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如故》沈公子

28、第 28 章

　　道士死亡的事情，二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有再提过这件事情。

　　可第二天连香起来后清洗大殿内砖上的血迹，却怎么也洗不干净。她不能再去责怪王易，因为她不能拿自己从前世界受到的教育和法律观念去评价对方的行为。这就导致她的情绪没有宣泄口，让她很是难受。

　　“我们出发去京城吧。”王易说。连香没有朝他发火，很是沉默。他能体会到她心情沉重。沉默，就是佐证。

　　“好，”连香想了想道，可能确实需要换个环境了，“等你的外衫做好，我们就走。”王易的身体若是不行，至多花钱雇车，或者和之前一样走水路。就是不知道江边如今安不安全，是否还有人在查探他们的行踪。

　　可是不管怎么走，钱都是个大问题。

　　连香从腰带间掏出剩余的一小角银子，摩挲了一会，决定一会儿去县城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赚钱的路子。

　　运气却不是那么好碰的。

　　顺化县是顺化府的府衙所在，相比起铜陵镇和蒲青县那是繁华了太多。论理机会也更多，可是因着她是要做短工赚钱，这些机会便轮不到她。

　　人家招雇工的也不招她这样的厨娘，绣房又看不上她的针线活计，至于她想去酒楼客栈里卖自己的点心方子，人家到没有瞧不上，只说又不知她做得究竟如何，何况新开一个菜品还得考虑人工成本物料成本等等的问题，不是一买来食谱就能用的，因此这条路也走不通。不是每个有钱人都是牟宝珠，也不是哪里都能遇到牟宝珠。连香回想起原先在铜陵镇的经历，深深觉得自己跟中了彩票一样的走运。

　　去书肆想寻个抄书的活，结果人家掌柜见她是女子，哪怕字写得再漂亮也没同意，说自己的书要么卖给人家启蒙，要么给读书人看，若要人家知道自己书肆找来女子抄书，恐怕以后就不用做生意了。什么意思？是看不上她身为女子也敢来书肆大言不惭说要抄书吗？还是看不上女子抄的书觉得晦气？恐怕是两者兼有。这番话叫她生了一肚子闷气。

　　唯一日结工钱的是江边码头搬货，她比不了那些苦工力气大工钱少，干这种活是不可能了。

　　连香很是丧气地在县里转了一圈，到此时已是饥肠辘辘。

　　她无奈地想，想要外出贩卖货物也是不可能了，经过孙瘸子牟长符和这道人的事情，她恐怕很长时间都不会孤身行动了。就譬如方才也有让她去宅院商量的人家，她却也不敢进去啊。人生地不熟的，真被困在哪里，真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可比不得铜陵镇，就算王易想寻，也没个方向来寻。

　　这一个上午算是白白耗在这里了，连香准备回去，心中一动，绕到那卖包子的摊子处。那大叔还没收摊，见到是她，热情招呼她买包子。

　　她走过去，看着白花花的大包子，心中不由得感慨，就在前两天来买包子，她还能财大气粗的全买肉包子，到了今天被拒绝了这么久，竟然觉得自己前两天过得真是太奢侈了。这会儿看到素包子都心疼。

　　可是再心疼，却也不能不吃东西啊。特别是王易，受伤的人怎么能不补充蛋白质呢。

　　她还是买了几个肉的，几个素的。四处搜寻了一下，问大叔那个丢了孩子的妇人去了哪里。她没忘记自己上回答应人家要买肉包子给她吃的，这会儿就算再是肉疼，也不能食言不是？

　　大叔向周围看了一圈，“方才还在这里的。”

　　察觉连香特地来寻疯婆子，大叔道，“娘子是想给她买包子？”见她点头，便道，“娘子若是信得过我，便可将包子钱先付给我，等她回来，我便将包子给她吃，如何？”

　　连香稍微犹豫了一下，便应了。

　　这大叔看样子在此摆摊子也许多年了，不至于为了几文钱骗她，而且当时对那妇人的叹息也不是没有可怜之意的。再者说都住在附近，未必没有帮过忙。只是人家正经丈夫家人都任其流落街头，他这样的邻居久而久之也就冷了心。

　　大叔道，“娘子是好心，我看肉包子便不必了，我见着她，这些钱便按照素包的量给吧。”他是好心，知道连香要做好事，肉包子固然好吃，可是相比于素包子能多吃一餐，当然还是素包子更适合那妇人。

