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隐》苏昭雪

21、凭栏（7）

　　也不知道君尧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听完了什么也没表态，只说这事不用他管了。

　　哼哼，有没有搞错，那是他的梦，他有什么立场不让他管。但当着那人的面，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顺从的点点头。

　　然后趁着那人疲惫休息的时候，悄悄溜出了门。

　　他不知道去哪儿，也不熟悉此处的地形，只得漫无目的地游荡。

　　这里的装饰布置，他约莫有些印象。细细看了几眼，他已断定自己仍是在凭栏阁，只是此处更是幽静，半天不见一人，估计是什么住的地方。

　　云隐随手折了枝花，沿着九曲回环的走廊一路想着心事。

　　拐角处，猝不及防被人撞了一下。

　　“公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没事。”云隐的腰撞在了一处凸起上，疼的他有些呲牙咧嘴。但一对上女子楚楚可怜的眸，当即忍着疼说了声没事。

　　女子低头想了几下，轻声说，“公子，若是没别的事，我可以先走吗？”

　　云隐见她面色焦急，不由多问了句，“我看你行色匆匆，是遇着什么事了吗？”

　　“也没别的事。”女子沉吟下，说，“阁里来了位持有阁主玉牌的白发公子，吾等不敢怠慢，所以想去禀明阁主，请她定夺。”

　　云隐淡淡的哦了声，笑说，“兴许是你们阁主的朋友。”想着闲来无事，就问清了去前厅的路，前去瞧上一瞧，最好能出门转转。

　　拐过几道弯，掀帘而入。

　　楼阁上，阶梯上，站着风姿绰约的各样美人。她们三俩聚在一起，扇面掩唇，好奇地瞅着楼下，时而低语轻笑，时而水眸微漾。

　　云隐站在二楼走廊上，恰好能看到凭栏阁外驻足以望的妖们。他心下长舒了口气，越过娇俏妩媚的美人们下楼梯。

　　脚未落地，就听到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阿隐，真的是你。”语调上扬，带着些许喜悦。

　　他脚步一顿，扶着楼梯抬头看去。

　　正对着楼梯口的方桌后站着一位银发如雪的人，他眉眼柔和，唇角漾着暖暖的笑，就是脸颊泛红，有些局促。云隐瞟了一眼他身旁的两位热情的女子，顿时心下了然。

　　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他问，“默溪，你怎么来这里了？”

　　“云公子。”女子要招揽他，林深腼腆一笑，说，“阿隐，咱们可以换个地方说话吗？”

　　“好。”云隐忙点头答应，接着礼貌地同那两位姑娘打了几句招呼，然后伸手牵住他出了凭栏阁。

　　东街一处幽静的茶馆。

　　云隐和林深坐在窗边。

　　“还好，你没事。”林深笑着看着他，长舒了口气。

　　云隐愣了半瞬，问，“默溪是专程来找我的？”

　　浅尝了口茶，他温和地说，“自那日你醉酒后，许多日子没见你。青莲被炽麟君带去历练了，我因一些事耽误了，后来就听说，你被带走了。恰好我有些事要确定，就一道寻来了。”

　　醉酒？

　　哦，对了。经他这么一提，云隐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摸了摸鼻尖，迟疑了会，问，“当初我模模糊糊感觉是你。后来发生了什么？”

　　林深放下茶杯，目光定在他脸上，含糊了几句略过他的问题，末了，又问，“阿隐，你一直都住在天街吗？”

　　云隐不知他是何意，想了想，不好意思地说，“除了这次，我其实从未离开过那处小地方。”

　　那么温和的人居然难得的皱了皱眉，眼中划过一丝疑惑。

　　“或者，更准确的说，是我从有记忆以来就在那里了。”

　　话音刚落，对面的男子仿若抓住了重点，急忙抬头追问，“有记忆以来？”

　　云隐点了点头，说，“其实，实不相瞒。我当年初有意识时，身旁有一位照料我的姐姐。虽然她话很少，但每次喂我那苦不堪言的药后，都会塞给我一块糖果。后来，等我能真正下床时，她在某天夜里悄无声息地走了。留给我的是一封信和一袋碎银。”

　　“阿隐可曾找过她？”

　　“身体恢复以后找过，但杳无音信。”云隐轻轻的叹了口气，语气里有些失落。当年，打他头脑彻底清醒后，看到的就是那遮在重重黑纱下的人。她嗓音圆润，开口说话时宛若溪涧潺潺的流水。不过，他却从未见过她的脸。若不是那袋碎银和那封信，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黄粱梦。

