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如故》沈公子

109、第 109 章

　　不参加春闱？

　　三年一次的春闱，承载了许多举子希望的春闱，是说不参加就不参加的吗？

　　眼见连香的表情太过讶异，刘挚只道，“试题泄露，是有人有意为之。此事牵连甚广，等到闹将出来，这届春闱的成绩，”他摇摇头，“恐怕都不能作数。”

　　“连香，你只能提点几句，他们听了便是，若是不听，也与你无关。知道么？”刘挚郑重道。

　　“可是今年不考，便要再等三年。”三年呐，这三年的光阴，章治和韩永肯放弃吗？

　　“再等三年，也好过牵扯进去。况且，谁说就一定要再等三年了。”刘挚道。

　　连香瞬间了悟。

　　这种科举考试闹出了舞弊案件，恐怕牵连许多举子，改变他们终生的命运。赫赫有名的唐伯虎，便是因为无端被牵连到了科举舞弊中，从此功名、会试成绩全部作废，还遭押回原籍，终身不得参加科举考试。这让乡试夺得解元，被誉为“天授奇颖,才锋无前”的唐伯虎无法接受打击，从此一蹶不振，五十多岁便郁郁而终。

　　不管朝廷会不会为了安抚学子，安排重考或者加开恩科，放弃，都好过在这次春闱之中遭受牵连。

　　“嗯，我会……”连香想到刘挚好心提醒，也不能白费了他的心意，“尽量想办法让他们放弃考试的。”直接告诉章治不行，以他那爱追根究底的性子，肯定会问清楚缘由，而缘由又是连香不能说的。

　　刘挚一向知她聪慧，不会冲动，也不会枉顾太孙府的境地和帮助别人。见她已经明白，便不再多说。

　　关于春闱舞弊一事，刘挚早就知晓是谁有意设套，有意泄露，又将牵连哪些人。他大约知道整件事情走向如何，不过只准备袖手旁观。他既不能阻止此事的发生，也不可能不顾及东宫而去将别人设的套子给掀了。

　　只有等别人落水的时候，看到恰当时机伸一把手。

　　这次首当其冲的，便是礼部郭侍郎，本次春闱的主考官。

　　当初菊花宴后，刘挚原本想推的另外一人尚未能争取到，偏偏被他发觉了春闱将有的乱事，便决定停下，静观其变。由此一来，礼部的郭侍郎便按照惯例，成为主考官。而试题泄密，主考官肯定是脱不了责任。

　　刘挚很快把脑中关于科考的事情挥散，专心和连香闲聊。刘挚本想留饭，连香便说起等一下的安排。

　　“一会儿还得去一趟武昌侯府，上回侯府的秦郎君在街上替我解围，这回须得谢过人家。”

　　刘挚心中酸的不行，道，“没想到表妹这么忙碌。”想到武昌侯府之所以会帮助连香，也是因为王易的缘故。而王易此时，应当已经接到调令了。

　　这是他最不起眼的一枚棋子，别人甚至不知道王易是他的人——这才是最关键的。

　　当初王易去往边城，替他和金城公主联络时，自己都没想过会有今天的结果。

　　秦典因为王易立功，背后站着东宫的缘故不得不加以重用，而看似永远忠于陛下的武昌侯，实际上已经在为自己的家族寻找出路。这条路不好找，但就是这么巧，和东宫绑在了一起。东宫因为有了秦典，便等于有了数十万大军作为后盾。虽然秦典以及他的大军不会直接公然支持东宫，但只是他们的存在，就已经给了东宫足够的势。

　　“欠了人情，总归是要还的。”连香道，包括欠了表兄你的。

　　刘挚没有接话，又听连香问他，可有坤舆图。

　　“坤舆图？”刘挚没有问她要这个作甚么，只把外间候着的吴季元传进来，唤他去库房取。

　　“此图十分重要，我不能让你带出去。”

　　连香点头，她只是想确定如今南朝的地貌山川是否和自己从前的那个世界相同，如果相同的话，马上就有一个好处可以送给刘挚。

　　坤舆图不多时便送来，吴季元躬身上前递给刘挚，然后恭敬退下。似乎没有对刘挚和这位连娘子单独在房间内并且要一副坤舆图这么不妥的事情感到任何奇怪。

　　连香从刘挚手里接过地图，铺在桌上，缓缓展开。

　　长江、黄河、秦岭，还有那熟悉的沿海形状。她手指轻轻在地图上的图案自己描摹着，虽然南朝地图不是那个她心中的大公鸡，许多地名她根本就没听过，可山河是不会变的。这样熟悉的山河以及海岸线让她差点没能忍住自己的眼泪。幸好是背对刘挚，他没发觉任何异常。

　　“表兄，你看过我的那本《笔下人间》吗？”

　　“看过。”她的书自己都看过，不过刘挚却不明白她的问题和这个坤舆图又有什么关系，也不明白为什么要看坤舆图。

　　“我在《笔下人间》里说，许多东西都是从古籍中看的。”