　　连香道，“这回还是给她肉包子吧，我答应过她的。”又补充道，“若是下回来还这里，再给她买素包子。”况且自己也就快要走了，还能帮得了几次呢？

　　大叔道，“这倒是稀奇，她还能跟生人说清醒话？”看看连香，见她样貌虽是一股冷意在，但是能有心做善事，说明面冷心热，也许疯婆子能知晓人家善意也说不定。

　　告辞了这大叔，连香便要回去。这么就出来，恐怕王易又要该担心了。想起昨日对方在道观门口等自己，又悄悄溜回去的模样，连香也不忍让他担忧。

　　刚拐了个弯，就见到那丢了孩子的妇人坐在街口地上。

　　连香走过去，那妇人立刻抬眼看她。

　　连香也不知道她认出自己没有，指了指包子摊的方向，“肉包子已经买了，你回去吃吧。”

　　妇人没什么反应，连香再说了一便，见她还是不动，便放弃了劝说。等一会儿妇人回去自然能见到大叔，于是便离开了。

　　走了一段，等到来到一段没什么人的路上时，连香这才察觉出后面有人跟着，她回头一看，却是那妇人。

　　她怎么一路跟到这里来了？

　　连香很是吃惊。

　　“你跟着我做什么？”

　　妇人不动，看着她也没有任何表情。

　　“这不是你家，你快些回去吧。”

　　依旧不动。

　　“再远些你就要迷路了，快些回去吧。”

　　还是没反应。

　　“你回去吧，家那里有肉包子。”

　　这回妇人终于有了变化，她跟着连香的话说了三个字，“肉包子。”

　　连香以为她明白了，转身要继续走，边走便留意后面动静，发现人还继续跟着，不得已又停下来。

　　妇人见她停了脚步，张嘴道，“肉包子。”

　　这下连香明白了，有些哭笑不得。原来自己当时在街角跟她说了“肉包子”三个字，妇人以为是自己要给肉包子，便一路跟了来。她可能已经有些痴傻，不知为什么就这样喜欢肉包子，便默不作声走了这一路。

　　有些麻烦，妇人不依不饶地就是要吃肉包子，这时候让她回去也难。

　　连香想了想，从自己怀里的肉包子里拿了一个出来递过去，“给你，肉包子。拿着回去吃吧。”

　　妇人接下，直接咬了一口。

　　连香退几步继续走，发现妇人依旧跟在身后，只得问道，“还要肉包子？”

　　这回妇人又不做声了。

　　连香只好让她一路跟着回到了道观。

　　道观内，王易很是吃惊，“这是哪里来的老大娘。”

　　妇人头发花白，脸上肮脏，又有许多皱纹，看着确实像大娘。连香轻轻叹口气，“她也才三十出头，因为丢了女儿……”低声将这妇人的过往大致说了一遍。

　　一个说完，一个听完，俱是相顾无言，大殿中只剩下那妇人吃包子的声音。

　　“当真是……”王易一拳锤在地上，激起许多尘土，“可恶！”

　　论起生离死别，王易在边疆看得比连香多得多了。

　　可是边疆的人们，饱经战乱之苦，就如那经过寒冬的野草，也变得更有韧性。生死正因为常见，也变得寻常。孩子失了父母，妇人失了丈夫，父母失了儿子，因为确知死亡，便不会遭受到持续不断的精神折磨。逝者已逝，生者犹在。死了的人记在心里，活着的人哪怕是为了不让他们真的永远消散，也得活下去，在清明时分撒上一杯水酒，烧上几叠纸钱，以此铭记，寄托哀思。

　　可是那里的人们，正因为伤痛多了，才更要抱团取暖。像这妇人一般，因为丢了孩子而失了神智，被家人抛弃不管的就少见了。

　　“你说，是谁可恶？”连香忽然问道。

　　王易愣了一下，“自然是拐子可恶”，想了想又道，“那丈夫想着延续血脉固然没错，可不该就这样放任自己妻子不管不顾的。”

　　“你怎么知道他没管？也许他原本管过呢？也许他原本和妇人一样，也曾焦急四处寻找呢？”连香问道，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只不过作丈夫的认清了现实，而当母亲的则永远活在幻想中罢了。哪怕自己活得人不人鬼不鬼，只要幻想中女儿依然在身边，她也是幸福的。”连香一语道破真相。

