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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六十九回 德陋动本 ...

  •   张高二人入别院时日不长便因资质出众被广涵收入门下,后被正平收拢,私下拜他为师,为他留意别院中事。
      因正平图谋将成,眼看大权在握,二人为得其信任、谋求前程奉他之命从月余前便开始给广涵茶中下毒,今夜众人混战时更盼着她被正平拿下,永无翻身之日,自己才能后顾无忧,孰料情势陡然逆转,正平沦为阶下囚。
      广涵积威甚重,二人平素便对她颇为畏惧,此刻见她神色冰冷,直如索命天仙一般,想起她平日手段,知道多半不得善果,恐惧之下仓皇四顾,抖若筛糠,惊叫连连,连开口求情也不敢。
      广涵缓缓抽出长剑,慢慢指向张义喉间。张义惊恐之下闭上双眼,脑中闪过那袭粗麻衣衫,情急之下开口喊道:“云眷师父救我!”
      广涵愣了愣,停住手,缓缓回头看向云眷。安无等人恰走到近前,云眷望了望张义,转过脸去皱眉不语。
      云锐闻言激愤,大步过去,照他胸口便是一脚:“呸,你还有脸让云眷师父救你!当日云眷被你们押往禁室,对她呼喝推搡的就是你,杀才!”
      张义挣扎坐起,跪行几步,探长手臂,拉住云眷外衫下摆,苦苦哀求道:“弟子还记得三年前初入书院时因惰于课业被夫子罚抄功课外加打扫课室十日,第一日去膳堂便晚了,没用夕食,路过师父的剑阁,师父将自己重阳节的份例果子拿出来给我吃,后来那几日我无处用夕食便去剑阁找师父讨吃的,您还沏桑菊茶给我喝。师父,您那时不知我姓名来历尚且能不问情由地帮我,如今便不出手相助么?师兄弟们都知道云眷师父您虽然不苟言笑却最是心软不过,我......”看了广涵一眼,续道:“弟子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师父向来对您不喜,我们为了投她所好,只好冷着您,我也想保住自己,我也想被师父倚重,我投靠......只是想谋个好前程。云眷师父,看在昔日维护之情,您救救我,救救我啊!”
      众人目光在广云二人间来回,张义口中师父喊得虽乱,听起来却能分得清楚。同门中人大多与云眷交好,闻得此言,望向广涵的目光多了几分不屑之色。
      云锐当日曾亲自护送云眷上落月峰,听到此处,怒气上冲,上前朝他脸上甩了一掌,指着他骂道:“难怪当日师妹说你入书院时就识得你,原来如此,你小子眼力不错,前后拜的两个师父都和你一个德行。”
      张义挨了这重重一掌,嘴角流出血来,片刻后脸颊高高肿起,因知自己罪责难逃,牢牢握住云眷衣衫下摆,宛如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云眷抬袖拭了拭眼眶,转头看他,轻轻道:“为了自保、为了投人所好、为了你的前程,就可以不要良心么?你年纪轻轻便已如此世故,看人下菜碟本是处事之法,你却要当做处世之道么?”凄然苦笑,咬了咬嘴唇,将眼泪逼回,冷声道:“我不是你师父,你别叫我师父,你不配!”探手取过身侧弟子佩剑,挥剑将外衫下摆割断。张义手中无处借力,向后倒去,握着手中沾满尘土血迹的衣袍一角发呆。
      “小姐,小姐!”有弟子引着一名女子疾步而来,看她衣衫乃是家常妇人装扮,火光映出她眉目清秀,满面泪痕。她握着云眷肩膀,边晃边哭:“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在书院不顺心便和我回去,咱们走,回去和娘一起过日子。”
      云眷闻言泪珠滚滚而下,问道:“和柳婶一起过日子?”见柳儿连连点头,抬袖为她拭了拭泪水,喃喃道:“可是我什么都做不好,我无用......不得亲缘,连真心相待的弟子也来反我,我......”心情激荡,转头呕出一口血来,手中长剑落地,双目合拢,轻飘飘向后倒去。
