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2、第 22 章 ...

  •   马车兜了几个圈子才到一个小县城,几天几夜没歇脚的越荑一下车,倒头就睡。睡过漫长的一天,才勉强恢复几分活力,打量停靠的院子。
      三进三出样式,从外面看就是一普通院子,但转过两道走廊,眼前景致建筑陡然大气精美,不输皇宫。
      越荑住的那房屋是整个院落的中心,越暖为方便处理事务没和她同住,倒是两手清闲的司云韶搬到了她院子旁边。

      越暖每天都很忙,除去吃饭睡觉,都在前厅忙着会见客人。
      那些人个个衣着精美,谈吐不凡,有时和越暖对着一张地图便能侃侃而谈半天。

      自打来到这个小院子,越荑就出过一次门,撞见一名走路颤颤巍巍的老头,他一见越荑便大礼跪拜,吓得她提裙就跑,再没出过门。
      司云韶还算有良心,有时和她坐树荫下手谈几局,无论越荑的棋力有多糟糕,他总能不知不觉中输给越荑。越荑不高兴了,他也总能从肚子里扒拉出几个笑话来讲,虽然他的笑话一直都不那么好笑。

      这日,天朗气清,枝头已有蝉鸣。
      越荑和司云韶刚摆开棋子,便听墙外人声如雷,好像在发什么誓。
      “吾等愿誓死追随……!”

      越荑执白棋深思道:“你就不想出去看看?”
      司云韶抢占先机,下了一颗黑子:“一群痴心妄想之徒,有什么好看的。”
      越荑捻着棋子,举棋不定。
      司云韶又道:“他们的决定,我双手赞成。但我毕竟活过一世,不能跟愣头青一样,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我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一清二楚。”
      越荑微笑着望向他:“那你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
      司云韶嘿嘿笑道:“这个不能告诉你。”

      越荑正要怼他两句,就听来人禀报,说门外来了一位书生,要见大公主,现被安排到花厅喝茶。
      越荑哦了一声,丢下棋子,和司云韶一起去了花厅。

      小毛驴的脚力不差,就是性子桀骜,不愿听人使唤,载着蒋雪晴绕了好大一个弯才找到这里。
      越荑问道:“你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蒋雪晴道:“跟着一位白衣男子。”

      越荑和司云韶不约而同看向对方。
      白衣男子,莫不是魏澜?

      蒋雪晴喝茶润嗓后,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从白衣男子的长相,到他去小庭院找人,最后孤身入城。
      司云韶听他用极美好的字眼形容魏澜,心里难免醋意,剜了蒋雪晴好几眼,可他毕竟是读书人,心思难免单纯,只看见司云韶挤眉弄眼,心中好生奇怪,最后实在忍不住问道:“你的眼睛……飞进虫子了?”

      司云韶落了个涂脂描眉给瞎子看的下场,他不再理迂腐的书生,转头看心不在焉的越荑,也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纸扇,竹子的扇骨轻敲了一下越荑的脑袋。
      越荑恼羞成怒的瞪了他一眼。
      司云韶冷笑。
      她为何心神不宁,他能不知道?

      越荑问道:“你说的那个人现在在哪儿?”
      蒋雪晴正想说这件事,听她主动提起,便道:“一进县城便不见了人影。”
      “他自己来的?”越荑问道。
      蒋雪晴点头:“孤身一人。”

      越荑就往外走,被司云韶挡住。
      ”你已不单是你,你肩上担着数万个人的希望。只要你走出这座院子,去见杀父杀母的仇人,就等于毁了他们六年的心血!”
      司云韶措辞严厉,吓得越荑往后退了两步。
      她瑟瑟道:“我没要去见他。”

      蒋雪晴发现时机不对,便笑着打破僵局:“那人杀机勃勃,一看便不是良善之人,我劝你们离他远些。”
      越荑微笑道:“嗯。是该远些。”
      蒋雪晴起身:“我来便是为了说这句话,既然你们已经知晓,那我先告辞了。”

      司云韶和越荑谁都没去送他,反而僵在花厅。
      越荑低头揉着裙子上的花纹,装作没听见。
      司云韶到她面前,深深蹲下身,比她略低些,仰头望着她:“真的想见他?”
      越荑豆子大的泪滴了下来,落在裙子上:”他是来找我的。“
      司云韶仿佛认命一般,颤抖着问出了藏在心底好多年的话,问道:“你喜欢他?”
      越荑摇头:“他杀了父皇母后,皇兄也是因他而死,我怎么敢喜欢?”

      可不敢不代表不会。

      司云韶叹了口气,绵长而低沉,伸手擦去越荑断了线的泪珠子。
      半晌后,他才慢慢站起,拖着发麻的双腿背向越荑。
      越荑知道他要出去,便问:“你去哪儿?”
      司云韶苦笑道:“城外十里有伏兵,我该为越国做些什么了。”
      越荑抓着他的手,惊慌道:“打仗会死很多人的!”
      司云韶眼睛闪过一丝黯然,以前都是他主动,现今终于轮到越荑了。
      他深深望着那双因用力而泛白的手,哑声问道:“而今留我,怕我死还是怕他死?”