　　王易咀嚼了一下连香最后一句话，“现实，就是找不回来了吗？”

　　二人都没留意，那妇人吃着包子的声音已然停下来了。

　　“拐子固然可恶，”连香又问道，“可是拐子又是从何而来？以拐人为业，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拐子这份职业的历史？王易可回答不出，他不由得苦笑道，“以拐人为业，恐怕是历朝历代都有的事情，从何时开始，我却不知。”

　　“拐子骗了孩子，偷了孩子，自然是要去卖的。从何时开始有人买，便从何时开始有人卖。”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只消花费些精力，丧些良心，就能做成无本的生意，且是暴利，那些没有底线只顾自己不顾他人的人又怎么不会去做呢。

　　“买人的……”王易住了口，买人的地方，尤其是那些买这种拐来的孩子，他就不消说了。

　　“你说你的太孙殿下是一代英主，他可能解决此事？”连香忽然问道。

　　王易怔了怔，诚实道，“我不知晓。”

　　“我见识有限，看不出这拐人的问题所在，但是殿下不同，他拜名士为师，又有大儒教导，或许能清楚症结。”

　　“这些名士，大儒，不都也是当代的人么？他们若能清楚症结，为何又无能力解决？”

　　“许是因为他们有见识却无处置之权力，许是上位者不曾采纳他们的建议。”王易一边猜测一边回答，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问题。或许殿下知道，等他以后身登大宝，便能腾出手来解决？

　　连香又叹口气，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去质问王易，也许是觉得他对自己主子的英明神武太过自信，乃至于自信得可笑？自己又算什么人物，真当做自己能叱咤风云，指点江山？如今这样的质问，和键盘侠又有什么区别？

　　她没有再问，王易却开口，“那依小妹之见，此事又是谁之过？拐子拐骗孩子，又当如何杜绝？”他从没想过这些事情，此时初初思量，忽然觉得自己尽然还比不上小妹。又不由得想知道答案，于是不耻下问。

　　连香眯起眼睛，解决这事情？那可真是个相当于世界大同的宏愿了。

　　哪怕到了现代，拐卖孩子也一样没有彻底杜绝啊。

　　有些地方落后愚昧，自己没孩子想要买一个的，不知道买孩子也是犯罪，所以需要发展经济，加强教育。对于那些卖孩子的，也是一样，因为这是暴利行业，所以才有人冒着风险去做。但是这种事情就如偷渡到国外一样，经济越发达，冒险的人越少。文化教育、普法教育也是缺一不可。而科技的发展则能在各个阶段减少这些事件的发生，或者增加找回孩子的几率。

　　这是现代。

　　在这时候，情况就要复杂的多。

　　且不说偷孩子拐孩子的人有没有地头蛇的帮忙，那买家肯定是不能追查和杜绝的，除非把源头给禁绝了。可是这样暴利的源头，又怎么可能禁得了呢？连香回想一下自己从前学过的建国后历史，忽然发觉是自己苛责王易和太孙了，没有改天换日的契机，没有经济基础，没有技术基础，很多事情是很难说变就变的。就譬如这源头，竟然在一些发达国家，又成为了合法的生意，简直难以想象。

　　她对于王易的问题，思索许久，但是没有回答，只因为她也没有全面的构想，她也不知道自己想的东西究竟是不切实际的空想，还是真正有用能够实践的设想。最后也没有回答，只说，“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相信，可能要很久很久以后，这类的事情，真的有机会在某一种社会里面逐渐减少，未必能消失，但总比现在已经好了太多。”

　　“那就期待你的殿下，为政以德，真的能给百姓一个安稳太平的生活。”连香最终微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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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赚钱真有那么容易吗？大部分人的人生就是在不断碰壁的啊。
希望在开工前，能完成这个故事。
下个故事该是什么？
有点想挑战快穿。有一个关于快穿的构想，可是涉及太多需要查找资料的东西了。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写好大纲。
也想写武侠，但是自己文笔短处自己知道，拖拖拉拉，一点也不爽快。
想写相爱相杀，但是我狠不下心去虐。大家开开心心不好吗？为什么要虐啊……
以前构思的一些故事恐怕如今已经落伍了。
好吧我再想想。
看看这个人，一个故事还没写完就已经想要贪心得设想下一个了。
呵呵，继续求评论，求打分，求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