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如故》沈公子

101、第 101 章

　　连香心里没来由的一抖，不由得微垂了头思考：太子究竟出于什么样的缘由，来问她的。

　　最重要的，她怕太子已经有了打算，此刻只是告知她。

　　“舅舅，谁都不喜麻烦。像陈娘子和惠敏郡主这样的麻烦，我惹不起，还是早早地躲开为妙。”

　　“但是——”连香话锋一转，“舅舅和表哥，是我仅剩的亲人。与男女之情这样无谓的麻烦不同，若是其他的麻烦，我不会避。我会尽力帮助舅舅和表哥。”

　　其他的麻烦，意思很清晰。

　　太子没有显出很意外的样子，他看着连香，心里想到的是她的父亲方博士，方仲海。

　　那时他带着血书，跪在宫门口为了魏国公伸冤，但并没有得到皇帝的接见。皇后也是因此彻底明白，自己的枕边人原来是要把姜家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才生了死志。

　　而方仲海的举动不仅没能撼动局面分毫，反而丢官罢职，给他全家招来了杀生之祸。眼前的连香无父无母，一介平民孤女，只是当初方仲海仗义之举的后果。

　　“哪里就用得着你了。”太子叹息。他们刘家的事，已经让姜家人都死绝。他已经不想再牵扯其他人无辜之人。

　　太子心软。

　　他是想过让方连香嫁给刘挚，之前有意告诉连香太孙府里有许多可以供她参考的书籍便是因此缘由了。

　　在太子和她短暂相处的时日中，他已经发觉连香小小年纪，心胸广阔见识非凡，且想法独特。许是因为幼时颠沛流离的生活，造就了她的坚韧。许是方博士亲自带大，她得以学文识字，文采非常。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连香没有因为身处太孙府而对刘挚有什么想法，对待感情也不打算迁就。然而意料之中的是自己儿子果然对连香怀有别样感情。

　　然而生在皇家，婚姻之事本就不能由己。或是制衡、或是筹码，唯独真情罕见。哪怕最开始可能有几分的情谊，也在权势最高处逐渐消磨得一干二净。正如皇帝和皇后，自己的父皇与母后。

　　既然如此，何必再把她和太孙府牵扯在一起？

　　“用不用得着我另说。我只想舅舅永远是舅舅，表哥永远是表哥。”

　　太子微不可见颔首——这样很好。

　　见太子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与方才又不太一样了，连香便对太子说，“舅舅先休息一会儿吧，下午还得您帮我看看那本《沉鱼》可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需要修改的。”

　　太子见她提起了《沉鱼》，道，“小小年纪如此大胆，幸而有舅舅替你看着，否则可要惹出大祸来。”

　　表情话语虽是在训斥，但连香已经基本可以确定，她这位太子舅舅算是放下了方才的问题，否则哪里这么容易让她岔开了话题去。

　　之所以说惹祸，也是因为最近的《沉鱼》中，连香写到被羞辱的孟无伤被其他游侠儿解围后，决定依靠自己的本事纠集一群游侠，等到势力足够之后，再和夫概谈判。

　　连香写到这里，给太子看。结果太子直接让她把稿子烧掉。

　　她目瞪口呆，只听太子说道，“于上位者而言，只可游说，不可要挟。”

　　“可是，这是春秋末期啊……”她争辩道。什么天子之怒匹夫之怒的典故，都是发生在那个混乱的时代。

　　“然，看书的都是如今南朝的人。”太子道，挥手不让她争辩下去。

　　“你这本书要是想继续写完的话，必须要改。”太子向后靠在躺椅上道，“我听说崖离山答生的书籍，一经售卖，很快就被人抢购一空。于你自然是有利，与别人，那些困顿不得志的写书人，便是挡了他们生存之路。”

　　断人财路犹如弑人父母。

　　她写了那么多东西，会不会让有心人挑出忌讳的东西？虽然大体上内容她不觉得犯忌讳，可是架不住鸡蛋里挑骨头。

　　现在只是不知道崖离山答生是谁，可真要触碰到了上位者的神经，指令一下，就凭传文斋根本扛不住，直接就会把连香推出来。

　　特别是现在连香身后还有其他让她牵挂的人——红雀、宋娘子、王易，还有新买回来的关娘子母子、尔勒。万一她出事，他们怎么办？

　　得，她改。好好改吧。

　　谁叫她的编辑是太子呢？

　　那些还在追着崖离山答生的《沉鱼》的读者们，决计想不到作者的背后坐着的是这样一尊大佛。

　　连香果然按照太子吩咐的，烧掉了那些稿件，重写故事细节。

　　改成了孟无伤通过自己的本事崭露头角，得以见到了向先吴王阖闾的弟弟夫概，并向他进言，请他重回吴地。用意是让现吴王夫差和夫概之间的矛盾转移夫差对越国的注意。当然，他对夫概的进言则说的是，对于吴国而言，夫概是背叛亲哥哥和吴国的人；可是对于楚国而言，夫概又是曾经为了吴国伐楚屡立战功，手上有着无数楚国人性命的仇人。他在吴楚的夹缝中间生存，一定十分艰难。

