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如故》沈公子

42、第 42 章

　　“你已经付租金了？怎么不让我先去看看。”王易听闻连香准备搬走，带着些责备意味地道。“说好了有什么事，要商量着来的。这么大的事情，你一声不吭，就做好了决定。那块地方你熟不熟？周围什么环境？住了什么人？安不安全？方不方便？清净不清净？”

　　明明是个身长八尺的英武青年，顿时变身个话唠。

　　“小妹你行商的眼光，我不怕人家在租金租房上坑蒙你。但是你毕竟……”王易把弱女子三个字咽下去，换成另外一个不那么可能会刺激到连香的说辞，“年纪小，看着柔柔弱弱的，就算别人欺负不到你头上，但总架不住人家欺软欺生不是？”

　　有一说一，连香的长相确实比较具有欺骗性。看上去清冷柔弱，眉眼温婉，属于既容易激起别人的保护欲，又容易激起别人的破坏欲的那种类型。譬如牟长符，被连香吸引就是因为后者。

　　王易自己是被她从水里救起来，又得她悉心照料，再经过那道士的事情，他很清楚连香并不是好惹的。但是哪怕如此，能少些麻烦不是更好吗？

　　连香刚想说放心，王易又摇头道，“不行，我得先去看看才行，若是那里不好，哪怕赔了定金也得退，或是回来住，或是另外找地方都行。”既然连香已经执意要出去住，他也就不再纠结于这一点，还是尊重她的意思为好。

　　好吧，这操心的大哥。

　　连香有些堂哥表哥什么的，但是从没有像王易这样关心过自己的。此时见识到婆婆妈妈的王易，竟还觉得他这老妈子的样子还有些可爱。

　　于是二人走了两刻，便来到连香新租的小院。

　　因着是租住的地方，花钱要比当时王易买宅子少了许多，地段也就相对好些。这一片更靠近街市，但是又没有紧邻街市，因此热闹的声音也传不过来，进入院中倒安静得很。

　　“这周围一片除了本地的住户之外，有好几间都是租给进城科考的举子。明年就是春闱了，附近也许多读书人。”连香解释道。

　　院中有一口水井，还有三间房，两间是卧房，一间是厨房，这就已经比王易那里强了不少。至少洗澡洗头可以在厨房划出一个区域，也更方便。

　　连香已经做好了打算，到时候看能不能搞个淋浴设备，但是还没想到怎么把水从地上传到头顶。她不是理工科生，这方面还是弱些。不过实在不能淋浴，以前住校的时候用桶也洗了六七年，如今继续也不是不行。

　　她此刻站在一棵桂花树下，伸手抚着树干，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再过一个月，桂花就该开花了。想到很快就能满院飘香，她面上带着一丝期待。桂花饼、桂花糕、桂花茶，桂花酱，各种桂花做的东西，想想都觉得以每月三两银这样的高昂租金租下这里实在是太值得了。

　　“到时候桂花开了，大哥就可以过来尝尝我做的桂花饼。”

　　王易看着她笑了，“难道桂花不开，我就不能过来吗？”

　　“能，随时都能来。”连香知道王易是在打趣，但也还是说了实话。和王易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也已经十分了解。

　　连香陪着王易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他又检查了三间房的情况，发现厨房顶上的瓦片有些脱落，自己纵身一跃就攀上了屋顶，翻上去帮她补好了漏洞。左看右看也没什么毛病可挑的，二人便回去王易宅子，商量何时搬家的事情。

　　“其实本来你若没定下那里，一直住在这里也不会不方便。我接下来就要去西京大营，以后一个月才能休息一天。”王易道。自从太孙的封赏下来，他们这群人也有了去处。刘挚去了礼部，等于离开军中，但他是不可能就这样放手，将自己的势力插入拱卫京城的大营是必然的。

　　“早晚都是要搬走的，早一些晚一些又有什么区别？何况我们搬走了，有人去找你也更方便些。”

　　王易心知连香话语中的有人指的是谁，“冯娘子，本就和我没什么关系的。那日红雀也和我说了，是她无理在先，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更何况，“小妹服侍爹娘于病中，最后又是将他们送走的人，已经于我有大恩。顺化县的济江上，又是你救我一命。可以说没有你，我王易如今也不过是沉在江底的白骨。你从前是爹娘为我许下的妻子，如今是我的妹妹，孰亲孰疏，我还是分得清的。往后不论是谁，冒犯了你，就等于是冒犯了我。你不去计较，我就未必不替你计较。”哪怕是连香有错，他王易也是打定主意帮亲不帮理了。

