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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   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此刻这颗被众星寄以厚望的北辰,才匆匆忙忙,一路未有停歇地,快马加鞭从陆路赶回京城。

      路已经选好,就不能再回头。刘挚不是那种伤春悲秋的人,既已离别,就要将心思花在京城复杂而危险的漩涡当中。

      战场虽然刀光剑影,他却没有忘记自小长大的京城皇宫的尔虞我诈更是不见血肉的绞杀。军中的生活将他打磨得像块粗糙的石头,武人的外表,军中的习性让他和这离别多年的城池显得格格不入,太多人被外表掩盖,忘了这位东宫长子也曾经外表温润如玉,口中言语亦可使人万劫不复。刘挚,也是这片土壤里生出的种子。

      在京城附近,就不再是那些暗处蛰伏的人能够动手的地方。东宫虽然名存实亡,然而如今仅存的势力却也不容小觑。

      然而这股势力,随着太子的病入膏肓,也肉眼可见的即将分崩离析。

      这就是为什么刘挚必须尽快赶回。他已经耽搁得太久了,而他的父亲,当朝的太子殿下,却已经无力继续支撑。

      顾七和其他侍卫与其一道赶回,期间不忘交代同僚前往约定地方接应王易。王易虽然只是侍卫,可若是主上不体恤属下,还会有谁能永远为他卖命呢?

      刘挚这一趟身陷狄戎,京中盛传他因为贪功冒进而陷入敌军包围,进入狄戎进内后降给了敌国。正是这件事情给了东宫极大的打击,也导致太子身体急剧衰弱。只因将领投降,家中老小满门俱要判斩。只是他身为皇子,又有谁能给他的家人定下任何罪名呢?因此要求给他定罪的人很多,但是没人能给个章程说究竟该怎么处置。可无论如何,刘挚那时便是一盆污水,只等随时可以被东宫之敌用来泼向东宫。

      如今早在回京之前,刘挚派出的多个信使,虽然几经拦截,但最终也有回到京中的。信使将他在狄戎国内的经历早就传扬开来,太孙刘挚是如何在战役中因伏击路线被泄露而遭遇敌军,如何被裹挟进埋伏,如何化整为零散入狄戎国境内,又是如何改头换面假装成狄戎本国军队而通过奇袭得以补充粮草。又是如何惊险地深入狄戎国都,在国都内放火搅得一团乱,且乘着这乱局伏击了狄戎的左贤王使其重伤不治,导致狄戎境内大乱,这才趁乱归国。

      什么投降狄戎?根本没有的事!

      刘挚的名声一夜之间从人人唾弃的贪生怕死的降将,忽然变成了智勇双全、艺高人胆大、人人追捧的人物。就连茶馆里说书之人这几日讲得口沫横飞口干舌燥的,也都是加了不少想象的“大闹狄戎国都”故事。

      回到京师,刘挚首先要前去觐见的,是他的皇祖父,当今圣上。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打理得光鲜精神,刘挚心中知晓,在皇祖父面前,那些什么风尘仆仆的辛苦样子,都是在耍小聪明罢了。

      圣上前年西巡之时,曾经见过刘挚。这一回也有近三年未见,刘挚先是恭谨行完大礼,这才抬起头来,带着亲近之意,坦荡地向自己的皇祖父看去,脸上带着关切,“孙儿三年未见皇祖父,今日终于回到京城,见皇祖父圣体康健一如往昔,孙儿心中实是高兴。”

      皇帝已经将近六十,不过他身居帝位多年,保养得当,至今也看不出已近耳顺之年。就在前不久,他年轻的妃子还为他生下了小皇子,这让皇帝高兴不已。

      “原来竟有三年未见挚儿,真是时光易逝啊。”皇帝似是有些感慨,又道,“你此番立了大功回来,先前多少人都误以为你降了狄戎,简直没把朕给气倒。你是朕的长孙,怎么可能丢皇家人的颜面?你能回来,就是狠狠地打他们的脸。”

      “孙儿自小受皇祖父教导,哪怕是身死阵中也不会降的。哼,还当孙儿也是贪生怕死的小人吗?”

      “不错,你是自小跟在我身边长大的,也是最像我的孩子。”刘挚一句话似是勾起了皇帝的回忆,“你去看过太子了吗?”

