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如故》沈公子

26、第 26 章

　　连香心情沉重地先去了成衣铺，发觉现成的衣衫太贵，又转去卖布匹的铺子，扯了点布料，又从街上担货的货郎那里买了点针线，这才准备回程。

　　回去路上，她心里不安，还是绕回了最开始的那个卖包子的大叔那里。

　　大叔包子就快卖完了，还剩两个菜包子，见连香过来，招呼道，“娘子买完回来了？”

　　连香点点头，周围看一眼，没见着那疯妇人，便问道，“那丢了女儿的妇人呢？”

　　“她呀？方才自己回家去了。”那大叔和她家住得也近，知道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过来就会自己回家，疯了之后又满街跑认女儿。

　　连香看看大叔指着的那处，似乎是个独门独院的宅子，并不大。但是门口刷着新漆，昭示着主人家开始的新生活。

　　她走过去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也没听到什么动静。不知自己过来是想干什么，帮助那妇人吗？不知从何帮起，她自己尚且自顾不暇，照顾着一个病人，怎么能照顾得了这样一个人。连香原地停留了阵，也不知该做什么，今天出来一趟也花了不少时间，不知王易怎么样，便快步回去江边道观了。

　　道观中，王易正在睡着，忽然听到脚步声响起，听出是连香的动作，便微微抬起头去看她。

　　见连香快步走进来，把手上捧着的事物放下，对他道，“让大哥着急了，喝水了吗？要小解吗？”

　　王易：……

　　能不能不提这个？

　　“我好多了，这种事情，以后我自己来就行。”

　　“能自己小解，那就确实好多了。”既然王易都说这么说了，连香也不会再去细问，做护工也不希望整日的替人清洁屎尿啊。她准备提壶去热水以及煮粥，又问道，“大哥饿了么？我买了肉包子回来，粥要过一会儿才好，大哥饿了先吃点包子垫着吧。”说着又倒回来把包子拿到他身边。

　　王易确实饿了，他伸手拿着一个包子吃起来，里面是肉馅的，吃起来挺香。他吃了一口，看向连香走向厨房的身影，总觉得她情绪不佳，是还在生自己的气吗？他又咬了一口包子，原本好吃的包子吃起来也没甚滋味了。

　　不一会儿，连香端着粥出来。大米粥散发着清香，有些切得极细的姜丝散落其中。她苦于自己对着顺化县不熟悉，也无法买到充足的材料，否则做些红枣红糖粥，给他补补血气也是好的。

　　“小妹还在生气吗？”

　　“恩？”连香疑惑地看他一眼，“没有。”然后反应过来自己早上离开前确实是生他的气，但是后来已经忘了。心情不好那是因为总想着那个妇人的遭遇，这么说来，自己情绪都反应到脸上了吗？

　　王易见连香否认，也有些不明所以，只好闷头喝粥。

　　二人正无言，忽然外头响起了人声，连香王易对视一眼，她放下粥碗，听清外头像是个男人在唱什么小调，接着是门响。

　　道观门被打开。一个干瘦道士摇摇晃晃地走进来，进来后顺手将观门关上，这应该就是此间主人了。没瞧见殿中二人，那道士摇头晃脑地唱道，“羞答呀答，恨冤家……呀，我将你怀抱……初破瓜……”

　　这唱得……实在是难听，连香略微皱眉，但想自己二人毕竟借住人家地盘，又用了人家厨房，损坏人家器物（花瓶），此时正主回来，总该有个交代。便直起身走出大殿，向那道士行礼，“这位道长，我兄妹二人路遇匪徒，家兄受伤难以行动，不得已闯入贵观，叨扰数日，还望道长原谅。”

　　那道人见道观内忽然冒出个女子，不禁揉揉眼睛，还以为自己醉大了，又听她声音轻柔，也不管她说了些什么，笑嘻嘻地走前两步，仔细打量这女子容貌。连香的身形相貌自不必说了，干瘦道士这一细瞧不由得直了眼。他方才从自己在县里的相好家被人赶出来，只因没了银钱，他也不羞不臊，反正过几日有了银子，再去便是了。不料竟出了个美貌女子说是借住与此，哈哈早知道有你在此，道爷我还出去作甚？

