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如故》沈公子

117、第 117 章

　　自从上次体虚之时受了寒大病一场，连香就总是有些怕冷。

　　这回不得已躲入了大雪之季的池水中，她若不是因为精神高强度绷着，恐怕早就瘫倒了。

　　当下连香虽然有些冻迷糊，但还是知道在此关口自己是决计不能病倒。

　　被人环抱着，感受到周围如火炉的温暖，连香开始觉得四肢麻木，像是针扎一般的刺痛。让她忍不住呼吸急促了起来。

　　“你怎么了？”抱着她的人低声问。

　　有那么一瞬间，连香以为是王易。

　　可是晃晃头，王易怎么会在此？他不知道去了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在此地身陷险境。他什么也不知道。

　　想着想着，一丝委屈涌上心头，她鼻子一算，眼角便蓄了泪。

　　从没见过连香流泪的尔勒，登时有些慌乱。

　　“你怎么了？我，我可没欺负你啊。”他快速解释。却有些心虚——方才揽着连香的腰身，可摸了好几下。

　　可那不是看看她有多瘦嘛——尔勒为自己辩解。他那是想看看自己是不是究竟对这样一个骨瘦如柴的女子动了欲。

　　结果发现骨瘦如柴没错，自己嫌弃她身材也是事实，可是自己身下的欲望却依旧神采奕奕。

　　连香快速用袖子拭去眼泪，带着浓重的鼻音低声道，“我没事了。”

　　现在不是觉得委屈的时候，也不是发泄流泪的机会。最要紧的是好好回想，方才上山时候自己走的路，一会儿逃下山去该怎么走。

　　听她答复的尔勒，搓了搓右手，很是挣扎。

　　从没见过这个把自己买来的女子有这样脆弱的模样，还哭了呢。但是尔勒却止不住地发慌。

　　连香从来在他面前都摆出一副大姐姐模样，此刻人在怀中，泪眼盈盈，还声音柔软娇嫩，尔勒原本的防备就这样被一下击穿，他丢盔弃甲，已然是一败涂地。

　　“唉，你别哭了啊。”

　　“嗯，放心，我不哭。刚刚只是——一时失态。”错把自己依靠的人当成了王易。

　　“哦。”尔勒应了一声，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好。

　　热意源源不断从尔勒身上传来，被他温暖着的连香，此刻总算是能感到自己手脚的温度。

　　四肢恢复了知觉，这样被尔勒抱着，实在是不妥。她想离开这怀抱，刚动了一下，尔勒的手便用力挡着。

　　他皱眉道，“方才你要冻死了，现在好了就又忘了？”

　　他是想说好了伤疤忘了疼吧？连香想想现在二人的处境，似乎也不是矫情这些的时候。

　　只是……

　　身下那根棍子是怎么回事！

　　总算意识到那物是什么的连香惊得仰头看尔勒——你不还是个孩子吗？

　　这才发觉，尔勒的上唇上、下巴上，已经出现了细细绒绒的胡须，颈部喉结明显凸起。当一个男孩子有了这些特征时，谁都不能再简单地把他当个少年看待了。

　　连香不禁扶额，人家的青春期性征都已经出现，偏自己还当他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傻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待会咱们是一起跑吗？”分开来会不会好些，目标不会太大。

　　“自然是一起的，”尔勒理所应当道，“我可以保护你。”

　　处在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尔勒，看她的目光诚挚，笃定。被他这样自信满满地一说，连香忍不住感动。

　　“没有谁应该保护谁。若是你有余力，时机恰当，便请你帮我。若是我已经难以逃脱，你一定要先顾自己，你是男子，动作也快，跑出去后回到京城，找到太孙府求救，这样我们其他人才有生的希望。”

　　两个人之中如果只有一个人能逃出去，连香肯定知道这人不是自己而是尔勒。

　　自己方才受寒，差点坚持不住就要晕倒。此刻也是手软脚软的，待会儿怎么跑还不知道，肯定比不上身手利索又健壮的尔勒。反正能跑一个是一个，他的机会若是大些，自己也会想方法助他。

　　尔勒沉着脸点头，自然知晓她说的是对的。

　　二人小声商议，不一会儿，外边渐渐响起了嘈杂的声音。

　　看来那群假和尚回来了。

　　他们小心地藏在柴房，那些歹人因为已经全部搜查过一边，完全没想过灯下黑的可能性。骂骂咧咧地聚集在一处，听胖和尚的吩咐。

　　胖和尚因为连香在他眼皮子地下逃跑一事，异常愤怒，只是面上没有显露。

　　他沉吟一会儿道，“大雪之下，就算逃也逃不远。”

　　“大哥说的是。官道上没有痕迹，肯定走得丛林。”旁边有人附和。

　　胖和尚道，“树林里是咱们山头的地盘，她逃不掉的。”语气笃定，“我已经告知了三当家，山里也会派人出来搜索。”

