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如故》沈公子

110、第 110 章

　　武昌侯府是新晋的侯爵，住处还在原本的大将军府。其他侯爵规格的府门和装饰都没变，甚至没有向左右拓宽自己的院落，只是把招牌改成了武昌侯府而已。若是天天从门前经过不留意的，甚至不知道这户人家改了门匾。

　　按照惯例，正门都是给贵客入出的，连香自然是往角门去。

　　她本意只是来送个礼，若是人家愿意让他们进去，那便顺带去看尔勒的同胞，若是不放他们入府，也只好以后再来。

　　不料这侯府的门房也如侯府的黑底白字的牌匾一样的低调，对连香的贸然来访没有丝毫不耐或是不敬，待客十分周到。让她和尔勒进府在外间等着，门房进去通报后又出来了小厮给二人往正厅引路，

　　不多时，便见到了上次在街上帮助了他们的秦观。

　　与上回文士袍的宽松不同，秦观今日穿的是一身白色织锦缺袍，腰间束着的一掌宽的皮带，更是凸显了虎背狼腰的身材。

　　“区区小事，不值当王娘子如此感谢。”他已经收到了连香送来的礼，见都是那种自家做出来的吃食，并不嫌弃礼轻。

　　像刘挚、秦观这样身家的人，收到厚礼反而要掂量掂量当不当收，远不如连香送来这样价值分量轻，但是心意明显的礼物。

　　听他还是叫自己王娘子，连香略微尴尬，那日他第一次叫自己王娘子的时候不方便解释，今日人家继续叫下去也不太合适。最终还是对秦观道，“秦郎君，其实我并非姓王，而是姓连。”又不是不算完全不来往的，总让人喊错自己的姓氏算怎么回事。

　　想到有朝一日若是魏国公一家能沉冤昭雪得以翻案平反，自己又得说其实不姓连，而姓方了。

　　秦观实在是没料到王易的妹妹竟然不姓王，很是讶然地低沉地“哦”了一声，见对方没有解释下去的意思，也不好追问。转而说起了那日救下的狄戎人。

　　连香见对方主动提起了狄戎人，不由得深感秦观为人和煦处世圆滑，想来这样的军中世家，培养出来的也是儒将。当然，她不知道秦观之父秦典，原本也是寒门出身。

　　于是秦观吩咐随从带着一直跟着连香的尔勒前去探望他的同胞，自己留在厅堂。

　　想着过年前后，身为如今武昌侯府能做主的人，秦观肯定非常忙碌，连香不好意思让人陪坐，便道，“秦郎君可不必在此一同等着，若是还有要事，不妨先去处理。”

　　秦观点头道，“好，那秦某去去便回，连娘子稍坐。”侯府的往来送礼，他倒是不必亲临。是以过年前后虽忙，却不是连香想象的那样。之所以借故暂时离开，也不过是看出了自己在场对方有些局促的样子。想来王易的亲眷未必熟悉应酬之事。

　　过了好一会儿，那先前随从带着尔勒回来了，对连香道病人恢复得很好，不过有些骨头断了还没长好，不适宜轻易移动，最好还是留在侯府养伤。

　　尔勒站在一旁，没有连香预想中或许会哭过的模样，只是脸上没什么表情。

　　好吧，也算是探望过他的同胞了。

　　连香准备告辞离去，这时秦观又适时地回来，二人说了几句话后，连香才带着尔勒真正离开。

　　从正厅出来路上，急匆匆地冲来一人，两厢差些装上，连香急忙避让一旁。那人停住脚步，诧异地看她和尔勒一眼，继续向前而去。

　　正厅内，方才的来人对秦观先叫了声“叔父”，二人才开始说话。这人是秦观的侄子，秦友。

　　……

　　离开了武昌侯府，连香带尔勒坐马车回状元坊家中。

　　路途中问了一下他的同胞的情况。尔勒点头道，“那是我的大哥。”

　　“是你亲生的大哥？”连香心道有这么巧吗？

　　“不是我的亲生大哥。是……”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出那个词。

　　“你是说，像大哥哥一样的人，但是和你没有血缘关系？”

　　尔勒点头，“对，就是这样。”

　　连香了然——尔勒和他的大哥都是狄戎和南朝人的孩子，在狄戎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好过。他大哥肯定是一直对他照顾有加，尔勒才会如此护着他关心他。

　　“尔勒，你的父母当中，是母亲来自南朝吗？”停了一会儿后，连香问道。

　　尔勒坐在马车上似乎对外头的街道很感兴趣，二人没说话时一直在向外看着，此时也没回头大道，“是我阿娘。”

　　“那你应该会说一点南朝话呀。”连香道。从她买回尔勒时起，尔勒就好像一直是听不懂南朝话，直到最近才能说一些。

　　她没看到尔勒向外看的背影一僵，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微妙。

　　“小时候教过。”