      清萧抢上前扶住,探了探她鼻息,心下略定,翻起她衣袖,细细把过脉,抬头对身边众人道:“无妨无妨,师妹只是疲劳过度外加伤心伤神,昏了过去。”
      安无着人唤来几名女弟子送云眷回去,又道:“柳儿姑娘,我冒昧相求,你若无事,便同去陪护云眷如何?她心绪大起大落,有故人陪着会好些。”
      柳儿点头应下,回头对一同前来的老家人交代了几句,让他捎话回去,免得家中忧心,又嘱咐他取些东西送到别院,说罢跟随那几名弟子陪着云眷离开。
      安无命人点了正平周身大穴,捆个结实,囚入一间静室,着人严加看管,眼前这几名弟子与其余无赖如何处置却是大伤脑筋。张义与高时等人是外门弟子,理应发还家中,书院不可随意处置。那些无赖死的先不必说,活着的若放出山门难保不口舌生事或聚众来犯,若是扣押,书院并非刑囚之所,而且将他们滞留书院无异藏污纳垢,稍有不慎易生变数。
      广涵脸色铁青,反复询问张高二人其他师生关在何处,二人均道不知。她一腔怒火无处发泄,随手捡起云眷掉落的长鞭,没头没脑朝二人抽去,连声追问道:“你二人说是不说?”张高二人依偎在一起瑟瑟发抖,连声哀求。
      旁观众人默默不言,一是因为这两名弟子委实可恶,二是目前委实无他法可想。
      忽地有人怯怯出声:“那个......给个消息能饶我一命不?”旁边一人骂道:“我们都不知道,你赖三不过是个牵马跑腿的小角色,胡吹什么大气。”
      安无等人见是一个无赖,形容邋遢,模样猥琐,显然并非重要角色,心中失望,料想他也不能提供什么有用线索。
      赖三看看众人,任由奚落,垂下头不敢作声。
      云锐性子最急,一把将他拎了出来,指着他脸道:“你知道什么,说出来!你若说得对了,就放你下山,只要你再不来纠缠,忧黎绝不找你麻烦!”
      那赖三见忧黎众人望着自己,目光中隐隐含了几分期待之意,紧张地咽了口口水,道:“我也是听麻子喝醉酒说的,他说这藏人的地方有讲究,是什么王爷建的行宫密道,通风透气,有活水,把人关里边三五天死不了,不用送饭,也不用怕有人跟踪送饭的。有这几天正平能好好杀杀价要挟他们同门......”他眼见众人眉头紧锁,表情严肃,不敢再说。
      安无见再也问不出什么,命弟子将赖三押出山门,恐吓几句,无外乎“你若言语提及今日之事,必追杀你至天涯海角”之类的豪言壮语,放走了事,剩下的几名无赖关入柴房等待处置。众赖眼见逃脱无望,大声哭嚎。
      宣朱三人虑及今夜之事涉及门中私隐、派系内斗,派外之人不宜旁观,放下安无后就避到了同散堂。此时众人进了同散堂,商议从何处着手寻找失踪一干人等,因此事最缺的就是人手,故而三人便未再回避,认真旁听,准备援手。成渊见此处之事了了大半,惦记云眷伤势,匆匆赶回别院。
      想到赖三提及的王爷、行宫密道,安无皱了皱眉,道:“难道是藏在别院?”众人皆知别院乃是逆王行宫改建,若是行宫中有密道那也是极为平常之事,只是要找出入口必然极是不易。
      云锐眼前一亮,拍了拍额头,道:“我去问阿薛,他和我说他在这山里住了十年,这附近有什么古怪好玩的全都知道。”说着便去了药室。
      安无唤过清萧,着他去与云眷剑阁相连的小卷宗库封存最久的柜子中翻查旧年修缮册子文书,再派几名弟子去别院中整理出三间客房,道:“若云眷有事,便差弟子去请大夫。”顿了一顿,又道:“也来告知我一声。”清萧答应着去了。
      眼见门中弟子尽皆散去,安无方缓过一口气,苦笑长叹:“人常说儿女债,我今日算是信了。云眷这孩子就是个债主,来向我讨前生欠的儿女债。”
      听了这话,朱微失笑道:“安无师父你这是占了便宜卖乖啊,你若有云眷师妹这么个女儿,怕不早乐坏了。不过,早先看师妹她寡言少语,没想到竟如此烈性,啧啧......阿予去哪了?”
