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如故》沈公子

100、第 100 章

　　连香看着面前显露出些许惶恐的音和，微微叹息一声，安抚道，“你不要怕，我不是试探你。”

　　“我记得你说过，你们姊妹原是官宦之家，后来犯了事。”连香道，“若是你还是原来的家境，又会选择什么样的人家结亲？”

　　“……自然是，与我祖父、父亲官职相近的人家。”音和深吸一口气道。

　　“若那时候，殿下出现在你面前，你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连香又问。

　　“或许不会……”她又摇摇头，“或许会。”

　　如果自己和妹妹还是两个林家无忧无虑的小娘子，

　　“但若是现在殿下问你愿不愿意成为他的——”连香不知该用什么词，换了种表达，“——侍妾，你会如何做？在殿下绝不会逼迫你的情况下。”

　　“我会。”音和苦笑。

　　“为什么会答应？因为别无选择吧。”

　　“你觉得自己喜欢殿下吗？放心，我不会和任何人提起。”

　　“殿下英武不凡，又是我们的主子。他从不苛待我们……”

　　“那是你对自己主人的标准，而不是丈夫。”连香道，“其实殿下与你们而言，不仅仅是主人，还是你们的救助者。他把你们从宫中带出来，让你们跟着他的时候，过得比以前好了许多。可是，这是喜欢，还是感激？”

　　“从与太孙殿下的身份差距而言，我与你们也没什么不同。”都是天上地下的差别。“如果换了另外一个人，做了殿下做过的这些事情，你也会觉得是喜欢那个人？”

　　“是以，并不是真正的喜欢。”

　　过了一会儿，音和才道，“原是我看不清。娘子凡事都有自己的道理，音和明白了。”

　　“我也不是都有道理，”连香摇摇头，“有时候，我认准的道理也是错的，只是当局者迷而已。”

　　“那娘子对殿下肯定是……”

　　“嗯，我一定要离开的。”连香肯定回应。

　　音和便有些纠结——一边是殿下这个年岁好容易有了心仪之人，偏偏连娘子根本不喜欢他。可连娘子说的也对，如果因为殿下的身份和权势回应了殿下的心意，岂不也是和旁人无异？或许就是因为连娘子有这样的见识，殿下才会待她与众不同。唉，真是个死结。

　　几日过后，连香自觉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虽然按照许道长的医嘱，药得继续服用，不过以自己的财力，也是可以支撑的。

　　再待下去，她怕刘挚真的要捅破那层窗户纸。

　　这日刘挚如往常来看望连香，刚进院子，便见她站在廊下，似是等着自己，心中惊喜非常，暗暗地又有些期待。

　　不料听她提出的事情是要去五仙山看望父王。

　　“可以，我会安排。”

　　“舅舅于我而言，是唯一在世的长辈。殿下上次说过舅舅身体经储神仙调治，有所好转，只是时常反复。我反正在这里也是养病，便想去陪陪他。”

　　刘挚忍不住深看她一眼。

　　是真的记挂父王，还是只是离开这里？

　　“你去陪他一些时日，便回来吧。”

　　“殿下，我想从五仙山回来之后，就回家住了。”

　　果然，果然是要走。

　　“为何不留下来？你的身体并未能完全恢复，我府上有医术高明的大夫，各种药材应有尽有。另外，平日有人服侍，你能轻松许多。”

　　连香静静听他说完，道，“太孙府很好，可这始终不是自己家。”

　　“谢谢殿下，谢谢表兄。”这是连香很少见，主动称呼他为表兄的时候。

　　她在谢他的救助，以及收留照顾。那是亲人之间的相助，她也因此而感激。可她并不希望二人之间，产生其他不该有的纠葛。那日陈姝在时，她说的话，并非全部都是托词。

　　不能因为他是皇室中人，就把他的帮助视为理所应当。

　　就如同不能因为自己的亲戚是富豪，就可以随意借钱但不打算偿还。

　　如今他对自己的感情，已经超脱了亲人之间该有的，便也就到了自己该主动保持距离的时候。

　　不能再利用他的心意，使自己受益。哪怕是他愿意的，连香也不能接受。

　　刘挚看她平静地回望自己，忽然就懂了。

　　有些话不需要言明，该懂的人自然就会明白。

　　刘挚面上恍若未觉，心中只是苦笑——你难道是第一天认识她么？

　　哪怕他并不甘心，却也不得不暂时退却，只因时机不对。

　　此刻身边劲敌环伺，太孙府看着光鲜，实际上被皇帝拿来当做磨刀石的，尤其是那么容易的事？

　　连香如果不是自己的血亲表妹，真的只是一介和离过的平民，他或许还能用些手段方法，让她心甘情愿地留在自己府上。

　　但她偏偏是，是自己皇祖母、自己父亲一脉的仅存的亲人。她还救过自己的性命。

　　是以，不能伤她。

　　不论是什么方式，都不能伤她。

　　让她留在太孙府，无名无分地跟着自己，便是伤她。

　　连香看着刘挚，是在赌他并不会违背自己的意愿，强留她在太孙府。

　　这是一个让王易心悦诚服的人，让他心甘情愿誓死追随，哪怕牺牲生命也不会后悔的人，他的手段不会用在自己人身上。

　　……

　　五仙山上，太子正在和连香下棋。

　　“看来挚儿说得没错，你的棋艺啊……”太子摇头笑道。

　　连香收拾棋盘，把那一粒粒的黑白子分拣到两个棋盒，“舅舅，我只是小女子一个。有擅长之处，也有不擅之事。要不然咱们不下棋，比比讲故事如何？”