　　哦，小时候教过。可能他的阿娘去得早，所以早早就忘了。连香脑补了许多事情。最后决定，这想必是尔勒的伤心事，还是少打听。

　　接下来连香还去了传文斋给周掌柜送礼，给季宣的礼物也托周掌柜送过去了。人家新近成婚，连香便不亲自送去。

　　外出一圈给熟悉的人家送礼回来，连香虽然是坐马车来回，可还是有些疲惫。

　　眼前纵有劝说韩永和章治二人不参加会试的任务悬着，不过不急于一时，先过个好年吧。

　　人在异世，却比以往过年都更加热闹。

　　家里添了关娘子、顺哥和尔勒。红雀和陈唐，带着他的干儿子也来了连香处准备吃年饭再回家，就连隔壁的韩永也带着长随受邀前来。

　　连香前一天好好休息了一日，到了年三十便又有精力亲自做了几样菜。人多了，桌子不够大，椅子也不够坐的。还是陈唐自己一人把韩永处的一张四方桌搬过来，连带着四张椅子才刚刚好。

　　孩子闹哄哄的叫闹声，大人们的说笑声，灶间柴火噼噼啪啪的燃着，满院子都是饭菜香。状元坊一片已经响起了零星的炮仗声，所有的一切，都显得年味十足。

　　红雀才刚刚有孕，已经很有孕妇的自觉虚虚轻抚根本不显的肚子，略带遗憾道，“可惜宋姊不在，不然更热闹了。”

　　她是瞧不上周彩玉的，不是周彩玉的身世经历，而是那拎不清的处事。不过一点也不耽误她感激宋娘子。因此红雀到了过年时节，还是会念着她。

　　连香口头上应着，心中的空落，却不止于宋娘子。

　　她伸手摸了摸头上戴着的那支簪子，压制下自己的其他情绪，招呼大家一起上桌吃饭。

　　众人说了话，又玩了些游戏。连香在红纸上写了一些如“出门遇财”、“吉星高照”、“红鸾星动”、“文曲下凡”、“饮酒三杯”之类的字，大家乐呵呵地每人摸一张看看自己的是什么。连香自己抽中了一个“饮酒一杯”，便在众人的哄闹中自饮一杯。

　　陈唐抽的是“文曲下凡”，红雀竟然抽个“红鸾星动”，登时让陈唐吃起了飞醋——也不知该醋谁。

　　席间还少不了的是击鼓传花，传到谁就该表演个节目，若无节目的，又要自罚一杯。

　　连香负责击鼓，那传来传去的花则是顺哥平日玩的一个小皮球。

　　传到韩永那里，他便做了首诗，除了了连香之外没人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大家借着酒兴，每听念一句就喊一声“好”。

　　陈唐的干儿子名为春哥，十岁上下的年纪，轮到他时毫不怯场，就用那小皮球垫在鞋尖上，挑起来等落下时又再挑起。

　　这技术水准够高的啊。连香笑眯眯地看着他表演，心里感叹。

　　轮到陈唐时，大家起哄让他表演一回刀法，陈唐拒绝了，振振有词“万一吓着我儿子怎么办？”

　　红雀脸上害羞，桌子底下毫不留情地狠狠掐了他腰间软肉一把，痛得陈唐跳起来。

　　“刀法不成，拳法可以来一套。”他也不扭捏，来到院子中间，一套拳法打得虎虎生风。韩永诗性大发，又吟诗一首，依旧只有连香听懂了。

　　又过了两轮，其间关娘子用手帕叠了只小兔子，韩永的随从唱了一小段曲，球便落到了尔勒面前。

　　尔勒目无表情地盯着球，像是能瞪出一个洞来。其他人和他都不熟悉，拿不准该不该起哄鼓动他表演一个什么。

　　好在没等连香说什么，尔勒自己起身站在院子中间，视线扫过众人一遍，落在陈唐身上，伸手指指，道，“你来。”

　　看来这是两人表演的节目，陈唐方才替红雀喝了好几杯酒，此刻有些微醺地站起身来，不知道这狄戎小子要干什么，便来到他身旁，只听身边那小子说了一句，“我开始了。”之后就发觉自己下盘挪了位，下一刻天旋地转地，倒在地上看星星。

　　“你小子——”陈唐回过神来，立刻爬起身挽起袖子要回手，只见尔勒双臂抱在胸前，一副不屑的模样。

　　“再来再来——方才的不算。”陈唐微恼，在自己娘子面前，一点面子都没有。

　　二人再度扭在一处，最终还是陈唐被摔在地上数星星。

　　连香猜测尔勒的身法或许是狄戎人特有的类似于少数民族近身搏斗摔跤的手法，别看陈唐块头比尔勒大多了，实际上遇到了讲究巧劲的摔跤，他可是一点不占优势。

　　扭打一会，陈唐终于识时务地从地上爬起来，拍拍灰尘，找红雀求安慰去了。

　　尔勒则无所谓地回到桌边，该吃吃该喝喝。

　　连香继续敲瓦盆，不想这一回大家很有默契地让红雀悄悄站在她身后，等她敲击停止时，就把皮球丢进她怀里。

　　“哈呀，这回娘子也要表演一个。”红雀高兴道。

　　连香有些意外，不过没有推辞，想了想，道，“我给大家唱首歌吧。”

　　众人都安静地等着听她唱。连香清清嗓子，开口。

　　“红岩上红梅开，

　　千里冰霜脚下踩。

　　三九严寒何所惧，

　　一片丹心向阳开向阳开。

　　红梅花儿开，

　　朵朵放光彩。

　　昂首怒放花万朵，

　　香飘云天外。

　　唤醒百花——齐开放，

　　高歌欢庆新春来——新春来——新春来。”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没有多少事，但是我最初打算写连香的时候，脑子里第一浮现出来的场景，就是她唱这首歌。今天终于写到这一段了，挺高兴的，也很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