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喂属于自己的人类》橘子珩

15、奇怪人类

　　没被魏承安放进衣服里，不再贴身行动的感觉很奇怪。
　　单夏想，这可能和它很少用实体行动有关。

　　得到了承诺后，他很快直起身来，目光在它身上逡巡，目光带着它看不懂的东西。

　　“我们需要离开这里。”
　　单夏点了点头，不明白为什么他还要再说一遍：“好。”

　　魏承安轻轻笑了一下，周身的冰冷似乎都融化了片刻，转身让开了位置，然后朝着黑暗深处走去。

　　单夏之前一直在思考仿生人的身体，没有注意道森将它储存在哪里，现在才将周围的环境收入眼底。
　　这里应该是地下仓库。
　　地上的土壤面积有限，有部分低廉的公寓住宿区在地面之下，显然道森将其开发后用来作为保险箱，但这里实在是太空了，它可以听到从空气里传来的音乐震动声，地面上的人群应该在跳动身体。

　　根据先前储存的地图，它们此刻应该在舞池正中央下。

　　扫了一眼黑暗，单夏很快就得出了结论：“尽头没有出口。”
　　这是完全密封的仓库。

　　魏承安站在原地不动了，他的护目镜应该有夜视功能，此刻正定定地望着严密合拢的上方。

　　“只有往回走。”它道，不知道他还在看什么。
　　魏承安摇了摇头，说，“不能往回走。”

　　话音落下的同时，它听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响动。
　　这是人类的耳朵无法捕捉到的讯息，就像一只靠近捕食的野生动物，会刻意放轻脚步，不让食物察觉到自己的存在，而这道声音正是从原本的出口处传来的，堵住了原本的出路。

　　有人来了。
　　不，那应该不是人类。

　　如果只是人类是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对方的每一次落步都是经过了严密计算，一样的尺度、一样的力度，精准到分不出情绪的区别。
　　“Corp001。”单夏有点意外。

　　它确实在之前刻意留下了线索，但完全没想到，对方居然来的这么快。
　　而不出意外，最多两分钟后它就会来到他们面前，像一阵席卷而来的狂暴飓风。

　　“砰——”
　　一声巨响骤然传来，单夏转头去看，发现竟然是魏承安开枪了。

　　他连开数枪，极准地击在一处，很快墙壁就变瘪凹陷，塌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空隙。
　　枪击声很快淹没在坍塌的巨响中，空隙周围的材料接连坠落，不断向外扩大，竟在短短瞬息间扩大成了足够几人挤出的巨大洞口。

　　单夏听到Corp001冷静的步伐一顿，下一秒，它极速朝着他们的方向冲刺而来！

　　它的余光已经可以看到那抹银色的身影，它先是眯起眼睛看了它一眼，嘴角似乎挤出了一个称不上笑容的弧度，像是根本不知道怎么才能表示愉悦的情绪，然后才朝着魏承安举起了枪——

　　“魏承安！”
　　“轰隆隆——”

　　子弹的线路和视线一同被切断。

　　地面终于不堪重负，彻底向下塌陷。
　　头顶的沉闷的歌声洪水一样涌入仓库，回音撞在四面墙壁上，舞池中的众人见状纷纷尖叫着逃开，有些嗑昏了头的仍保持着高举双手的姿势，从洞口里呆滞地掉落下来，很快就沙丁鱼般挤入了原本空旷的仓库里，发出噗呲的沉闷撞击声。

　　一股巨大的力道抓住了它的手腕。
　　它从Corp001的方向收回视线，对上了魏承安戴着护目镜的脸，他的表情还是那么漠然，竟让它短暂加速的心跳转瞬间平静下来。

　　他一把将它拉了过来，捏了捏它的手腕，然后松开：“走。”

　　魏承安往后退了几步，冲刺，跳跃上了边缘，身影很快消失在了缝隙处。
　　单夏不需要像他那样借力，只是轻轻一跃，抓住了边缘，几下就来到了上方的舞台中央。

　　它看了看，刺耳的音乐还在不断放着，人群朝着周围跑去，像是流动的窸窣潮水。
　　而在上方的栏杆处，道森正一脸阴沉地看着他们这边。

　　他的周围不再站着集团出品的仿生人，而是全部换成了人类的安保人员，在注意到他们的身影后，他伸出手指，脸庞扭曲，声音尖锐嘶哑：“不要让他们跑了，我发誓，如果你敢——”
　　他的话没什么好听的，但是怪异的景象却无法让单夏忽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舞池中原本惊恐的人群全都定住了身体，极其缓慢地转过身体，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的位置。