　　刘挚点头，等她继续说下去。

　　“……其实古籍之中，不止那些诗词。”连香道，“表哥，如果古籍当中说的没错，那么在这一带，”她手指着地图中两条母亲河在中部最接近的地段，正中央偏下的位置，点了点，划了小小一个圈，“会有银矿，储量大，且容易开采。”

　　她记得很清楚，这是她小姨父的工作单位，银矿储量非常之大，而且最初便是明朝的时候有人开采过，才被后人发现。除了银之外，还有不少的金。

　　“你……”

　　刘挚满面震惊，惊得他直接站起，连伤腿都忘了装，一个箭步走到地图边上，盯着连香食指所指的位置。

　　“表哥，前提是古籍说的都是真的。”看着刘挚如此难得露出的不淡定，连香赶紧道，生怕万一两个世界就是这么巧的不同，到时找不出银矿，让他空欢喜一场。

　　刘挚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之后道，“这已经是个天大的消息。”

　　银矿。

　　若是表妹所言不虚，那么这将是一笔现成的财富。一笔所有势力都不知道，而能暗中为己所用的财富。

　　连香看着刘挚眼中神采变幻，心知他一定是很高兴的。如果真能确认位置，挖出银矿，那么自己也算初期回报了刘挚一把。

　　她还记得王易说起刘挚时，眼神里露出的光彩，那种心甘情愿的追随，一定是王易认定的英主。

　　不管是在王家村，还是在来京城的路上，刚刚从军队中离开的刘挚，身上流露出的那种气息，是洒脱快意，是正气凛然，是骄傲倔强。可是在京城这个如沼泽之地挣扎半年，刘挚如今也要变成一个靠装成瘸子来掩盖自己，远离纠纷的人。

　　这想必绝非他本意。

　　连香相信等到刘挚上位之后，或许真的是个英明君主。然而前提是，他得真的手握权力，真的一步步走到台前，坐上那个宝座。

　　这期间若是没有钱，根本没法暗中活动，蓄养势力。她相信太孙府肯定是有钱的，但也肯定是需要更多钱的。因此思来想去，总算是想到了这个法子。

　　送你一座银矿，算得上回报了吧？

　　至于她对这个世界其他所有的期望和抱负，就等刘挚有了话事权之后再说吧。

　　“但是具体位置可能不好找，等过完年后，我可以跟着表兄的人手一同前往勘察。”她没有技术人员的本事，只能依靠记忆中的山水地形来寻找。

　　刘挚见面前的女子静静地说了这许多话，心中似乎要炸开，半晌说不出话，只想将她搂在怀中，紧紧拥抱。但他忍下了。

　　他夸赞连香聪慧，实则自己也清醒地知道，表妹此举，为的就是方才那句“欠了人情，总归是要还的”。

　　她总觉得她欠了自己许多，总是想着回报。而她越是回报，他越明白自己和她的距离、界限越清晰。如果是其他人，譬如陈姝，当她手上握着这样的要紧秘密是，势必当做一个可以讨价还价的筹码，而不是像连香一样，作为谢礼，不用求便双手奉上。

　　自己人——不求回报。

　　她没把他刘挚当做自己人，因而她总想着回报。

　　若今天不是自己在这里，她冒然说出这样一个天大的秘密，恐怕能让她瞬间丢了性命。

　　可这也说明，她对自己是多么的信任，相信自己不会伤她。相信自己能用上这份大礼，她也才敢给自己这样一份令无数人眼热的大礼。无论结果如何，就凭这份心性，已经远超旁人。

　　在矛盾和纠结中，刘挚了然。他对着连香拱手，郑重行礼。

　　而连香也轻蹲还礼。

　　她对刘挚是报以期望的，甚至可以说是非常高的期望。她希望刘挚能对得起她的信赖、王易的信赖，以及许多其他人的信赖。

　　银矿，既是谢礼，也是责任。

　　这件事情太过重要，刘挚不再留连香。他需要与自己的幕僚商议，该如何私下里寻找探矿的工匠，如何避开当地官府的耳目前去开矿采矿。连香告诉的是有银矿，以及大概位置，虽然她说会亲自前去寻找，但刘挚一则不太放心，二则还有许多准备工作要做。

　　连香从刘挚府上出来，音和与音妙二人送她来到角门前，让她把太孙府背下的回礼带回去，连香笑嘻嘻地，毫无心理负担地接过。

　　不欠人情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自己用了刘挚那么多人脉资源——道医许晦之、从牟长符手中救下她、安排人手看顾她，还有那许许多多的名贵补药，连香有八成的把握能确定银矿，这样算下来自己真的不欠他什么了。

　　行，去往下一个目的地，武昌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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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王易以为自己这章要出来的
我也这么以为的
周末一般不更新，除非是提前写好的。所以，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