　　这话对于夫概来说，正是直击心头。

　　楚国之所以留着他给封地堂溪，也是为了羞辱吴国，羞辱阖闾。现在阖闾已死，是夫差这个儿子为吴王，情况又有所不同了。

　　如果能私下和夫差接触，想办法为吴国谋取利益，继而回到吴国，也比留在堂溪老死的强。

　　她写完这些权谋之事，又写了一些关于刚入吴宫的西施等人的故事。先前孟无伤曾交待说让西施在吴宫里不要出头，不要吸引吴王夫差的注意，西施果然照做。夫差一开始喜欢的则是她的好友郑旦。西施即为郑旦欢喜，又为郑旦忧愁。

　　欢喜的是，得到吴王宠爱的郑旦，极大地改变了她们这群越国出身的美人，在吴宫中被处处刁难的处境。忧的是，郑旦伴随夫差王驾，看似得到宠爱，可嫉妒她的人更多了，使她每日如履薄冰，渐升忧愁。

　　孟无伤是男主，西施是女主。这两条故事线同时并行。

　　这回连香拿出写完的稿子给太子看，心里祈祷可别再重写了，她既没那个时间，也没那个脑子去想情节。

　　好在太子看过之后，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连香舒口气，看来是没问题了。

　　太子心里却愈发地好奇，连香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本事，写出这等权谋之术，写出一个人的晋升之路。

　　连香则在算计着，先前交回的稿件，恐怕已经用完了。估计周掌柜正在翘首以盼最新几期的稿子呢。连香请音和音妙派人下山，送往传文斋给周掌柜，她则继续留在五仙山写稿。

　　毕竟能有太子替她把关，她也不用担心自己的故事会不会引出大问题。

　　不过离开家已经一个月了，连香打算这几日就回家去，不长留在山上。于是便开始写接下来的大纲，若大纲没事，故事大体没问题。

　　听她说要回家，太子点头道，“也好，再有一个月就要过年。孤即便不回宫，这里也少不了宫里人来往。”

　　连香知晓太子的意思，现在她的身份还是个秘密。如今山上都是太子自己人，到时有了外人，被发觉是一件大概率的事。

　　于是等连香花了整整两日把大纲写出来，让太子看过，又花了一日修改情节。太子也很满意，虽然连香下山后，他看这本《沉鱼》不像以前一样方便，但谁能像他一样，提前知晓故事走向呢？

　　四日过后，连香才拜别太子，下山回家。

　　她回来的时间真是恰恰好，只因为宋娘子正在焦急地等待她。

　　“我已经劝过美娘，可她不听。”以往宋娘子都叫自己的女儿彩玉，如今在万花楼里呆的久了，逐渐也改了称呼。此刻，宋娘子脸上掩饰不住的憔悴，“明日，就是正日子了。连娘子，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啊？”

　　原来周彩玉自从上次被崖离山答生新出的诗集《笔下人间》揭了她抄袭的老底，顿时声名狼藉——至少在她的那个圈子里。

　　这让她的身价一下子就跌下来，从挑选客人变成了被客人挑选。文人雅士知晓她的事情，都对她嗤之以鼻。纵有寻她过夜的，也只不过为了看看当初给客人设置高门槛的才女究竟是何等模样。

　　对比之下，万花楼的荷娘还是与以前一样，稳稳地坐着第一把交椅，属于身价最高的人。而老鸨莫娘子对她也不复往日般看重。

　　这样周彩玉羞愤欲死，对荷娘、那个不知究竟是谁的崖离山答生简直恨之入骨。对自己的亲娘宋娘子也没有好脸色，若不是宋娘子还能拿出银钱来，替她挡掉那些她根本看不上眼的恶心客人，她根本也不想搭理。

　　于是，当周彩玉从前的客人之一，曾经来京城做生意而遇见她的一个商人，如今再来京城，打算把她买回去做妾时，周彩玉便应下了。

　　“宋姊为何不趁着这时将她赎身？”连香问道。

　　宋娘子无奈回答，“她最近不想接待客人，我便多花了些银钱。赎身已是不够。再者，她也说了，宁愿和那孙郎君走，也不想跟着我过穷日子。”

　　连香简直被气笑了。

　　她得是有多蠢，才说得出这种话，干得出这种事来？

　　转头吩咐关娘子，“去找崔娘子过来。”

　　这件事须得快刀斩乱麻，不能拖到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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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第100章写得很不好，有点卡文，抱歉了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