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如故》沈公子

16、第 16 章

　　考虑到这块布料像是很脆弱的样子，而用血写成的字迹，不知遇到水后会不会影响字迹阅读。

　　因此保存它首先得要防水，然后是防潮防霉防虫蛀，受牟家事情影响，自己以后还会不会留在王家村也不能确定。因此得选一个地方保存，不可能随身带着，这样很容易就弄丢。

　　连香最后将这块布料用油布包了两层，两层之间还撒了防虫的药粉，最后用盒子装上，在院子里一颗石榴树下挖了个坑，正准备埋，忽然又觉得还不够靠谱，于是将洞挖得更深了些，底下撒了石灰，埋入这个外头再用一层油布包着的盒子，接着回填大约三十公分厚的土，又拿了个盒子，里面依样用油布包了一本连父的书放进去，撒上防虫药粉，外面撒上石灰，最后才再次回填完全部的土，压实后清理了痕迹。

　　她也觉得自己会不会想太多，这份东西在连父没有任何叮嘱的情况下在自己手上重现，已经是托了金老爷子的福。即便是连父也不可能想到。搞不好自己把东西买进去，过个几百上千年会变成文物出土。到时候考古人员一定会很好奇，这种双重埋物是怎么回事。

　　诸事忙完，连香休息一晚，到第二天早上才从衣箱里面取出自己的积蓄，好生清点一番，自己如今已攒下了四两银另三百多文，以王家村的购买力而言，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了，其中三两银是最后把做菜的菜谱送给牟宝珠后，对方回赠的。

　　钱是不少，可是按照原来的设想——在铜陵镇开个点心铺子——是远不够的。不过如今是想也白想，在牟长符的势力所及下，镇上恐怕没有她容身之处了。毕竟一整条街都是他家的，到时候故意整点手段，找人给她上门捣乱，类似于吃白食打砸或者再搞出个食物中毒，那她可能还得吃官司。总之，做好生意不容易，但是要给人使绊子搅黄了那就简单多了。

　　连香叹了口气，前路不易。族里还有过继的压力，接下来以什么维生又成了难题。她不是不可以种田，只是自己身体不是那种壮年劳动力可比，二来种粮食是看天吃饭，万一遇到灾年，动辄就是生死存亡的大事。这条路可以走，但是必须是要改道的。既然早晚都要改道，何必现在选择去种地呢。不如为其他事情早早打下基础。

　　其实以她目前的文化水平，还可以替人抄书赚钱。她印象中连父也如此做过。可是如今在铜陵镇这么个小地方，书肆也就只有一间（还是牟家开的），说明整个镇读书人不多，并且有能力花钱买书的人也不多。这时候大部分家里稍微困难一点的读书人，都会选择自己抄书用，既省钱又附带学习。所以这一条路目前也是走不通的。

　　最终思来想去，得出一个结论。她必须得走出王家村和铜陵镇，至少她重新开始的起点，得定在濮青县。不是不想直接去别的地方，而是其他地方都不实际。

　　她孤身一人，总得要经人介绍才能去陌生地方，否则无依无靠地，很容易被别人坑、欺、骗，乃至于人身安全也不敢保障。王家村没有谁会认识濮青县的人。至于谁能有在濮青县认识的人并且也愿意帮她，连香心里已经有了人选。那就是里正。

　　里正和她打过交道，当初为了王万生家的地不被族里强行收走，连香用了三重手段，这最后一重其实也是保障，那就是里正衙开出的文书。为了这份文书，连香将家里的两亩地给了里正。地契是过了户的，只是现在耕种的人还没有变。里正还不至于贪婪到要立时将地收走换人耕种的地步，要知道一亩地已经能卖上六七贯钱，连香说好了以后再将地买回，一来一回等于里正白赚了十两银。就为这着十两银的大便宜，里正也会很乐于给连香介绍工作的。

　　想好了人选和接下来的规划，连香顿时有了动力，准备要安排接下来的事情。什么时候找里正，对方答应了之后自己不可能频繁往返于王家村和濮青县城，自家这院子里的菜、养的鸡和狗，就得请人来照看了。