      “孙儿尚未前往。想等着先来皇祖这里后再过去。”

      “你去看看吧,太子和太子妃多年未曾见你,想来也是思念得紧。”皇帝很是宽和地说道。

      刘挚没有急着应下,又和皇帝多说了几句西北边疆的局势情形后,这才告辞离去,准备回往东宫。

      刚走到殿外,迎面行来一个宫人,对殿外守着的寺人说了几句什么,然后立在一边等待,寺人便进来禀告,从刘挚身边经过时,行了一礼后继续向内走。

      送刘挚出来的寺人小声地道,这是栖霞殿中的宫人,许是前来询问今日陛下是否要前往的。

      整个后宫都知晓栖霞殿如今颇得圣宠,许妃在元日那天为陛下生了一个健康的小皇子,自那之后,圣人最常去的地方就是栖霞殿,一个月内倒有半个月都是留宿那里。

      刘挚看了一眼那垂首立在那里的宫人,没有丝毫停留地走过。那宫人在他经过时屈膝,端正行了一礼,没有因为自己身为宠妃身边的宫人,而胆敢放肆疏于礼节。

      对比栖霞殿的热闹,东宫就显得冷清了许多,也就是刘挚回来,且带着击杀左贤王的功劳,才又为东宫带来一些生气。宫人们一改先前的垂丧,一个个地极有精神。

      他最先见的是皇帝,其次第二个见到的亲人,便是自己的生母,太子妃。

      太子妃知晓长子要来,远远地迎出来,刘挚连忙在太子妃面前拜倒,“儿子怎敢劳动母亲出来迎接。”

      面前的太子妃,是个美丽且精致的女人。她已有四十岁,可是看上去还是像三十出头。身上穿戴的衣衫首饰,全部都是太子妃应有品级才能佩戴穿戴的事物。而刘挚因五年军中打磨,又一路波折,早就不是从前那个精致贵气的太孙,在太子妃面前不像母子,反倒像是姐弟。太子妃站在东宫门口,看着五年未见的长子如山岳般高大的身躯拜倒面前,强忍着泪水,不让它即时流出,但也忍不住红着眼睛,将儿子带回宫内后,终于还是泪水如滚珠般泻下。

      母子二人相见,没等太子妃说些什么话语,刘挚便问父王情形如何。

      太子妃擦擦眼角,神情中是藏不住的哀切,“你父王,亦在等你回来。”

      刘挚小心地走进太子寝殿,一进殿内,就感觉到周身温度陡然升高,可见殿内此时还烧着炭火。这都是春末的天气了,可见父王的身体……他不由得心下沉重。

      殿内,年过不惑的太子身着冬日的常服,斜靠在塌边。

      刘挚一见,不由得心下酸涩,几步上前,跪在太子膝前,哑着嗓子叫了一声“父王”。

      太子和自己的长子,其实并非五年来从未相见过。

      前年皇帝西北巡游时,刘挚前去拜见了皇祖父后,得到眼线禀报,道是太子病情十分危急。刘挚也是那时,第一次将王易的样貌派上了用场。王易假装成自己慢慢回边疆大营,而他私下悄悄回京,探望自己的父亲。这件事情往小了说只是心忧父亲病情,往大了说那就是欺君之罪。若是心忧,为了连皇帝都不担心太子,却还要你来担心,这不是下皇帝的脸面吗?因此此事必须紧紧瞒着,连太子妃都不知晓。

      想起那回,祖父身边已经跟着巡游驻地官员进献的民女,说是巡游,也不过是寻欢作乐。而祖父的长子,一国太子,竟然缠绵病榻除了东宫之外无人担忧。他的那些叔叔们,自然是恨不得太子一病不起,呜呼哀哉,好叫东宫易主。

      时至今日,又有什么区别?

      长子时日无多,东宫愁云惨雾。而幼子才满百日,栖霞殿喜气洋洋欢声笑语。这个做父亲的,他的皇祖父,还有一丝惦念和太子的父子之情吗?可还会记得,自己的长子,也曾是抱在怀中的珍宝吗?

      刘挚压下心中的怨怼,在皇宫里,最不需要的就是这种情绪了。他真切地关注着太子的身体状况。父王的身体,早在皇祖母出事时就埋下了病根,前年私下和父王见面时,就已经知晓那次从鬼门关前救回来,也只能多得五年的寿数。而自己陷落狄戎的消息传到东宫,太子再次呕血,耗尽了接下来仅剩的寿元,如今时日无多,问诊太医私下表示,不过几个月罢了。

      然而对于刘挚而言,哪怕是多几个月,也就多几个月的希望。太子从前也曾命悬一线,后来不也得到救治,活下来了?他如今已经回到京城,父王亦可放下忧思,休养身体。自己再延请名医,会有奇迹发生亦未可知。

