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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微黄的草叶刚刚凝结露珠,越荑便牵马出了村落,一路往南。
      停在柴门口送行的司云韶挠了挠后脑勺,望着那个黑色人影逐渐远去,终于消失星光中。

      五年间,越荑勤学不辍,终于把他一身武功和满腹文才全部学去。
      偶尔间,司云韶这个师父甚至有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感慨。
      论悟性天赋,当属越荑的同胞姐姐越暖出彩。
      五岁吟诗,七岁作赋,十岁亡国时已将兵法韬略熟记于胸。
      围棋,书法更是她的长处。
      而越荑勉强拿出手也只有绘画这一项。

      司云韶开始教学时,参杂了许多讨好的心思在里面,他从来没有想过将来有一天这位外表孱弱的小丫头会主动挑起救国救民的担子,会在一言一行中试探自己的底线,摸清自己的底细。

      从来没正形的司云韶竟长长叹息了一下。

      死而复生是好事,生而赴死就不那么令人心驰神往了。

      有时司云韶会有意无意买些朝代兴亡的史书放在书架上,期待她哪天心血来潮翻看一遍。
      你看,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天下分分合合,合合分分,乃大势所趋,你一个弱女子加上我一个浪荡子能成什么事?再说,那些越国难民又不是你把他们卖到这里的,你虽是越国公主,但越国已经亡了,越国士族、读书人早看清时势,向魏国投降了。我们再努力,不过是临死前的挣扎,挽回不了大势。

      越荑确实阅了那些史书,但也只是看了一遍,还没等他讲大道理,那些厚重的史书就被她束之高阁,吃灰去了。
      司云韶只好把那些大道理就着馒头咽进肚子。

      “柳兮兮……”司云韶玩味的念着这个名字,突然他满脸愤怒:“叫什么柳兮兮,明明就是越荑嘛!”

      ……

      柳兮兮的御马技术是她摔了无数次领悟出来的。
      初学骑马,每日摔得鼻青脸肿,浑身酸痛,但也就这么摔着摔着,突然有一天,就学会了。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不聪明,甚至可以称得上笨。
      当年在歌舞坊学舞,数她学的最慢,因此挨了不少钱嬷嬷的打骂。这里面当然有她不愿学的缘故,更多的是天分所限罢了。

      南行数日,到了故国领土。
      昔日繁华之地一片荒芜,人迹寥寥。
      她牵着马爬上那座小山丘,腰上别着一把生锈的匕首,找到皇兄越萱荒草成堆的坟墓。
      当初越萱就是在这座山丘上的一个石洞外逝世。

      年幼的越荑将他潦草葬在山顶,并在那里移植了一株小小的玉兰树。
      时至今日,那些稍微想起便肝肠寸断的过去被她刻意压在心底最深处,平日不敢想,不能想,想起来便是撕心裂肺的疼。

      山顶玉兰经过五年的风吹日晒,亭亭玉立,深秋仍有绿意。
      而那个葬着她最亲爱的皇兄的坟头却小了不少。
      越荑把马拴好,盘腿坐在那个小土堆前。
      棉布素袍,不怕脏。

      夕阳将她全身都镀上了一层金黄色,远处寒鸦着急归巢,直直穿过云彩,一眨眼便不见了踪迹。

      越荑埋头看着身前形状各异的碎石,沉默了半晌,终于琢磨好措辞。
      她慢慢抬起头,看着那个孤单单的小土堆,伸手拔去枯草。
      “皇兄在那边可见到父皇、母后了?”接着她小声啜泣起来:“上辈子我怎么能忘了你们?!怎么可以不去找皇姐,怎么可以任由魏国的人欺辱越国百姓?”

      过了很久很久,她才抹干眼泪,笑道:“不过上天既然让我再活一次,那就不能辜负他的美意。我一定能找到皇姐,和她一起回家。”
      她摘下那柄生锈的匕首,没有刀鞘,只用红绳绑着刀柄缀在腰间。
      这把匕首还是一位半大的孩子送的。

      南行途中,遇到山贼打劫北往的行人,被她摆平。临走时,那位被父母藏在身后的小孩郑重其事的把这柄匕首交到她手上。
      匕首不沉,却重如泰山。

      那位什么都不懂,被父母强行带往魏国的孩子,在听到熟悉的南音后,在越荑面前跟个泪人似的,他抓着越荑的袍角,哭的撕心裂肺:“我爷爷在地里收豆子,被他们一刀刺死了!你为什么不早点出现……”

      通过小孩之口,越荑才知道魏澜手下官兵以平叛之名在当地兴风作恶,杀害无辜。
      越荑拿稳那柄匕首,肃然道:“我向你保证,以后那位杀死你的恶人一定会以命抵命!”

