下一桩。但是如今我已经和对方商量好，取消了。”连香老实答道。

　　“听说，他是你们父女二人避难流落到某个村庄的农人？”太子问道，这句话问的是出身。

　　连香想了想，王易的出身确实没什么可说道的。便道，“是的，他叫做王易。王易的爹娘当时收留了我和父亲。那时他刚刚从军，一直在边城大营，做表哥身边的侍卫。”

　　“那可是因为王易父母于你父女二人有恩的缘故，你父才将你许诺给他？”太子想问王易一家是否挟恩图报。

　　连香听出了这层意思，连忙解释道，“我随父亲离开京城时还小，事情记不分明。连自己真实的身世都不知晓。几年前随父亲落户王家村，两位老人对父亲和我多有照顾。只是父亲三年前病中，怕我孤身无人可依，才将我许给王易。王家二老为人和善，对我和对亲身女儿也没有分别。若不是与狄戎战事结束，而王易未归，两位老人也不会遭受丧子的打击，同时病故。”

　　太子其实什么都知晓，就是对王易这个人不是十分满意。听连香的话语对王家多有维护，不由得心道，外甥女还是过于心善，不对人家设防。若是有心人利用她善心，恐怕会被骗了去。

　　其实不是连香不设防，而是从前原身留给她的点滴相处记忆中，也能让在社会中工作过多年的连香知道，王家二老其实也只是一对淳朴善良的老人家。他们当然会偏爱自己的儿子，可是他们也没有对连香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再者因为王易还没有真正回到家中和连香相处过，所以一向棘手的婆媳关系还没有触点。

　　不过太子既然没有把这话说出来，连香也就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也就没办法替王家分说。

　　太子又问，“那可是这个王易为人有什么不是之处？你才与他解除婚事？”

　　啊，这么直白。

　　这个两个人在不在一起，不是非黑即白啊。

　　并非说自己不和某个人相处，就是因为对方有问题呀。

　　太子这个舅舅偏站外甥女，先认定王易肯定有问题。

　　“舅舅，并非如此。”连香立即道，“王易为人正直，襟怀坦白，并没有什么不是之处。”

　　王易这个人，没见过他的时候当然无法判断，只能通过王家二老知道，这是个不错的孩子。等到第一次见面，差点把她害死，按理说连香对他印象应该十分不好才对。可是那时连香并不知道是王易连累了自己，而且后来王易是自己主动坦承的。因此连香虽然气愤，但是人嘛，总是容易好了伤疤忘了疼，已经脱离危险境地的连香，也就慢慢释然了。

　　太子这样一问，她立时回想起王易这个人，心中涌上许多夸赞王易的话只是没有在太子跟前吐露。

　　正直、积极、善良、大方，甚至那可笑的忠诚，都是他的优点。

　　“那你为何要与他解除婚事？”

　　呃——

　　该怎么解释？

　　结婚总得有感情基础吧。

　　那时候觉得她不可能找不到理解自己的另一半，于是干脆放弃，况且那时候已经是夫妻关系，不解除关系难不成还得行夫妻之实吗？

　　是，王易的脸蛋身材什么都挺好，不过她还没到禽兽的地步。并不想约跑。

　　所以那时候解除婚姻关系势在必行。

　　“那时候我从没和他相处过，也从不认识这个人。虽然父亲将我许给他了，也是怕我孤女一个，受人欺负。后来我自己也能生活得很好，并不需要依靠于谁，更不需要通过成婚来依靠别人。因此才一见到他，就和他提出解除婚事。”

　　是了，那时候提出解除婚事是对着刘挚的呀，太孙殿下没和太子说起这回事？怎么可能！太子总不会无缘无故地问起自己的婚事来吧。

　　哼哼，想不到你是这样的表兄。

　　连香的回答也让太子对自己这外甥女的想法有一二了解。

　　不就是需要了解对方，认识对方，相处一阵吗？

　　“你如今年纪不小，但若是谈论婚事，却还是有些早了。”太子待连香说完，停了几瞬道。

　　嗯？

　　如今还能有不催婚的长辈？

　　太过难得啊！

　　连香从前没有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她就和小姨一家来往得比较近。妈妈再婚之后过的很少，她会去正常拜访，但是不会过多打扰。然而即便如此，在她二十五岁起，就开始经历被小姨和亲妈两人轮番催婚轰炸。只要一打电话就会必谈这个问题。搞得她都怕了。

　　好容易决定找个男朋友吧，以为她们能消停一点，结果还是催。

　　身边但凡年纪在三十岁左右、三十五岁以前的女性朋友全部都会经历这个，每到过年就会头大。为什么三十五岁以后的就很少被催了？因为在那些家长眼中，过了三十五就没有市场了。这就是现实。

　　可竟然太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简直让连香收获另一份惊喜了。

　　她当然不知道，太子之所以说她现在不适合成婚，是因为她现在身份还不能恢复到方家女儿，且家中也没有别人。成婚对象条件不可能高。若是能等到刘挚日后有了更高的身份，替魏国公翻案，就可以抬高连香的身份，替其选取与她相配的高门大户，乃至于刘挚，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最后还是看她自己怎么选了。反正她也说过，要了解、认识、相处。

　　太子身为舅舅与连香相处这么几天，除了那篇策论之外，没有提过什么要求，这回还提出让她住在刘挚府上好专心写文，并且可以查阅资料，让她更是感激。

　　若是按照从前的性子，连香不会这么轻易地接受帮助，但因为是太子提出的，并且他是连香打心眼里尊敬、亲近的一个人，因此也就听从了太子的安排，先下山回家。等收拾好东西之后，再去太孙府上。

　　没想到回到家中，竟然有个大消息正在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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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连香：我不是禽兽。
王易：嗯，你禽兽不如。
连香：我@#￥%……）&……*&
更新迟了，昨天突然被叫去科三打卡，一去一整天。
然后，下周就要开始上班。我原本单纯地以为下周才开始有工作……nonono，已经开始有许多的准备工作要完成。
坚持有一段时间都是正午12点更新，现在看来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可能拖到下午或者晚上。
原本还想存稿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