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如故》沈公子

49、第 49 章

　　陈唐向自己打听红雀是否生气，首先说明他惹了红雀生气，其次说明他心里对她还是在意的，不像红雀所说的“瞧不上自己”。

　　“生你的气……那倒不至于。”但是也没提过你——这比生气还要更糟糕。

　　就比如自己的前男友，连香都快记不起这人长什么样了。

　　陈唐则显得很是高兴，“不生气就好，就好。”只要连娘子还能回答自己的话，而红雀又不生气，说明自己再登门也可以和以前一样。

　　“但是你们那日为何闹翻的？”这个问题连香也问过红雀，只是她回避问题不想回答。按理说连香也不该问陈唐，但她觉得自己总该知晓二人之间是怎么回事，才好判断要不要再给他一次机会。有些事情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若他俩只是小情侣闹别扭，那这冷战一个月也够久的了。如果红雀很确定两人不合适，那也该和陈唐讲清楚，不要吊着人家。

　　那日的事情……

　　陈唐脸一红，这怎么好和连娘子说呢。

　　但想到在红雀心里，连娘子的分量绝对比自己重，若是能让她给自己说两句好话，可比自己死皮赖脸的强多了，于是斟酌开了口，“那日原是我的错，我一时……那个……情急，那个意动，我就……她……”搂搂抱抱还有亲亲这种话实在是说不出口，希望连娘子知道大意就行。

　　他的话说得不清不楚，连香忍不住皱眉道，“你轻薄她了？还是侵犯她了？”神情无比严厉。

　　“没有没有没有！”陈唐赶紧摆手，抢先否认。

　　转念一想，好吧，轻薄似乎也是有的，又犹豫起来。

　　“还不赶紧说！”连香有些动怒，当日她真不该把红雀自己留在家里，也不会给陈唐可趁之机。

　　“连娘子别气，我说我说。”陈唐很是懊丧地将那日自己做了什么说出来，并解释道，“我就是看她在那里为我忙碌，心里暖烘烘地。平时总是想着她念着她，这样一个大活人在我面前，就一时冲动。”垂头丧气地，后悔自己当时怎么那么冲动。

　　“红雀就是因此而哭的？”听到红雀按照自己教的方法给了对方一下，连香心里很是欣慰。

　　“我也奇怪啊，明明那时她踢完我之后，也没哭，也没闹的，我就问了她一句是不是不喜欢我，结果她突然说我轻贱她。”陈唐大呼冤枉，“老天爷在上，我最不敢轻贱，最稀罕的，日思夜想的就是她啊。”为避免连香误会，他赶紧表明心迹。

　　你喜欢她自不必说，就连瞎子都能看出来。但是说到你有多喜欢，那还需要确定。连香想想道，“红雀是奴籍，你可知晓？”

　　陈唐张了张嘴，摇摇头。

　　“如今你知晓她是奴籍，可还喜欢她？”

　　“这又有什么分别？她不还是红雀吗？”陈唐道，“我喜欢她，想要天天看到她，想她以后做我媳妇。”每天早上醒来就是她在我怀里，等我下了差回到家，就能看到她的脸，想她跟我生几个娃，想……想太多了。

　　“可是律法上是有区别的，不可以奴为妻。”连香直视他的眼睛，“她的身契都在我手上，你若是愿意，大可直接花钱将她买回去，到时候想怎么样都行。”

　　这句话，是对陈唐的考验。

　　如果他欢欢喜喜地就答应这件事，那只能说明，他要么是真的不在乎红雀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是想得到她的人，至于她的心，那就无所谓了。要么就真的是一根直肠子通到底，没心没肺——和这种人一起生活，心思敏感细腻的红雀会更难过。无论哪种情况，连香都不会再给陈唐另一个机会和红雀交往下去。

　　陈唐听后的反应既没有欢喜应下，也没有表露出嫌弃。他晃晃头，“律法说不可以奴为妻，我把她买回去，她还是奴籍。但若我把她买回去之后，给她销掉奴籍，那她不就能做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啦？”

　　连香面无表情地听着，心道，总还算他不至于太蠢或者太无情，否则就是第二个低配版的牟长符。

　　“你好好想想该怎么做吧，要知道红雀可是总觉得你看轻她的。她那边，我会帮你劝劝，不过她若是对你没有一点儿意思，我也劝不动。”