　　接着便点了几个人去把客房里的人都给捆缚起来，严加看管，其余人等暂时歇息，待明日天亮再说。

　　胖和尚这些话，躲在柴房里的两人自然是听不到的。

　　听到外面的动静渐渐小了，直至毫无声息，暗中躲着的二人才敢悄悄出来，蹑手蹑脚地摸到了门边。慢慢打开寺门，迈开步子向外冲去。

　　几百个台阶，又是下山，连香被尔勒牵着，飞快奔下去的同时，还要小心不能摔倒。

　　山门已经进入视线，偏偏后面山寺里似乎发现了什么，又重新喧闹起来。

　　连香心中愈发的焦急。

　　尔勒一直牵着她的手。他跑得飞快，像一匹飞奔的马驹，可苦了连香跟在后头。她的双腿就算想快，也快不了。终于还是气喘吁吁地挣脱了他拉着她的手。

　　“我……跑不快……你先……”

　　尔勒看看就在眼前百十步的山门，对她道，“我去牵马，你小心走。”他们的马车当时就在山门附近的草棚里拴着。

　　连香唤住他，“尔勒，你要小心。若是他们来追，你先抢了马匹走官道，那些贼子肯定不敢明目张胆地追杀你。”

　　“那你呢？”

　　回头看看，似乎远处寺门在浓浓夜色中闪出了火光，连香快速道，“我走树林，尽量在官道上和你汇合。别废话了，你快些。记着我刚才的话。”她指的是在柴房里的时候，自己交代他若是两个人不能一起跑脱，让他先回京城的事情。

　　尔勒重重点头，“好”，随后扭身就跑。

　　他一步可以跨越五六个台阶，连香看着他很快窜出了山门外，咬咬牙，立刻跳下台阶，进入一旁的树林。她要在这里借助树木遮挡，避开追来的人，往官道旁边等着尔勒经过。

　　树林里的温度比台阶上还要低上一两度，连香不停地左右闪躲，绕开前面扑面而来的树干，风在耳边呼呼作响。她张着嘴喘息，喉咙干得像被刀割得似的火辣辣地疼，脚底板也不知踩了什么东西刺伤。可是这时候什么也顾不上，能逃离魔掌最重要。

　　跑着跑着，突然脚下踩空，整个人向下跌落。

　　连香摔得眼冒金星，又好像腰上撞到了什么东西。疼得她半晌动弹不得。

　　常说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连香觉得自己这一天把这“十有八九”全都经历了一遍。

　　这坑并不深，看样子不过一人高，里面都是枯萎了的藤蔓，估计是一个荒废了的陷阱。官道附近动物没那么多，猎户也不会在这里设下陷阱。这或许是官道修建之前，也许是几十年前的人在这里挖出来的陷阱吧。

　　连香靠坐在这坑里，腰上疼痛不止。估计自己一时是爬不出去了，干脆扯了那些枯藤，往自己身上堆积，权当做个障眼法，让追击的人不要发现自己。

　　雪已经停了，温度更低。连香在坑底呆了一会儿，方才因为用尽全力奔跑而产生的热量又逐渐地发散开。这回没有尔勒再为她带来温暖，连香的手脚又开始慢慢变得冰凉。

　　她不知道，自己方才在奔跑的过程中逐渐偏移了方向，不但没有靠近官道，反而向着山脚另一边的方向突进了许多，因此也相当于避开了那些追来的歹人。但是这一跌落陷阱，也和已经夺取了马匹，驾马上官道的尔勒完全错开。

　　外面的动静距离她似乎有些遥远，连香惴惴不安地缩在扎人的藤蔓下。这时已经是下半夜，她又冷又饿，又困又累。只有脑中常识在不断提醒自己，若是这时候睡过去，人可就没了。就算尔勒搬救兵回来，也未必能找到在这个坑里，藤蔓隐藏之下的她。现在唯一的生路就是等贼人退走，她再想办法出去，走到官道上求助。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周围又逐渐归于平静，连香轻轻把身上的藤蔓拿去，借着月光打量了一下这个坑，捡起坑里那块硌到她腰部的扁平石头，朝坑壁一下一下挖着。

　　坑壁的土，经过冬雪化了又冻，已经是硬邦邦的。她现在与其说是挖，不如说是砸。

　　也不知砸了多久，终于砸出了半掌深的小凹口。连香又朝着高出继续砸，等砸出来，就试试看能不能像攀岩一样爬出去。

　　几十下过后，已经摸索出技巧的连香把另一个小凹口砸出来，自己用手抠住高处的凹口，一只脚踩在低处的凹口，手脚同时用力，然后借着身体腾高的冲力，右手扒住了坑洞的边缘，结果一个没把住，又掉下去。

　　她缓了缓，只能继续多砸两个凹口，以用作支撑点。

　　等她终于爬出来，启明星已经在天边闪烁着光芒。天，就要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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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没有评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