　　连香忍不住看向他，从没有人和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他长得挺高的，自己须得仰着头才能看到他的脸。日光照在他舒朗又坦坦荡的面庞上，照清了他一双剑眉星目，挺鼻阔唇，燕颔虎颈。看清他眼神的那一霎，连香又迅速地收回视线，低下头。

　　停了一瞬，“那——若是你家太孙殿下冒犯了我呢？”她忽然起了逗趣的心思。

　　“这，殿下他——”殿下怎么可能冒犯你？王易嘴里打了结。

　　“好好，兄长莫怪，我只是说笑的。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哪里来的冒不冒犯。”她决定还是不要为难王易了。

　　好吧，王易松了口气，暂且不去想这个问题。

　　“兄长也亲自看过了，那里环境也安静，邻居有不少都是读书人，想来也不会不安全。何况我要常常去传文斋，那里更近便些，我好省时间做其他事情。”这也是个重要原因。

　　王易点点头，“我知晓你写书抄书也赚到了钱，不过这院子的租金也不便宜，回头我再给你补点。”

　　“不必了，当初兄长给的钱，我也没用，现在倒是都可以还给兄长。”连香回屋，把当初王易给的饷银钱全部取出来，装在当时从牟家燕喜给的荷包，一道递给王易。

　　王易接过荷包，打开一瞧，嗬，自己给她的钱根本一分未动，于是剑眉一蹙，双目直看向连香。

　　连香被他如有实质的目光刺得微微一缩，心道明明还钱是好事，怎么感觉自己像是心虚了呢。

　　“我是那种要靠小妹养活的人吗？”王易上前一步，语气一点也不客气。

　　“不是，但这毕竟都是你的钱。我不好随便用。”连香赶紧解释，“已经住在你的宅子里这么久，你也没收我的房费，那平日里的吃用肯定得我出。”怎么觉得对方的眼神越来越不善了呢……“何况宋娘子和红雀都是跟我一道来京城的，本就多了不少负担。我平日里写书稿抄书，也是想早早的赚够银子还了宋娘子，再带着她们搬出来住。”

　　“我不是给了你银子，去还给宋娘子吗？”

　　“我没用，都在这里。”连香指指荷包，“免得从你那里借钱出来给宋娘子，回头我再还给你，岂不更麻烦。”

　　“我既然给了你银子，可没打算叫你还回来的。”这声音很是不友好。

　　“是我决定要买下红雀的，自然该由我负担这个费用。 ”连香又想到一点，忙补充道，“你的钱本就该省着花，等以后你娶亲成婚，总是要有家底才行。”

　　王易定定地瞧着她，忽然拉过她的手，将这荷包放在她手心，转身就走。

　　连香捧着那感觉烫手的荷包，看他走到院门口，忽然停住，转过身来又道，“我拿你当亲人，你却当我是什么？”这回是真的出了门，没再回来。

　　看到这一切的红雀，心下微微叹气。她就是从牟家这样复杂的地方出来的，那是个无一处不讲人情的地方，因此她看得分明。娘子什么都好，就是又是分得太清楚，算得太分明，看着和善，实际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人情，是不能用钱来衡量的。有时候它一文不值，有时候它又千金难买。你不想欠人情，可是拒绝岂不伤人。这事情落到自己身上，娘子怎么就不懂呢。

　　王易气鼓鼓地出了门，到了搬家那天又忽然出现。看上去还是板着脸，但是好像消了气，替她们搬东西做苦力，忙碌了大半天。末了又将自己这处厨房里的锅碗瓢盆等物全都收拾去了连香新租的住处，“我一个月才回来一次，这些东西放着也是积灰。不如拿过来，也省得你们再置办新的。”说罢也不知想到什么，龇着牙道，“小妹放心，我若来小妹这里吃饭，也一定不让你吃亏，会付钱的。”

　　连香只觉得这男人龇起牙来的样子瘆的慌，忙摆手道，“不用给钱，大哥来吃饭哪里需要给钱了，岂不是太见外了。”