      告别那家人,越荑快马加鞭,越往南人烟越稀少,昔年稻田连天的陆地上荒冢无数,野鸦成群。
      甚至,还能闻到烧焦的木头味。

      越荑利落割下一缕发丝,埋进坟头旁边。
      她自言自语的说:“事成之后,若我还活着,便带着皇兄回家;若我不能活,就以发代身,葬在皇兄身边,如此也不孤独了。”

      兴亡,皆苦百姓。

      越荑只想利用手头一切,和那位杀进皇宫的汉王殿下好好谈谈条件。
      虽说成王败寇,到底百姓无辜,他们不愿庇护越国子民,最少也不该残害他们。
      但谈判的前提,是她要足够强大,有和他坐在同一张谈判桌的能力。

      美色,是她为数不多的本钱。
      她自然要好好利用。

      当她风尘仆仆回到那个不算家的小院子,司云韶正坐在槐树荫下和一位姿容不俗的女子相谈甚欢。
      越荑没敢打扰他们,径直回自己房间休息。
      连日奔波,她委实也没那份精力去关心院子里的事。

      司云韶眯着桃花眼,说了一会儿话便缺了兴致,没再谈下去的欲望。对面的女子识趣的告辞离开。
      送罢美人,司云韶来到越荑的房间,掀开翠色珠帘,却见脱去靴子的越荑囫囵躺在床上,呼吸平稳,睡容安详。
      他静静坐到床沿上,金黄的阳光透过纸糊的窗户疏疏落落,映在越荑脸上。

      半盏茶后,他的目光被越荑腰间那柄生锈的匕首吸引。
      熟睡的越荑右手紧紧握住刀柄,连梦中都不曾松手。

      这柄匕首从哪里得到的?是何人送的?
      司云韶肚子里打鼓,看的正起神,蓦然间越荑睁开眼睛,两只杏眼望着被抓了现行的司云韶。
      只是她没出声,只默默的抓住摁在床榻的手掌,垫在脑袋下,枕头上,然后合眼呢喃了句:“舒服。”
      好似梦中呓语。

      司云韶办事效率奇高,没两日便买来了歌舞坊的花名册。
      越荑一张一张的翻过,这上面的人她全都认识,共计三十四人。
      算上她正好三十五人。

      “明年三月中旬,歌舞坊便会举办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赛。”司云韶说道。
      越荑合上花名册,道:“明日我就搬去歌舞坊居住。”
      司云韶诧异道:“这里不好吗?”

      “这里很好。”越荑温柔的说道:“只是我要和她们排练歌舞,这里距离歌舞坊较远,来往不方便。”
      一锤定音,再无商量的余地。
      司云韶撇了撇嘴,不敢再有异议。

      当初越荑被歌舞坊的工人追打,逃至此地,除了身上那件廉价的纱衣,便是头上五彩斑斓的绢花了。
      如今要走,却发现窗台上养的花草,院子角落种的蔬菜,甚至司云韶买的象牙梳,许许多多不起眼的小东西不经意间占满她的生活空间。
      除了这些,还有墙角堆起来的画作。
      都是奉皇兄之命一日画两幅,然后收起来等他检查的。

      光是收拾随身物品,就折腾了半夜。
      闲下来刚要喝口水就听司云韶那边叮叮当当无休止。
      越荑想了一下,五年来第一次迈进他房间的门槛。

      干净整洁的房间并无多少东西。
      最显眼处便是墙壁上挂的那张古琴。
      乌溜溜的琴身,整齐的黑色琴穗。
      五年间,越荑并没听过他弹琴,但琴身却无一丝尘埃。

      一见她来,正在整理书籍的司云韶笑了。
      明明深秋时节,他却一脑门的汗。
      “明天我跟一块去那个什么歌舞坊。”
      越荑刚要张口,却听他道:“好歹花了我几百两银子,自然该由我管理。”

      从心底来讲,越荑不希望他去趟这趟浑水。
      有钱有才的翩翩公子就该吟风弄月,弹琴品笛,远离争斗,去过快活潇洒的日子。
      但她不会为何,摇头变成了点头,反对变成赞同。