　　“嘿嘿，娘子出马，哪有不成的道理。红雀她心里有我，我知道。”陈唐由忧转喜道。

　　转瞬想起一事，又苦兮兮地道，“娘子啊，最近你们那里，似乎总有客人，我见客人生得也挺……咳咳，那个不错的，就是眼睛色眯眯地，你可得小心点看住了啊。”别让他把我媳妇拐走了。

　　什么客人？

　　最近总来的只有砚童和他主人啊，连香反应过来，有点乐，怪道陈唐在这里堵着我呢，原来是有危机感，挺好，别以为红雀由得他挑三拣四就好。

　　至于红雀的心事，她也有些明了——红雀只是在意自己曾经的过往，那些与牟长符一起的日子，以及后来的珠胎暗结，让她在面临陈唐热烈的情感时，背负了很重的包袱，让她已经先自卑了，自觉矮了陈唐一头。红雀对这样一份炽烈、突如其来的感情，并不是一无所感，只是她更怕被抛弃，怕陈唐知晓她的过往后嫌弃她。既然如此，一开始就不要交付真心，才不会受伤。

　　“你还是管好自己的差事再说吧，这时候不用巡街吗？怎么总往这边跑？想娶妻，得存够银子先。”这个道理古今通用。她不反对裸婚，可是当事一方是红雀，那还是要通过聘礼展示男方的真心。

　　陈唐笑呵呵地告辞离去，连香也往家的方向走，一拐弯，就看到了墙边的红雀。

　　“你都听到了？”肯定是听到了些什么，不然不会是一副既喜又忧的表情，也不会站在这里不动弹。

　　红雀点头，跟随连香又回到了家里，听到连香又问，“他说想娶你为妻，你怎么想的？”

　　“娘子，我怎么想的，重要吗？能得到一个不嫌弃我，还愿意娶我的人，本就不易了。”红雀低头道。若不是今天拿着自己的绣品出来，在巷口听了陈唐一席话，她还不知道原来对方心里面的崔红雀是那么重要。这一个月，还是自己错怪他了。

　　“红雀，有句俗话，叫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得是。这话虽然难听，却也是大实话。只要你愿意嫁给谁，我立马把你的奴籍转成良民，这点绝不是问题。你千万不能因为陈唐的愿意，因为自己的感动而与他成婚。”

　　感动不是爱情。有些人是被别人感动，有些人是被自己感动，这些都要不得。

　　“有个私下的问题，我一定得问你，不必害羞。”这个问题很重要，是判断红雀究竟对陈唐是否有情谊的重要依据，“他那时候和你亲近，你心里会嫌恶吗？”

　　连香也不是没有相过亲，她对于相亲对象有一个标准，是优先于一切考量之前的。那就是看到人之后会问自己：如果每天早上醒来，侧过头的第一眼看到的是这个人，能接受吗？

　　先不去考虑对方的家世背景、学历学识、工作能力、财务状况，只是看着这么个人，想想那个问题，就能知道自己和这个人能不能相处下去了。

　　因为这个问题代表着两性之间究竟会不会产生神秘的吸引，双方能不能够袒裼裸裎而不产生心里抗拒。如果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否定的，那么对方的其他一切条件再好，都不用考虑了。因为即使因为其他条件的优越而选择了这个人，也没有办法迈过心里这个坎，那样的婚姻也是不稳固牢靠的。

　　而红雀此时，很明显是因为她的过去而陷入了自我否定，她不能因为陈唐的家世清白，他身为衙门的捕快，他对她的一腔真情，他愿意娶她为妻这一切而决定要嫁给陈唐，她首先也要对这个人有感觉，哪怕现在还没有很深的感情，以后也能培养起来也可以。

　　如果红雀那天不是因为陈唐的举动不合礼，而是因为她抗拒对方的亲近，那么陈唐的条件再好，再喜欢她，两人也没可能在一起。

　　“你要想好了，不要因为不好意思避而不答。他那样搂着你抱着你，你讨厌吗？烦他吗？”