　　“是么？好像是有点见外。”王易放下活，意有所指地看她一眼，然后又接着忙开了。

　　红雀抿着笑，道，“娘子，我去买饭菜了。”这是商量好的，考虑到搬家事情多，没空做饭，今日就在外头买些熟食回来。

　　宋娘子前日不在家，今日又在屋里忙活，丝毫不知外面什么事情，一无所知地打扫着卫生。

　　连香有心想说还是自己去买吧，王易今天怪怪的。只见红雀飞快地出了门，只留下一个背影，喊都来不及，只好作罢。

　　红雀出了门，转过一条街，就到了这一片食肆聚集的地方。

　　她这些日子因着卖出了两件绣品，都是座屏用的，因此也赚了点钱，昨日就和连香说好由自己请大家吃一顿。

　　今日来到这里的食街，也不着急回去，慢慢看着这条街上都有什么新鲜的食物。

　　她看到一家店卖蓬糕的，刚刚靠近就闻到新鲜莲蓬的清香，便让人装了几块。这蓬糕乃是用新鲜白莲蓬做的，把它捣碎后，和米粉和糖，加上一点猪油定型，再蒸熟。这个不难做，只是要看季节。白莲蓬正是这时候能摘，过段时间就老了。她接过糕，心想着若是有新鲜莲蓬卖就更好了，买回去自己也能做，到时候刚出锅，更是清香扑鼻，新鲜地很。

　　买了蓬糕，在相隔几家的店铺挑了只烧鸡，等人家用油纸包好，红雀付了钱接过来，心道还得再买几个胡饼做主食才行。便又倒回去再去卖蓬糕的店，那间店主要还是卖蒸饼，蓬糕只是顺带做的应季点心。

　　她左手提着鸡，右手提着蓬糕和蒸饼，这时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喝——“站住——”

　　红雀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但是街上人多，她还是本能地向侧面退让，准备避开这不知是热闹还是麻烦。

　　可惜她要避开麻烦，麻烦却追着她来。

　　一道瘦小的身影从她身边“嗖”地窜过去，撞到她左手，手上的烧鸡一个没拿稳就要飞出去。

　　哎，我的烧鸡——

　　为了保护自己劳动成果买来的烧鸡，红雀不由自主地向侧前方倾去，就感到耳后一阵疾风袭来，心里登时升起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不会吧，又来？”

　　果不其然——“砰”！

　　这回她欲哭无泪地倒在地上，侧脸看着碎了一地的蓬糕、蒸饼，还有不远处掉出了油纸包的烧鸡，登时心疼的无以伦比。这都是她辛辛苦苦，呕心沥血，做了好久的绣活，又腆着脸上门卖给绣品铺子才赚来的钱，就这么给浪费掉了！

　　是谁撞得她？轻易不能放过。

　　不得不说和连香一起住久了，红雀也潜移默化地发生了些变化。从前在牟家的时候，几两银子虽然不是小数，但绝对不会被她这么放在心上。只因为那时候就是干一份活，得一份月银，得和其他丫鬟勾心斗角，在主子面前露脸。这回的绣活，是她做得最好的绣活。是她亲手做的，不是为了哪个主子缝的。是她亲自卖掉，才得来的银子。都是银子，就连红雀自己也奇怪，怎么这回拿到的银子感觉就不一样了。

　　她支起身子来拍拍手，想找撞到她的人算账。一回头，就看到一张满是络腮胡的大脸正好凑过来。

　　这熟悉的胡子——呵呵，又是你！我跟你是什么仇什么怨啊？

　　络腮胡撞倒人家，自己刚起来，想上前去给人赔礼道歉。见这娘子一转过头来，不禁乐了。

　　他平时笑，轻易看不出来，只因掩藏在一脸胡子下，但今日乐得过了，露出两排白牙，这就被红雀看出来。

　　笑？你还有脸笑？撞倒了人，而且还是第二回，你笑什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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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四十二章经了
我原来以为自己写个七八十章就差不多可以收尾，但是看着进度……
以及我啰啰嗦嗦凡事前因后果都想讲明白的毛病，顿时担心，不想成为写个百来章又臭又长的文的作者。
王易：我连命都是你的了，你却跟我谈钱。
连香：我就是个莫得感情的赚钱机器。
下一篇文节奏肯定比这个快。当初选择连香是因为想练练手来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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