　　“该遇见的迟早都会再遇到的。”林默溪递给他一杯茶，神色温和，宽慰他一番。

　　云隐也不是什么悲春伤秋的性子，听他一言，当即笑起来，说，“也对。”然后接过茶杯。

　　窗外行人络绎不绝，阳光和暖，清风撩人。云隐忽而想起一件事，他看着林深，试探性地问,“你这次出来寻我，那个人没有生气吗？”

　　那个人？林深一愣，刚想问那个人是谁，下一瞬脑海中浮现出凉烨的身影，又一瞧云隐的神情，顿时醒悟过来。他一时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兀自尴尬了会，他问，“阿隐，你怎的想起问他了？”

　　“我只是有些好奇。”云隐低下头看着面前的杯盏，接着说，“照青莲的说法，他多半会时时刻刻跟在你身边，寸步不离。南祁离上清界那么远，他更不可能会让你一人来。”

　　“……”猝不及防地，白发男子脸颊上浮起一抹薄红，良久才无奈的叹道，“还是和以前一样啊。”

　　“嗯？”云隐不解，抬头疑惑地看向他。他轻笑，道了句没什么，然而那眼底的笑意却愈发地深了。过了许久，他才敛笑，清咳了几声，问，“阿隐，往后有什么打算”

　　云隐想了想说，“我想去鬼族找一个人。”

　　林深微微一怔，拿着茶壶盖盖了三遍茶盏，出声问，“阿隐要寻何人，或许我能帮上忙。”

　　“冥泽。”他想着默溪见多识广，或许会认识这么一号人，于是没有半分迟疑的告诉了他。

　　林深手下一滑，茶盖咣当一声摔落在桌沿上，眸色几番变化，最终还是垂着头抿紧了唇，盯着茶盏默默的出神。

　　“默溪你认识他？”云隐见他如此反应，眸中不仅精光大闪，言语间透着难以言喻的激动。

　　“略有耳闻。”林深轻轻地叹了口气，道，“阿隐，你为何找他？”

　　“有些事要问。”云隐垂眸，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层暗影。

　　见此，林深也不好隐瞒，登时将所知道的一一诉来：“玄衣掠影，哀鸿遍野。相传他是鬼中王族后裔，性情阴郁凶狠又软硬不吃。碰到了，他若心情好，那人虽不至于性命不保，但怎么着也得掉层皮，若是触了他的霉头，管叫方圆十里均无一只活物。”

　　“……是不是……世人对他有诸多误解？”云隐梦中的少年会哭会闹会撒娇，怎么看都不像是默溪所描述的十恶之徒，但……默溪的神情和语气又不像是哄他。纠结了会，也没想出什么说服性极强的理由。

　　白发男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阿隐，你若不信，可随手拉一人询问。或者妖族三殿下也可。”

　　“不是，不是。”云隐讪笑着摆手，急切道，“默溪，我没有不信你。只是……你所说的他与我在梦中见到的有些不符。”

　　语毕，林深已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了，一贯温和的脸上难得出现了裂缝，“你，梦中见过他？”

　　云隐点头，“孩童的他，少年的他，还有青年的他，要是没错的话，应该是这样。”

　　一刹那间，林深的心情比当年被凉烨拐上床还要难以表述，但他也算见过不少大风大浪，沉默了片刻，已恢复了平日里的神态，他望着云隐，温和地笑笑，“阿隐，我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默溪有话就说，你我二人不必见外。”

　　“你是有什么样的疑惑，非得找他解答吗？”

　　云隐：“其实……也没什么。”顿了顿，又说，“找他也是要问一个人。那个人与他很相熟，但我却不知道他的名字。”

　　“所以鬼族，阿隐是非去不可了。”林深淡淡的下结论。

　　云隐坚定的嗯了声。

　　“也好。”林深温和的看着他，笑说，“正巧我最近无事，不妨就陪你走一趟。”

　　“哎？”云隐惊喜之余，思量了下，担忧道，“你……”他想说你眼睛不大方便，鬼族情况又不明，兴许会有危险。但一想到不好戳人痛处，就改口道，“你离开，也不和他打声招呼，这样好吗？”

　　林深：“……”

　　缄默了会，他笑着安慰他，“阿隐，不必担忧，如今我的修炼又突破一层，辨音听物不成问题。凉烨他，有事出了趟远门，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

　　于是，两个人就这样愉快地暂定了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