　　这一日无甚大事，就在琐碎的忙碌中过去了。

　　到得晚间，连香睡得正香，忽然被自家院子里的狗叫声给吵醒。

　　她噌地一下坐起来，睡意全无。一边穿衣下床，顺手捞起放在床边的竹棍，警惕地听外边的动静。

　　狗吠了几声之后就不再有什么动静，连香能听到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像是院子里头的动静，便打开窗户露出一道缝向外看去。

　　夜幕并不浓稠，月色银晖之下，连香能清楚地看到墙头上冒出来的人头——那鬼祟猥琐的模样，不是孙瘸子还能是谁。

　　孙瘸子自上回在连香手里栽了一个大跟头，一直怀恨在心。他自小到大，从没挨过女人打，这回终于让他见识到，兔子被逼急了会咬人，这女人被逼急了也会发疯。自己头破血流浑身是伤地回了家，养了好几天。要说就这么咽下这口气，那绝不可能。可要立马过来报复，他心里也不是一点不打怵，毕竟上回事情过去，头破血流的是自己，听说对方依旧总往镇里跑，可见是一点儿也没事——这让他更加不忿。

　　他这样的无赖，吃了亏是不会往外嚷嚷，更何况伤在女人手下这么丢脸的事情了，旁人见到也只以为他又偷鸡摸狗被别村的人收拾了，调笑几句也就罢了。他心里有气，越憋越涨，总算这两天伤养得差不多了，他这才重新出动，趁着天黑大家伙都歇下，他偷偷摸摸地往连香家去。

　　这回因为重视对手，他做了些准备。

　　听说连香家养了条狗，孙瘸子以为这就是对方的全部防范，于是便带上一块肉骨头。这种事情他常干的，农村养狗为了防贼，贼也不是一点也不进步。他刚走到院子外面，就听到院里头狗叫了几声，赶紧把骨头从院墙外丢了进去，很快那狗就不再叫嚷了。他放下心来，正准备爬上院墙翻过去，这才发现院墙被主人家用竹子围固了整整一圈，有些傻眼。

　　这小娘皮！他暗骂几声，你以为这样就能拦得住大爷我？爬墙这种事情和贿赂狗一样，他做得多了也就熟得很。你就把竹子削得再尖，也不过是多费些劲。

　　他往两手各吐了口唾沫，搓了一搓，向后退了两步，再向前跑去，借着冲劲攀上墙头，艰难地从竹栅栏之间找到缝隙，小心把自己的腿脚绕到内里。

　　而他自院墙上冒头起，一切的动作都被连香看到了。

　　要说这孙瘸子脑袋也不太灵光。人家为何要养狗，又为何加高院墙？都做了这两步准备，难道只是为了把坏人拦在外面？不多想想院子里还会不会有别的障碍吗？

　　连香掂了掂手上的竹棍，觉得还算趁手，好整以暇地向外看去，很快她就要听到惨叫声了。

　　孙瘸子扒在墙头，才发现院子里的狗是被拴着的。方才那根肉骨头是恰好扔到绳索长度的范围内，不然狗还够不着呢。这下他更加不担心了，大胆地向院内一跳——

　　“嗷——”

　　连香见他中招，这才开门出来，迤迤然走到陷阱旁边，抬起竹棍正手一下反手一下，把孙瘸子当成了羽毛球狠狠地拍下去。一边敲一边觉得不够过瘾，竹棍的手感不如羽毛球拍，敲下去震自己手掌。

　　万万没想到啊……

　　孙瘸子万万没想到自己又栽倒在同一个女人手里。

　　坑并不深，里面手指头粗的竹签也不像有些电视剧里拍得那样长长的伸出来。连香毕竟不是要把人的性命留在这里，因此孙瘸子跳下去没有性命危险，但是很痛，他的脚掌都快给戳穿。屁股上手上胳膊上腿上都扎着竹签子，活像个刺猬。

　　他深夜前来，突然这一声嚎叫，周围的狗都给惊动了。周围的狗叫声又向外蔓延开，最终全村人都给惊醒了，当然，他持续不停的惨叫声也功不可没。

　　王家村八十几口人，纷纷出门看是什么动静。而距离连香家最近的六婶子一家，最快赶到叫门。

　　“这是谁？”六婶子的丈夫王万有抖着手问道。连香开门后，王万有一家当先看到跪在地上的一个人，走近点才发现原来那人不是跪着，而是两只腿在坑里，显得矮了一截，远看过去好像跪着一般。