      像被说中心事,越荑别过头松开了手。
      还未来得记缩回就被司云韶反握住,他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吐不出一个字,只苍白无力的重复道:“兮兮……”

      手很烫,烫的越荑心里一紧。
      司云韶自嘲一笑,撒手离开。

      这些日子,越暖做的事越荑未必不清楚。只是懒得管罢了。
      托容貌像先皇后的福,凡是见过越荑的臣子,都认定她是先皇血脉,然后拼死拼活的复国。
      除却越暖,还有一位越暖不怎么熟悉的兄长越慕,也在这件事上一去不回头。
      他竖着越国皇室血脉的大旗,招兵买马,大肆掠夺良家女子,被越暖扇了一巴掌,收回兵权。

      越荑自知蠢笨,许多事拎不清,越暖也没她召见大臣履行一国公主的责任的打算,便深居简出,在这一方小小院落,做起隐士高人。
      她喜欢在暴风雨来临时把头埋进沙堆装瞎子。
      而越暖等人巴不得她当瞎子。

      越荑望着那个孤孤单单的背影消失在转角。
      此刻,那位不知哪儿来的兄长越慕冷笑着进来。
      他看越荑失魂落魄的站着,火上浇油的鼓掌,然后才缓缓道:“我越国的公主,嫡公主,本宫的亲妹妹,竟为了一个杀父杀母的仇人伤了司云韶的一片真心?真是好笑!”
      笑声震耳欲聋。
      越荑不耐烦道:“你来做甚?”
      越慕耸肩道:“看戏。还有告诉你一件喜事。”
      越荑用眼睛余光冷冷的扫过他。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太傅之女对司云韶一见钟情,老太傅爱女心切,便求如今掌权的大公主为他俩赐婚。”越慕好整以暇道。
      越荑瞥了他一眼:“哦。”
      越慕不死心的道:“阿玉,你猜你姐会同意这门亲事吗?”
      越荑冷笑道:“她同不同意我不知道,反正我母后不同意父皇纳一个洗衣婢为妃。”
      越慕顿时脸色焦黄。
      他母亲确实是浣衣局的女婢,往皇帝寝宫送衣裳时被临幸,因出身卑贱,皇后极力阻挠,他母亲到死都没得到任何名分。
      如今这根刺被越荑挑开,自视甚高的越慕霎时失了脸面。
      如果说在越暖没赶来五音郡之前,他是那个任人提线的木偶,那么现在他就是一堆没用的朽木,被拥有嫡出身份的越暖嫌弃。

      越慕像被扯掉了最后一块遮羞布,他狂怒过后异常冷静,望着越荑湿湿的眼角,不怀好意的笑道:“同意如何,不同意又如何。我母亲死后还能得一张薄板安寝,你母后有什么?一张破草席裹身,扔去乱葬岗,别说陵寝,就是一个棺材板都没用。啧啧,可怜皇后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死后不知被多少禽兽糟蹋。”
      他阴阳怪气的说:“儿子死了不算,连视若珍宝的女儿也爱上了杀神仇人。阿玉,你说先皇后泉下有知,会不会瞑目?”

      越荑见他没说下去,便道:“说完了?”
      越慕饱含深意的笑道:“言有穷而意无尽。”
      “说完了滚蛋!”越荑沉声道。
      越慕没如她所愿离开,反而走近越荑,手指挑起尖而细的下巴颌,啧啧道:“和先皇后真像。”
      越荑垂下眼皮。
      越慕笑道:“天生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真让男人喜欢。”
      话音没落,越荑就给了他一拳头。
      越慕像只弓身的虾,捂着肚子道:“阿玉,越暖以你的终身大事做赌,谁杀了魏澜,谁就会成为你的夫君,不管是聋子瞎子还是瘸子!”

      越荑醍醐灌顶,快步离开花厅,却在门口被越暖堵住:“阿玉,你病了,得好好休息。”
      然后亲自送她出了这个院子,到了另一个高墙院落。
      院子里不光她一个人,还有昏迷不醒的赵颜。

      越荑抓着越暖的手,恳求道:“姐,放我出去好不好?”
      “只会讨女人欢心的男人有什么出息?!”越暖说完后便命人关门落锁。剩下越荑狂拍木门:“打仗会死人的!司云韶会死的!”
      “姐,你放我出去!”
      ……

      越暖一旦决定的事无人能够改变,越荑也不例外,任她拍肿了手掌,喊哑了嗓子,也没能留下越暖。
      越荑讪讪回屋,赵颜安静的躺着,周围安静极了,连空气都是安静的。
      越荑担心司云韶鲁莽做出什么不好的事,虽然知道司云韶并非没脑子的人,还是忍不住担忧,一颗心悬在当空不上不下忐忑万分。