      司云韶又道:“你那个什么美人榜,公子榜我也弄好了。”
      他停下手中动作,指着越荑:“你是美人榜状元。”又指了指自己,笑的不知廉耻:“而我呢,便是公子榜状元。”
      “哦。”越荑给他倒了盏热茶,笑道:“其实美人公子这些自封的名号没什么意思,只不过叫起来响亮罢了;再一个,每个人喜欢的东西不同,审美无法统一,给出这个榜单也是告诉那些贪慕风流的人谁才是最好的。人人都有虚荣心,想得到那天下第一……”

      司云韶脸色逐渐变冷,但在他的控制下,又慢慢回暖。
      他嗤笑道:“你是第一美人,天下所有男子渴求;我呢,则是第一风流公子,天下所有女子的梦中情人。所以,兮兮,你看咱们两个多配。”
      他想唤一声越荑,可话到嘴边硬生生给换成兮兮。

      歌舞坊内所有人都没变样,还是老样子。
      钱嬷嬷爱财如命,韦姐姐爱美,袁妹妹胆怯……
      越荑站在歌舞坊大厅,一一望去。
      今时不同往日,身边有司云韶这个大财阀,她们不敢对她冷眼相向,只暗中咬紧了牙,愤懑之情溢于言表。

      司云韶上前对所有姑娘笑道:“她呢从今以后是你们的姐妹,是咱们歌舞坊的招牌,谁要是欺负她,本公子要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钱嬷嬷谄笑道:“这姑娘长得真水灵,我等供着还来不及呢!”
      越荑躬身一礼,便算是见过了大家。

      有了美人榜第一的名头,原本入不敷出的歌舞坊一下日进斗金,生意红火。
      那些坐在席上的人各怀心思,却有同一个目标。
      见一见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美人。
      令人惋惜的是轮到柳兮兮跳舞时,整个舞台都被轻纱笼罩,配合暖色烛光,只能观赏到一个摇曳生姿的模糊身影,和在空中旋转成花的长袖。

      起初有人不满而闹事,被坐在二楼雅间的司云韶派人轰出去了。
      在他的地盘闹事,这不等于送死吗?

      一过完年,到及笄之年的越荑便收到了到汉王/府祝寿的帖子。

      两年前老皇帝薨逝,太子顺利即位,如今才过两年半的时间,汉王便耐不住寂寞在府中找戏子作乐,其不敬不孝的言行被人指摘,更在朝堂引起一波议论。
      皇帝仁慈,最多规劝他两句,即使要听丝竹之乐,也要躲着点耳目。

      人人都知汉王与先皇不和,先皇生前曾当面责骂这名狠心绝义的儿子,但其灭越国,平反叛,功勋卓越,深得人心,先皇骂骂也就是了。
      也有人云,太子之位本该是汉王的,但究其屠杀越国皇族,犯下天里难容的大罪,才让三皇子得了便宜。

      传言毕竟是传言。
      在越荑看来,或许杀伐决断的汉王比优柔寡断的魏景更适合做皇帝。
      提起那个空架子皇帝,越荑便想起枉死的孩儿。

      三月桃花盛开的季节,却零零碎碎的下起了雪。

      歌舞坊后院,越荑收好请帖,便见司云韶在门口掸肩上雪花。
      越荑过去帮他清理掉头发上的白雪。
      司云韶皱眉道:“听说汉王给你下请帖了?”
      司云韶继续道:“我和你一块去!”

      “我去跳舞,你去作甚?”越荑奇道。
      司云韶微微一笑,从墙根抱出古琴:“我去当琴师。”
      越荑跑到院里,迎着万千飞雪,转脸一笑:“那我可要考考你合不合格。”

      廊下摆琴架,雪地换舞衣。
      越荑和司云韶相视一笑,便听琴声铮铮,飘然入云。

      三月十五,传说中的玉面阎王汉王殿下在桃花源大摆寿宴,邀请京都士子共饮喜酒。
      几场无味的歌舞过后,轮到越荑出场了。

      天仙应该是什么样?
      越荑不知道,在座的所有人都不知道。
      但从文人墨客凭借画笔描绘仙子画像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衣袂飘飘,不食人间烟火。
      越荑自知姿色有限,只得在穿衣打扮上多费功夫。

      时值三月桃李花开,红白簇簇,她便让那些陪舞的姐妹身着艳红色,梳夸张的发髻,带金灿灿的首饰。
      她们在前面开道。
      而越荑的出场却费了很多心机,力争出场便艳压群芳。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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