      子成指了指门外,道:“予叔叔刚刚出去了。”
      宣予站在堂畔窗下,忆起昔时二人对饮的情景,虽知世事无常,绝不似读书时的诸般风花雪月,但也从未料到昔日玩伴知交有朝一日会在这堂前拼死搏杀。
      “我看平日你发愁多流泪少,总把事情憋在心里,相比凄凄惨惨的小女儿状,你更适合做一个决绝的狠角色。恐怕今日横波一笑,来日横行无忌才是。”
      昔日之言犹在耳畔,未曾想一语成谶。
      一直以为,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哪知江湖重逢,却是这般光景......
      云锐回来道阿薛已应下待戚百英炼完药便去寻众人,好在用药较为普通,药室有备,半日可成。
      安无见此间安排已妥,又见云锐与阿薛熟稔,因书院暂无主事之人,便留下他照应此处弟子,自己与宣朱等人向别院而去。
      时已深夜,安无先安顿了诸人就寝,想着此时探视云眷不便,便由弟子推着去了居所歇息。
      回到居所,待弟子掌上灯烛,又详问了几句,听弟子述说自己离去之后云眷被囚、清萧代为掌事、铁箭堂主拜山、外门弟子狐假虎威,心中感慨万端,无力地摆摆手,命弟子退下。
      他已是知天命之年,在书院中过了大半生,早已视此处为家,故而见云眷扼腕而哭“家快亡了”心有同感。离开的这段时日他藏匿潜行,百般避敌,与佟戚二人数度交手,左腿被佟五重伤后滚下陡坡沉入水潭,幸亏朱微等人搜救,延医及时,调理得法,想着书院中不知是何情形,未等伤势大愈,集齐了证据便匆匆赶回。
      忆起自己执掌院务这三十余载,虽诸位同门相处甚是和气,但是前有安远,后有正平,龃龉终究难免。以前自己只求和气,只要不违大道,小节可让,哪知竟招致如今的杀身之祸,暗暗思忖回书院后定要向掌门师尊陈情,清除积弊,一革旧习,使书院重展昔时风采。孰料刚到书院便见同散堂前众人混战厮杀,正平陋徳败行日久,星星之火终成燎原之势。
      环顾居所四周,自己多日不归,室中虽未断了洒扫,却因少了人气,隐隐透出几分寂寥冷清,正如两处书院如今模样,不由忧思辗转,彻夜难眠。
      天刚擦亮便有弟子急火火地敲门:“安无师父,安无师父!”安无知道必有要紧事,开门一看,只见那名弟子衣冠也不甚整齐,似是睡梦中被人拎起,却是满脸喜色,道:“回来了,回来了。”
      安无一脸莫名其妙,问道:“何人回来了?”
      “书院失踪的师父与同门回来了,诸位师父现就在正厅。”
      安无让弟子推车,匆忙赶往正厅。风成、长集、永华、云安还有近些年来新晋的内门弟子,一个个神情委顿,神采全无。众人近几日被囚禁在山腹密道中,正平为防他们拼死脱困强灌了散筋软骨之药。提及正平与党羽,人人面露愤恨之色。
      问及何人所救,风成迟疑地看了看诸位同门,道:“若我所料不错,乃是掌门。”除长永云等人外,余者皆大吃一惊。
      镜封已是古稀之年,早在十几年前便闭关多,出关少,近几年中连忧黎祖师诞辰时的冠礼、招考内门弟子也不见踪影,只交由两处掌事师父代劳。别说现如今的外门弟子,便是年轻些的内门弟子也从未见过掌门。众人之中除了安无便是风、长二人与掌门相处最多,故而最是肯定。
      风成推着安无向角落走了两步,轻声道:“我看掌门脚步微显虚浮,运起内力也显得极为勉强。他震断栏栅后双手红肿,关节暴突,似有真气反噬之象。恐怕......”
      安无已知镜封中毒难愈,如此作为与其说是拼着内力全失倒不如说是豁出性命不要。
      狂澜既倒,大厦将倾......
      正说话间,清萧推门而入,身后有弟子带了粥饭。清萧为众人查探脉象,道那散筋软骨药药力虽霸道却只有数日之效,且于内力无损,最多七日便能回复如初。眼下已有同门着手炼制解药以解噬心草之毒,一旦制好会尽快分送给各位服食。
      众人听后心宽,简略用了些粥饭,相携回了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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