      入夜时分,外边竟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越荑喂了赵颜一点稀粥后,独坐窗下听雨声。
      忽然,身后传来一位女子的声音:“就这样认命了?”
      越荑匆忙回头,见赵颜坐在床沿上正弯身穿鞋。
      “你……”
      赵颜扳起身子,瞧着脚上小了很多的绣鞋:“我早就醒了,只不过为了保命暂时装一下而已。”
      她边走边伸懒腰,仿佛要褪去躺着时积累的晦气:“怎么出去?想到办法没?”
      越荑微微摇了下头。
      赵颜坐她身侧,讥笑道:“魏澜聪明一世,怎么会死心塌地的喜欢上你这个什么都不会的蠢材?”
      越荑认命的吁出一口气:“随你怎么说。你有办法出去?”
      赵颜好整以暇道:“有是有,不过我不想带你出去就是了。”

      “哎……你能出去也是好的……”越荑道:“可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外边都是守卫。”
      赵颜轻轻挑了下眉,躺了这么多日子,没让她容颜憔悴:“这就放弃了?德行!”

      三日后大雨夜,越荑和赵颜才歇下,就听窸窣声响,接着院内院外骤然亮起千百根火把,照的亮如白昼。
      越荑揉着眼出去,拉住一位匆匆西往的护卫问发生何事。
      那护卫手持大刀,俨然严阵待敌的模样:“魏贼突然在东郊出现,观其情形,应为一人!司大将军正带领咱们去捉贼立功呢!”
      “司大将军?”越荑疑惑道。
      护卫道:“司大将军乃大公主亲自举荐,精通兵法,是个风流人物!他带兵我们都放心!”

      越荑慌忙穿整齐衣裳,走入雨中:“我和你们一起去!”
      “阿玉!”越暖从黑压压的兵队中走出来,撑着一把素面伞,威严不可冒犯。
      护卫低首退下,越荑知她定不同意自己去前线,便转身回去继续睡觉。
      越暖望着她睡着后,才领兵离开。

      越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有重伤的司云韶,瞎眼的魏澜,心情跌宕起伏,醒来竟湿了枕头。
      她捋了捋头发,和赵颜商定计划。

      “救命!”越荑被赵颜挟持着出了小院。
      西行一里,越暖得知消息,派来兵马捉拿二人。
      赵颜自我献身拖住兵马,让越荑得以脱身。
      她边应付那些人,边说:“见到你,他一定会很高兴。”话毕,便陷入汪洋大战。
      越荑退下腕上玉镯,丢给赵颜:“若被我姐抓住,记得拿给她看!”
      越荑到达战场时,已经迟了,遍地焦土,除去满地猩红无一丝活物。
      越荑顺着血迹往前走,在草堆中找到司云韶常用的那把纸扇,打开后开满血梅,仔细闻有腐烂的气味。
      那一刻,她不知该担心谁。只是心中慌急了,咬唇继续往前走,终于听到路沟齐人高的草丛里躁动声。大着胆子拨开草叶,魏澜像条拔了毒牙的蛇,逶迤草丛中,白衣被血染红。
      越荑将他拖出来,正去试探鼻息,被一只手横空抓住:“可惜让他跑了。”
      司云韶安然无恙。
      魏澜也还活着。
      越荑觉得自己好运连绵。
      她用拳头砸着他,凄凄的哭出声来:“好好地不行吗?为什么非要争个你死我活?!”
      魏澜合着凤眼,眼前漆黑,看不见佳人落泪的情况。也幸好看不见,光是听到哭声,便已心碎。
      他把越荑搂在怀里,越荑老实的趴在他胸膛,听着砰砰的心跳声。
      魏澜青白的手指一路往上,落到湿润的眼睛上,可惜再也看见那张动人的容颜了,心中难免遗憾,又想世上的人千千万,见过她的不过数千人,和她说过话的不过寥寥百人,而在这百人中他和她相处的时日又位列前茅……
      这般想着,魏澜竟觉的有点开怀。

      他的手臂缩紧了很多,将越荑牢牢的贴在自己身上:“咱们得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越荑抽噎着道:“能去哪儿?”
      二十几年的人世尘光,魏澜终于在此刻敞开心怀,开怀笑道:“往前走喽。”
      越荑扶着他起来,始终不见他睁眼,便疑心梦中为真。
      魏澜的手掌按着她的额头:“昨夜雨大火大,被烟熏着了。”

      越荑嗯了一下,扶他越过几个小山头,找到一户农家,夫妻年纪不大,通情达理,便借住了几晚,顺便找来大夫,给魏澜看眼睛。
      付钱时,越荑翻遍身上也没找出一个铜板,反倒魏澜从随身带的粉色荷包中拿出一锭银子,才免于被人冷眼的下场。
      大夫脸色一阵冷一阵暖,说话吞吞吐吐,急的越荑想揍人,被魏澜按住:“行了,您老人家先回去吧。”
      大夫怕被人打,张皇逃走。
      那大夫原是个庸医,把脉半晌,竟没给开一付药。
      越荑又从魏澜身上掏了几两银子,准备去买两件衣裳,被婶婶告知附近没有衣裳铺子,只好借了他们的换上。
      魏澜双眼看不见,越荑便背对着他,一件一件的递给他。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