　　等等，兄长？什么兄长？他脑袋向内一探，只见一个满面病容的男子，虚弱无比地躺在地上，身上包扎数处，显然是受了不轻的创伤。道人稍微放下心来。

　　“你这兄长，病得不轻啊。”他装模作样地感叹道，酒已醒了大半，心中倒是高兴得很。

　　连香没有说话。

　　这道士心术不正，只消一眼就能看出。他那目光扫到自己时，更是让她汗毛直竖。对王易的伤情感慨，不过是在评估王易的行动力而已。

　　只不过心存歹意只是有犯罪意图，没有实施便还不叫犯罪，连香至多因此而恶心，和王易离开此处。但若是此人将犯罪意图实施出来，那就真的是犯罪行为。连香也不想给他这个机会，便道，“兄长伤情已经好了很多，我们这便要告辞离去。”本来还想给钱作为补偿，这会儿连香连钱也不愿意给了。

　　“哎，不急不急。”干瘦道士连忙道，“道爷我这里有些上好的上药，可以给你兄长用。我看不如等你兄长伤势完全好了，在上路不迟？”他一边说话，双眼一面在二人脸上来回扫射，心道，“嘁，什么兄妹，糊弄你道爷呢？长得没有一丝相像之处。想必是哪家的小儿女出来私奔，男的被人给砍伤了吧。”他满脑子龌龊，便也给人按了个私情故事。

　　因着他说话时上前了两步，连香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

　　这道人满身的酒气，一说话口臭得很，还露出一口黄牙，连香差点没吐出来。

　　“不必了，我们这就走。”王易早就看出道人盘算什么主意，苦于自己行动不便，怕连香吃亏。这时强撑着想要站起来，连香过来要扶他起身。

　　道人对连香满脸□□，转过看王易说话，便阴着脸沉声道，“我看你伤成这样，还是躺着好好养伤，以免病入膏肓一命呜呼。”他这哪是劝阻，分明是希望这个碍事的兄长尽早消失。

　　连香本来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忽然发现自己的退让被对方当成了软弱可欺。

　　怎么，难道没有王易，只有我一人，就能让你为所欲为了吗？

　　连香怒极反笑，“道长的伤药真的有效？”她握紧了拳头，慢慢上前一步。

　　“嘿嘿，那是自然有效，有效的。只要娘子愿意，我自当双手奉上。”干瘦道人兀自不觉，见女子柔声询问，只当着女子真是想要伤药，见对方走近，更是色胆迷心，乐得不知所以，不由得也上前一步，想要更凑近些。

　　这是连香来到这世上第三个对她不怀好意的人，第一个孙瘸子，第二个牟长符，第三个就是他。以后还会不会有其他人？单身女子就这么难吗？难道为了安全竟然连门都出不得了吗？想起今日遇见那个丢了孩子的妇人，七八年前的孩子五六岁，如今正是豆蔻年华，女孩子家的，能被人拐走，会被卖到哪里去？想想《红楼梦》里的香菱，想想那些更可怕的去处，连香心里就不由得升腾起阵阵怒火。

