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雷先生的睡前谈话》兰斯空

2、02 懒、懒堕与摊牌

　　我们房子阳台唯一的优点是向阳。
　　三个月前拉着雷先生奔去一趟旧货市场，淘了一把五十的摇椅回来，款式深受黄土埋到胳肢窝那一辈的喜爱，我要死要活想从老板手里再拿一个屁垫。
　　雷先生离店时的表情堪称羞.辱，看我傻呵呵地把椅子搬进后备箱，和我保持一种礼貌性的尴尬距离。
　　回到家，我把摇椅拖到阳台上，噌的一下想躺上去。
　　“你干什么！”雷先生空中截击成功。我闹了：“你爹我活了这么大岁数！想了百八十年在午后阳台上躺着看书了！放开我的梦想！”
　　雷先生把我搁置在一边，把摇椅重新抬到了外面，用水冲了一遍，然后擦干、除虫、注胶，最后可能是打蜡？我没看清那个红罐子上写的什么。
　　晾了一天。
　　雷先生之后在摇椅上重重地坐了几下，摇椅轻微地响了几声。
　　“坐吧。”
　　“我……”
　　“不用谢。”
　　“不是，我想要个屁垫儿。”
　　……
　　之后我就经常坐在阳台上摇啊摇，幸好经过了雷先生的手，这把椅子的噪音不算太大，响度刚好是不触及警报线的大小。偶尔下午雷先生回来，还会捡到一个在阳台上睡了整个下午的我，摇醒我的时候，我分明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鲜红的“废物”两个字。
　　“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懒惰。”晚上躺床上的时候雷先生说。
　　我弱弱地反驳了一下：“我这不是懒惰，是懒。”
　　“你倒是在这种问题上分得很清楚。”
　　“因为懒就算了，懒惰还是很恐怖的一件事。”我装着看书，心里想着明天做什么饭。
　　我是一个挺懒的人，懒到不想出家门。大学毕业以后最大的梦想就是找一个人养着，每天打扫屋子，给他变着花样做饭。先前辞职，我赖到雷先生家，过了一两周骂领导骂前途的浪费日子，然后就觅到了打扫屋子和做饭的乐趣。
　　中午雷先生在公司食堂吃，晚上回家。我不吃早饭，中午点外卖，晚上好好做一顿，临睡前把雷先生的早饭做好，放冰箱，他要是想起大早出门吃油条，我就更省事。他不忙会帮我洗碗，但我说好做家务，也不能糊弄人，大声倡导“一人做饭，一人洗碗”有些胡搅蛮缠，在我看来是这样的。
　　我享受这样的日子，全心全意把自己系在另一个人上。有时候雷先生定点下班，鞋柜旁边我坏笑着问他：“先吃饭，还是先洗澡，还是先做你的春秋大梦？”
　　这样的生活对我很美好。
　　但雷先生是一个顶烂的好人。
　　我像一头恶龙盘踞在巢穴，唯一的区别就是身下没有金币堆成的小山。开始半年，雷先生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两个人都很幸福。临近春节，我们俩第一次一起过三十，我嫌正统年夜饭太麻烦，上一个热菜凉一个前菜，厨师只能吃剩饭，就力排雷议，选择火锅。那时我还没有找工作，每天开心在家，等着雷先生晚上回来和他吃晚饭，刷牙刷着想换个新蒸烤箱。雷先生的心态才有些微的变化。
　　他在考虑给我发钱。
　　新世纪的老男人不会考虑家庭主妇的合理性，而是想着家政服务的合理性。我坐吃山空，以前工作一年多攒的工资快被日常吞得干净，雷先生才发现我的懒。
　　懒得去社交、懒得忙工作、懒得一个人活。
　　这好像是真的有日剧拍过的剧情。可惜雷先生的思维更简单一些：
　　他总觉得，人要有些钱才会过得好。
　　临睡前，我吻上了雷先生，两个人的嘴唇因为长时间没有接触水分而有些干涩，我把他的舌头推出去。
　　“工资周结我觉得不行。”
　　雷先生拒绝回应我，他又贴了上来。
　　我现在突然理解了雷先生的想法：假如我错过雷先生，我还能去哪里呢。他不会为了我做什么改变，他只能这样看着我，希望有个平行世界里的我和他永不分离。但这个世界中，我们仍不是一体。就算下一秒，我突然心灰意冷，说想分手，他也会“啊”的一声，然后放弃任何反应，等着明天我搬出去。
　　他只是希望我有能搬出去的能力。
　　这个能力叫：月租，押一付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