　　听到连香这样毫不在乎地和他胡搅蛮缠，太子反倒笑得更加开怀。

　　连香不用看也知道太子心情很好。

　　要说太子这一辈子，本是天之骄子。母亲是皇后，他是唯一的嫡子。可惜皇帝对自己的正妻早就起了打压的心思，只不过隐藏得很深，皇后和太子都不知道罢了——直到十几年前那场战事，直接把皇后的母族和皇后本人都打入泥泞中。太子的地位岌岌可危。

　　也不知是因为知道太子中毒时日无多还是什么缘由，皇帝没有直接动东宫。只不过有意冷淡，也一样的痛苦。

　　太子面容上总带着的愁苦，便是这些年的昏暗时光——心理以及生理——在他脸上雕刻下的印记，轻易无法消除。

　　连香便有意在他面前做一个真正的小辈。她没有什么物质上的东西可以孝敬，只有给太子偶尔送来亲手做的饭食点心，陪他说话下棋。

　　这些事情对于太子来说确是十分珍贵的，只因即便是刘挚，也不能如此的亲近。太子妃虽为他妻子，可要在他病重时管理东宫，须得时刻保持太子妃的端庄威严。至于东宫的良娣和侍妾，因为依附于他生存，因此都是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隐藏着对他的敬畏。

　　在五仙山上，太子在储神医的医治下，隐约燃起了生的希望，又有自己母亲兄长魏国公的亲外孙女相陪，本就已经轻松不少。加上连香恰到好处的插科打诨，像每一个普通小辈对着长辈那样有度的撒娇，太子开心也就不奇怪了。

　　连香收完棋盘，便去给太子做小点心。

　　如今太子身体比刚上五仙山时强多了，能入口的食物也比原先多了几样。这让连香操作的空间大了许多。

　　她做的是山药糕，中间夹着一点糖炒的冬瓜条。山药糕做成两指宽的正方形，一口一个刚刚好。冬瓜条很甜，她只放了一点点碾出来的冬瓜泥，尝起来是清淡中有一丝微甜。

　　等重新回到太子身边，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连香看着太子身边的侍卫走远，把刚蒸出来的山药糕端出来，还冒着腾腾热气。

　　“你又是亲自做的？”太子问道。

　　连香赶紧否认，“我只是亲自监工，监工。”

　　自有一回她亲自下厨被太子得知，狠狠地训了一通之后，再也不敢自己动手了。

　　太子从刘挚那里知道连香病了一场的事情，便不让她给自己整治吃食。连香只好答应自己只是教别人怎么做，不会亲自处理。

　　净手后，太子尝了一块，果然口中糕点磨得细腻软糯，甜的恰到好处。

　　“放了什么这么清香？”

　　“舅舅猜猜？”

　　“薄荷叶。”太子细细咀嚼，笃定道。

　　“果然是瞒不住舅舅的。我让人用薄荷叶榨的汁水和进山药糕里，”连香也拿起一块，“中间加了一点月季花瓣，香吧？”

　　太子很是喜欢，吃完一块后，继续吃了两块。

　　连香又怕他吃多了积食，连忙把碟子收起来。

　　太子看她急冲冲地抢过碟子，嘴角不禁微翘，溢出笑意。

　　饮着茶，太子对连香道，“你离开挚儿那里，也省了许多麻烦。”

　　连香没料到太子突然提起这个话题，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陈七娘又去了，还带着惠敏郡主。”

　　之前太子就问过连香为什么不继续在太孙府上住着养身体。连香简单把陈姝的事情说了，太子便明白缘由。

　　“去找表哥，顺带收拾我？”连香无所谓地道。反正她也不在刘挚那里，就算陈姝有什么打算，也影响不了她。

　　“猜得挺准。”

　　连香不知惠敏郡主是谁，便问了太子。听完解释，心道，估计又是一个对刘挚有意思的人。

　　皇帝生的子女多，家大业大的，什么表兄表妹表姐表弟的特别多。

　　陈姝许是还在怀疑连香，她不敢对刘挚有任何违背的举动，于是便找了一个有胆量有追求的女人来替她试探。

　　连香正在想着，冷不丁听到太子问她——

　　“你是怕麻烦，还时仅仅不愿为了挚儿去面对这些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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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百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