　　“那就留着自己用吧！”话音未落，连香上前抓手抬膝，狠狠地顶在对方□□。

　　“嗷呜……”道人疼得软身伏在地上，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背过气去。

　　灭狼招数不用多，关键之处快准狠一下就行。

　　连香这一下不仅是为了自保，更有出气的成分在。饶是王易在一旁看到那道士的惨状，也不由得下半身一紧。大家都是男人，那种痛苦的程度王易不敢想象。

　　那日孙瘸子在山上时，连香就趁着对方短暂丧失战斗力的时期进行猛攻，这会儿她也不会晕了头放下警惕。

　　手边最好用的是什么？

　　火钳啊。

　　接下来满大殿都是那干瘦道士“姑奶奶女菩萨”的求饶声。

　　王易在一旁倒是无事可干，还解气地想，你不是修道吗？怎么还求上了菩萨？

　　最终，连香用王易伤口上卸下来的布条，将这道士紧紧地捆起来，嘴也塞着，踢到一边。

　　道士心中默默流泪，他以为逮着个小白兔，哪料到是只母大虫！谁叫母大虫生了副小白兔的模样呢？

　　其实若非这道士醉酒，以及连香行动果决，不见得在王易没有战斗力的情况下，她一个人能占得上风。

　　这道人年轻时生得还算不错，与一个道姑相好。道姑常常被人请去家中讲道施法，这道人借机也装成个道姑随着进入人家家中。他生性好色，在人家内宅以女子身份为掩护，施行淫辱内宅女子之事，害了不少人家。多数女子被他占了便宜，又不敢声张，只是将他二人赶出去，也有那些不忍受辱之人，郁郁而终或者自尽而死。坏事干多了，总有败露的时候。他二人名声败坏，找不到活计，那道姑便去做了暗门营生，他一时吃些软饭，一时坑蒙拐骗，什么来钱做什么。若非喝醉了，恐怕连香在他手下讨不了好去。

　　也只是连香不知晓而已，这样坏事做尽的人，放在现代也早该判个死刑。她也只是将人捆着，打算等后日自己二人要走时再放开。

　　她却不知道王易并不是这么想的。

　　王易如今当她是自家妹妹，遇到危险自己不仅不能挡在前面，还要被她相救，本就相当的难过。再看她行动迅速利落，这踢裆之事显然不是第一回干了（确实不是，一回生二回熟），说明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她也曾遭遇过危险，才会对形势有明确的判断，才能做出最正确的快速的反应，才能一击即中。这又让他深深自责。他见连香只是将人捆住，便知她并未打算下杀手。可是这道人见过自己二人，若是留下性命，难保不会引来危险。因此此人性命必不能留。

　　二人留在道观中继续修养，连香见王易确实是在慢慢好转，自己已经能站起身来，发烧偶有反复，却也不会像最开始那么高温吓人了。因此也就不急着走，既然已经在好转，不如干脆再养好一些。从这里去京城依旧还需十来日，路途颠簸，养好身体才能应付得了路上的疲惫。

　　那道人也就在观中被困着，他这才发觉，着女子不是母大虫，那病怏怏的男子也不是只病猫。心中是又气又悔。那男子一双虎目常常将视线扫向自己，其中蕴含的杀意如有实质。他苦于自己口不能言，否则早就出声讨饶了。

　　第二日连香从外面回来，带回一只鸡。她先头去了药材铺子，买回一点红枣和一小块当归，想给王易炖个红枣鸡汤补血。鸡是老鸡，加上生姜红枣和当归一起炖了半个时辰，早就溢出香气。

　　连香把鸡肉鸡汤大半都分给了王易，且不由他退让，理由是让他尽快养好身子，二人才能尽快去京城，一路上就可以由王易这个做哥哥的来保护她。这个理由十分合适，王易也就接受了连香的好意。

　　一角的道士馋得不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王易吃鸡，口中的布条都给他的口水浸湿了，肚子也叽里咕噜地作响。

　　他一直被捆在那里，虽然有给他喂水，毕竟后来是什么也没吃。此刻萎靡不堪，脸上还青一块紫一块的，看上去可怜之极。

　　连香想着自己还得多呆几日，总不能让人在这里饿死吧。于是便打算去厨房给他装饭，不料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等她再回到大殿时，却发现这道人被人抹了脖子，脖颈伤口处还在冒着血，人却已经不再挣扎了。她惊得手中的碗掉在地上，摔了稀碎。

　　她活了将近三十年，头一次见到这么血腥的人死在自己面前。

　　没错当时王易被人追杀时在船上也有人身死，只是当时她当时顾着逃命，也没敢细看。另外，那么多的刀剑在噼里啪啦互相砍着流血伤亡是必然的，她对此又心里准备。可是此时不过是去装个饭的功夫，回来发现人死了，而且是这么一种残忍可怖的方式，那鲜血都已漫出到周围，视觉冲击太过强烈。且空气中血腥味弥漫，刚刚吃饱的连香忽然觉胃中翻涌，急忙向外奔去，将方才吃下的东西一股脑地全部呕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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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王易啊王易，惹祸了吧？
这是二人的又一次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