　　红雀犹豫地想着。

　　连香忽然想到陈唐的大胡子可能是个减分项，又补充道，“他把胡子剃了之后精神许多，”是个气质小伙了，“你今天看到没有。”

　　红雀点点头。

　　“对，两种形象都想象一下，有胡子没胡子的，观感和手感都不一样。”红雀应该不喜欢大胡子。连香记得有一回陈唐为了秀肌肉露出手臂上的汗毛，让她露出嫌恶的神情。红雀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女生，自己讲得这么清楚，她应该能明白。

　　然后，连香就看到红雀的脸如同染了胭脂一样慢慢地红了，就连颈下的肌肤都浮起烟霞——好吧，看来她也不是全无感觉。

　　那么接下来就要解决另一个重要问题了，那就是红雀自己的自卑心。

　　红雀过去的经历，说起来真的不怎么好听。

　　身为老夫人的丫鬟，为了以后能有个好前途，爬了大公子的床。后来跟着大公子回了家，可惜立刻被防范能力很强的大少夫人给远卖了。若不是遇到了连香，而且连香不记前仇地把她买回来带在身边，此刻的红雀还不知在哪里接客呢。

　　最令人无奈的是，她和陈唐的相识就是源于一次相撞，导致落胎。这样红雀的过去——尽管谁也没有提起过——也就等于一个双方皆知的秘密。

　　陈唐从来没有问起，可是不问不代表不知道，更不代表他真的不在意。哪怕他现在因为喜欢红雀而显得不在意，那么以后呢？人生漫漫，几十年的日子，难道夫妻过日子就一路和顺没有摩擦吗？万一两人闹个矛盾，陈唐就提起这事，无异于给红雀的心上扎刀。也在毁坏二人的关系。

　　因此首先，红雀需要自己正视这一段过去。

　　“红雀，我接下来的话，也只是建议，我会给你分析利弊，但是听不听从，还是要你自己拿主意。”

　　“你自己的过往，应当要告诉陈唐。”连香看着她脸上的红晕慢慢褪去，有些哀求地看向自己，“我曾和你说过，以色侍人不是长久之道。如今很明显的是，陈唐正是先因为你的颜色而对你起了好感，这好感逐渐发展，变成现在想娶你为妻的愿望。”

　　“你如果不说出实情，这将成为盘桓在你们之间的一根刺，等到日后，就会成为攻击你刺伤你的武器。你永远都会处于担忧他知晓后会如何对你，你将很容易患得患失。那这样的关系不是一段健康的关系。”

　　红雀想想自己，其实已经在患得患失了，要不然上次不会因为陈唐的举动和没有立刻否认，就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

　　“你把实情告诉他，也要同时告诉他，那只是曾经的你，那时候的你从来没有离开过牟家，从没见识过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人生，你只选了一条当时看起来最为快捷的道路，但是你也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了代价。”

　　“还有一点，千万不要觉得自己是什么‘残花败柳’，绝对不要这么想自己。”连香很正式地说道，她知晓这时候乃至于以后的人们，都还会有相当一部分人有“处子情结”。“想想看，从前的你只会服侍人，也只知道牟府一家的生活，你最远也就只看到成为主子的妾氏，就成了人上人。可是如今的你，能洗衣做饭，能绣花赚钱，能独立生活。哪怕是没有我在身边，你也可以自立了。这已经比从前依附于人的崔红雀，强了千百倍。你得相信，是这样的崔红雀，才最吸引人，才吸引了陈唐啊。”

　　红雀又忍不住流下泪来，“娘子，我……”

　　得告诉这妹子，自信的女人最美丽。

　　怎么才能自信？

　　经济独立，人格独立。其中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如果没有一定的经济能力，人格就必然会依附于他人。

　　要知道，男人的世界总是很大，所以其中的女人显得分量小。而女人的世界总是很小，其中的男人就显得分量重。聪明的女人不需要紧紧地把着男人不放手，她把自己的世界变大，男人的分量就会减轻。此时男人不仅不会抛弃女人，还要紧紧地把握这样的女人。

　　至亲至疏夫妻。

　　容貌可以是起点，但绝对不是支点。

　　一句话，不是不爱他，而是要更爱自己。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雁的全部留言
心脏砰砰跳
有了所有人的监督，我得更努力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