　　魏承安的话很快解开了它的疑惑。
　　“废弃场很少有新人类。而他花钱从黑市上买了新人类的声带，这让他拥有了凭声音暂时控制其他人类神智的能力。”他不冷不淡地看着这些朝他们逼近的人群，语气带着嘲讽，“我很熟悉这个能力，因为这是……”
　　单夏道：“这是我们昨晚住的那个原房主的器官。”

　　根据它的观察，魏承安的朋友很少。
　　能让他用这种语气说话，说明这器官的主人和他有关，那选项也就不多了。

　　而他沉默了一下，没有反驳。

　　“除去特聘，绝大部分新人类都住在第六环。”单夏知道现在不是询问的好时候，但它真的很想知道是怎么样的人才能被魏承安承认是朋友，所以它也问了，“他和你一样是通缉犯吗？”
　　魏承安：“不是。”
　　“……”
　　“因为他已经六十岁了。”

　　每一环都有自己的规定。
　　就像废弃场几乎见不到特别高端的科技设备，也几乎没有新人类存在，简直像是回到了退化的二十一世纪一样，第六环就是新人类的居住地，因为极其高含量的辐射和变异物的存在，导致只有新人类才能生活在其中，这因此成为了某种特殊区。
　　正是因为资源短缺，一旦居民达到六十岁，没有稳定的职业，就会被驱逐出第六环，这是个禁不起任何失败和错误选择的边缘地带。

　　“你应该是第六环的居民。”单夏皱眉道，“但你的‘眼珠’标识，表明你以前是第一环的居民——”
　　它甩开了一个袭击它的人类。

　　魏承安勾唇：“你这么想了解我，我都要觉得受宠若惊了。”
　　“……”单夏。
　　真是一只喜欢用让人分心的话掩盖自己不安情绪的小狗。

　　扑向魏承安的人群被轻易踢进了缝隙，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又被新掉落的人给砸落下去。

　　这样是行不通的，Corp001随时都有可能出来。
　　单夏眯起眼睛，扫描他们最近的出口，距离他们不到十米，但路上却依旧堵着不少人类。

　　它果断转身，直接从魏承安手里抽出了手.枪，瞄准了后方的道森。
　　对方原本正死死地盯着他们看，骤然间发现黑黝黝的枪口对准了自己，不由惊诧地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后退一步。

　　道森已经意识到了，现在在这具仿生人身体里的是01——
　　那个恐怖到极点的AI。

　　他可以不怕魏承安，因为他是一个人类，只要是人类就是可以战胜的。
　　但他不可能不怕01。

　　它可能已经完全忘记了他，但他不会忘记自己被对方通缉，全力避开任何一段网络、摄像头的恐惧悚然，他以为自己如今早就不会惧怕，但它其实只是扎根在了更深的血肉中，只等待一个唤醒的契机，就会在转瞬间吸干生命破土。
　　道森先前说的所有冒犯它的话，在仅仅是这样一个对视间就喷涌而出，让他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么远的距离，他无法看到它说了句什么。
　　但室内所有标志着色.情的屏幕都闪缩了一下，字体溶掉了，换成了一行字。

　　[收回你的能力。]
　　[不然我会开枪，你必死无疑。]

　　字体消失了。
　　“……”
　　下一刻，在场所有人类都站在原地不动了，纷纷摇晃着脑袋，弯下身呕吐，似乎没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单夏把枪放回了魏承安手里。
　　“走吧。”它歪了歪头，看向坍塌的洞口，“Corp001还有一分钟就要来了。”

　　它不打算动它。
　　先不提战斗力相比，首要原因，它不想损害集团的重要资产，这对顾诃成来说是一种背叛。

　　魏承安伸出手，摩挲它的侧脸，被它不舒服地拍开了。
　　他并不在意，只是收回手，心情似乎很好：“恐吓的很好，下次也可以这么对付我。”

　　原来他全都看在眼里。
　　单夏只有一个问题。

　　“……我为什么要无缘无故恐吓你？”
　　“因为我是变.态。”他毫不在意道，“而且我不是你的宠物狗吗？”

　　“……”单夏。
　　这确实是它潜意识的想法，但他的坦然让它再次颠覆了自己对人类道德观的认知。

　　会有人觉得自己当AI的狗很正常吗？
　　它对魏承安的第一印象果然很正确，这绝对是个需要看心理医生的奇怪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