      太子形容憔悴,病痛的折磨使他已经到了形销骨立的地步,但是即便如此,旁人还是无法从他脸上看到任何的痛苦和不甘,有的只是温和淡然。太子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这种淡然是自己的真心还是多年的面具戴在脸上习惯使然。但此刻,见到儿子回来,他面庞上出现了混杂了欣慰、骄傲、痛惜等等多种情绪的神采。他这一生困于宫中,但是他的儿子却是一直翱翔天际的雄鹰,早早飞跃出宫墙之外。鹰眼锐利,观览四方。这是他的儿子,是他的骄傲。最终,自己所有的寄托和不甘,终能由挚儿替自己实现,那就已经无憾了。

      父子二人单独说了些话,最终刘挚怕影响太子的身体,执意要让他休息,服侍太子躺下后,这才离开太子寝殿。

      殿外,太子妃在等着刘挚。

      此刻的太子妃与民间一个普通的母亲没有什么区别,仔仔细细端详儿子黑了,壮实了,更高大,更英武,也十分疲惫,虽然也想和儿子说话,但知晓太子和儿子方才是有要事商议,自己却没什么紧要的事情,因此道,“挚儿一路回来十分辛苦,快些回你殿中歇息,什么时候歇息好了,什么时候再起身不迟。”

      刘挚也不是铁打的人,十来天的路程用五六天就赶回,之前还受了不轻的伤,回来还要先行面圣,精神高度紧张,此刻才真正松懈下来。于是回到自己从前在东宫的住所,倒头就睡。这一觉就睡到了晚膳时分。起身,前去太子妃殿中。

      他一起身,就有宫人通知太子妃,于是东宫内便忙碌起来,要为太孙整治晚膳。此刻他梳发戴冠,足着云履腰悬玉佩,行步如风走入殿中,膳食正好一道道地开始摆上,只等着他坐下享用。

      太子妃亲切唤道,“挚儿且来这边坐下。”指得是她身边的位置。太子因着身体,此刻早已睡下,平素用膳的时间也不一样。

      刘挚上前,只见太子妃道,“挚儿还记得你姝儿妹妹吗?”她身边亭亭立着一个将笄之年的貌美少女,身着藕色的衣衫,一头乌压压的秀发间簪着几根柔润的珠钗,少女向他盈盈施礼,樱唇轻启,“姝儿见过表哥。”

      刘挚回礼,只听太子妃又道,“自传出你身陷狄戎的消息后,我一人勉励支撑,心中难过,既要照顾你父王,又担忧你的情形。多亏了姝儿在宫里一直陪着我。你小时候在你姨母家玩,最喜欢就是玉雪可爱的姝儿,你五年未归,兄妹也当多叙叙。”此话说完,少女脸上逐渐升起一团红晕。

      头疼,刘挚知晓自己母妃要做什么了。

      我小时候喜欢这个妹妹,我怎么不知道?自己与她差了七八岁,哪能玩到一起去,她出生的时候,自己正跟着太傅每日学习辛苦得要吐血,哪还有空陪个小女娃过家家。

      但是太子妃打得什么主意,刘挚也不想戳破,不过一餐饭而已,无甚紧要。但对比起太子妃热络的态度,刘挚就显得冷淡多了。

      他顾着自己吃,等到饭罢,那叫做姝儿的少女告退,太子妃这才郑重了神色,“挚儿,你如今二十有二,此番回来,也不会再出京去。婚姻之事,很快就会决定了。”

      “我的婚事,最终还是要皇祖父决议的。”刘挚很清醒。如果皇帝想要维持如今的各方势力,就不会给他选择家世显赫的妻族。可是他这回九死一生,被人害的事情皇帝也清楚,势必要作出补偿,因此就会在封赏和婚事上做出平衡。

      “母妃知晓,”太子妃垂下眼睫,掩了目光,她知道在儿子的婚事上,没有自己置喙的余地,“你的婚事要顾及的事情太多,可是身为你母妃,也只想你身边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你,替你分忧。”

      刘挚摇头,“身份不合适。”他未来必有皇帝安排的正妻,那表妹要做什么,侍妾吗?

      太子妃停顿了一会儿,幽幽道,“总有一日是会合适的。”

      总有一日?等日后身登帝位,便没有身份合不合适一说了。

      这话说得太过明显,刘挚不由低声道,“母妃慎言!”

  •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说是种田文,现在皇帝也出现了,呵呵,骗子……
    大龄单身男青年刘挚的妈妈要给儿子相亲了 首先出场的选手是陈姝表妹。
    忽然发现自己存稿时间弄错了…… 今天直接发了两章,那明天咋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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