　　“听见没，六叔问你呢。”连香反手又是一记，“还不赶紧说你是谁？”

　　她当初在家里做了这么多的准备工作，就是为防万一孙瘸子入室行凶。毕竟她从那日起也就不去山上摘花，但凡外出也不是一个人，对方白日没有机会下手。而她身为独居女性，夜间独自在家，对坏人而言是理想的犯罪环境。而把战场放在自己家，连香心里也有了把事情闹大的准备。她那时没料到自己会辞了牟府的工作，为了自身安全起见，只要孙瘸子胆敢上门干坏事，她就要利用此事被村里人彻底赶出王家村。

　　你若不来，那很好，大家相安无事。

　　你若敢来，那就该怪自己上一回不长记性了。

　　朋友来了有好酒，敌人来了有猎枪。

　　连香没有猎枪，但是守株待兔的陷阱是做好了。这只坏心眼的兔子撞上来，就要叫他有来无回。

　　“姑奶奶饶命！别……嘶——别再打了啊！”孙瘸子身上没有一处不疼痛的。对方竹棍抽到身上，更是火辣辣的疼。

　　不打你是吧，行啊。把你来这里作甚么，当着全村人的面说个清楚明白！

　　连香在等大部分村民都来到她家，族长也出现了，原本空旷的院子里站满了人，还有许多进不来的，挤在门口踮着脚看热闹。

　　看人差不多齐了，这才又是一记暴击，让孙瘸子交待自己是谁，来这里作甚么。

　　孙瘸子蔫里吧唧，抽抽噎噎地说了一通。让从没见过这无赖有此等模样的众村民，心下无比好笑又畅快。

　　“族长，各位乡亲，大晚上的被这个败类把大家惊动起来，既然来了，还得请族长和各位乡亲替我主持公道。”连香接着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孤身一人在村里头，颇为不易。被这无赖泼皮欺负到头上，今日我是幸运，没让坏人得逞。若是日后他再度前来，我又该怎么办？”

　　瞧瞧这话说得，多么的孤苦无依，多么的凄惨可怜。

　　前提是你得忽略那个浑身是伤，狼狈无比还痛得唉哟唉哟的坏人，和对比之下手持竹棍，气势逼人的那个可怜妇人。

　　村里头因连香样貌而惦记她的男人们也不少，此刻见到孙瘸子的惨样，都不由得偃旗息鼓——这妇人凶起来可是要命咧。

　　族长压住了村里人嗡嗡的议论声，咳了几声道，“你是苦主”忽觉这苦主也并不苦的样子“此番已经让他狠吃了苦头，日后他也不会再起歹心。就算是起了坏心，我们村也不会让他再干坏事。”

　　连香从前就觉得这个族长糊涂，如今就更糊涂了。

　　孙瘸子像是个狗皮膏药似的粘着村子，见天地制造麻烦。从前还因为在别的村偷东西被人追到本村引发两村之间矛盾的事情。怎么这时候要息事宁人了？这是将人赶出村子的最好机会了。

　　其实孙瘸子之所以敢在村子里惹是生非，说到底，确实怪族长糊涂。孙瘸子制造的麻烦太多，族长都有些习惯。而他固来蛮横，谁家提出要赶他走，他就去那人家搅风搅雨地，闹得人家家宅不宁。时间一久，谁都得避着他。其实孙瘸子武力值也算不上多高，毕竟瘸了一条腿。只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普通人大多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孙瘸子也很有自知之明地没去那种类似于六婶子家壮汉多的家庭找麻烦。所以最终很多时候都是不了了之。族长本该承担集全村之力将人赶出的责任，却没有担负起来。

　　族长今日糊涂是他没看出今时不同往日。孙瘸子今日败在一个看上去柔弱温柔的年轻妇人手里，已经让许多人忽然意识到——瞧瞧这看上去像条死狗的男人，平日里不是很威风吗？原来他也有这么一天啊，原来他也没什么让自己怕的。从心理上来说，连香已经替村里人消除了不少障碍，此刻的村人，不止不怕他，反而都愿意痛打落水狗。

　　于是连香道，“族长，这孙瘸子的保证，谁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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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那一章不知为什么一开始没过审当然后来还是过了，我究竟写了什么？
另外我应该改一下发稿时间吗，改成凌晨12点会不会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