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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六十七回 合浦珠还 ...

  •   转眼间二人拆至百余招,阿薛几次凶险皆以自己常用招数避过,正平待要反驳,哪里腾得出空来?比武场上最忌分心,自己名望身份均重,哪还能分斤拨两指摘哪一招不是忧黎剑法?何况与后辈相较,百招过后仍拿他不下,实在面上无光。
      二人对拆之际,林边一阵喧哗,云锐与心腹弟子护着十数位外门弟子前来,那些弟子个个神情委顿,行走时互相搀扶,有气无力,望向正平时眼中含愤。一人伸手指着正平嘶声道:“就是他,就是他杀了长澈师父!”余者点头怒视,更有呜咽之声。
      长澈为人豪迈侠义,处事磊落,向喜秉正直言,在书院中最受弟子爱戴,正平拉拢人心便是自他而始。长澈虽不知他盘算,但知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淡淡推拒,曰道不同不相为谋。
      正平许以重利不成便施以威压,长澈仍不为所动,痛斥他一番后拂袖而去。为搬开这块拦路巨石,正平早早便派人暗中下毒,故而书院中长澈中毒最深。前日铁九去同散堂途中打伤了在长澈处习剑的弟子,长澈赶去理论,发现正平与匪类密谋,惊觉其志不在小,未等示警便被除去,其余弟子抵抗不及,连同其他师生被分囚几处,云锐带人四下搜寻,救出一批后赶至此处。
      清萧一边观战一边询问,被囚弟子你一言我一语述说来龙去脉。广清云成等人平日与书院来往较少,听弟子提到他近两年来在书院揽权自专、欺上瞒下尽皆愤怒。
      云眷默默旁听,忆起多年前自己参选内门弟子弃剑败落,葛柏风拐弯抹角地打听自己能否入选,安无对他讲述厅中之事,他又原原本本说给自己知道。凝神细思,葛柏风转述长澈师父之言犹在耳畔:
      “那个小姑娘,对长者恭敬有加,宁愿弃剑也不愿对师长不敬,孺子可教。”
      正平指摘自己剑法不够纯熟,弃剑而逃,不是忧黎弟子应有风范,长澈师父反驳道:“剑法不够纯熟还是受到了惊吓?她剑法不熟却让正平师弟出了八招。”
      后来自己去了别院,因打理部分院务,有时会在两处书院间奔走往来,偶尔能见到长澈师父。他曾问自己在别院中饮食起居是否习惯,也曾拉家常问家中都有何人、自己薪水是否足够应付日常。有几次自己穿庭过院,见过他因弟子习剑分心不专而严厉督促,也见过他与弟子叙家长里短,看着他们哄抢自己份例的果子,笑容可掬,慈爱温和......只是这之前种种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圈中二人正斗得难分难解,围观众人有心上前相助,但因不知阿薛性情如何,顾忌他是掌门亲传弟子,恐贸然出手惹他不喜。倒是个别弟子在阿薛使出极精彩的一招之后忙不迭捧场,喝彩道:“小师叔,打得好!”
      云眷与阿薛向来熟不拘礼,心中又逢伤痛,便无所顾忌,抬袖狠狠拭去眼泪,握紧长鞭冲入战团。正平已被阿薛紧紧缠住,此时腹背受敌,一时间手忙脚乱,背上结结实实挨了几鞭,顿时火辣辣地痛彻心肺,怒道:“枉你还是授业师父,你如此横行无忌,就不怕弟子耻笑么?”
      云眷对他恨极,咬牙不语,将长鞭舞得呼呼生风,一味抢攻。阿薛见她出手,便将手中长剑停下,握着长鞭在一旁掠阵。广清等人知她心中之怒,自不会出言阻拦,只抱臂旁观。不时有弟子道一声打得好,阿薛也偶尔指点“师姐,蛟龙出海”、“先出鲤跃龙渊,再使潜龙飞天”。
      正平早就有心掌门之位,所以多年前安无被派去别院理事后便自告奋勇做了书院的掌事师父,想先收书院再收别院。前些时日他突袭镜封、截杀安无,因事情做得隐秘,书院中波澜不惊,思量眼下形势,只要再除掉云眷这个眼中钉便可独揽两处事财大权。
      常山商号送货,他有意让云眷接手,自己避而不见,便于事后栽赃,派佟五到云眷剑阁烧手账,使她百口莫辩。广涵与她向来不睦,正好为自己所用,而郁盛作伪证、广涵带泼皮指证云眷触犯门规,更是给自己帮了大忙。眼看她被罚去禁室,自己可以放开手脚,谁料她竟在这节骨眼上杀来同散堂,使自己前功尽弃。
      他苦心经营多年,如今大势已去,只觉眼前这人似是生来与自己相克一般,心中之恨无以复加,急欲除之而后快。云眷见师长弟子伤亡、派中凋零皆因他私心而起,恨不得将他剥皮拆骨。两人这一交手,竟是各出杀招,以命相搏。
      众人大致分做东西两堆,或站或坐,看着场中之人缠斗。场中火光明亮,无人注意到空地南面有几人缓缓而来。
      那几人走得近了,停步观战,只见圈中一人乃是正平,此时以一对二,无暇他顾。对正平出鞭那人背影高挑纤细,一袭暗色衣衫,发束冠带,看装束是书院中行了冠礼的女弟子。正平身后那人笑吟吟旁观,每见他有逃窜之意便出手阻拦,手中长鞭似吐信毒蛇一般将他逼回,使之闪展腾挪也逃不出那女子鞭长所及之处。正平挥剑只能抵挡来鞭,自己长剑却递不到那女子面前,只有挨打之能,已无还手之力。
      中间轮椅上那人见此情形不禁讶然,扬声道:“怎么回事?书院怎得如此没有规矩了?”
      这一声于云眷而言不啻晴天霹雳,她蓦地停手,手握鞭柄,举在头侧,呆呆立在原处,只听那声音又续道:“正平纵使再有过错,怎能容得弟子如此当众殴打折辱?”
      云眷唇边绽开一丝笑意,泪水滚滚而下,缓缓回过头去,身后数丈开外火把余光照得虽不甚分明,但也能看出中间那人是多年以来对自己视若己出、待若子侄的师父,安无师父。
      清萧着阿薛看好正平,与云锐并肩而来,云眷扔下长鞭,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安无身前,双膝跪地,伏在他膝头嚎啕大哭。清云二人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似受了天大委屈一般,平日端庄持重全无,不由相顾苦笑。
      安无见她真情流露不禁动容,拍拍她后背,温言道:“好了好了,你也是做了多年师父的人,如此孩子气,不怕惹弟子们笑话?”
      云眷抬起头拭了拭眼泪,抽抽噎噎道:“不怕,我只怕师父不回来,那......我就没师父了。”
      安无皱了皱眉,拉住她手臂借着火光凝神打量,她臂腕有几处伤痕,包扎得甚是马虎,身上这件弟子服乃是粗麻所制,此时肩头、前胸被划出几道裂口,裂口处的白色中衣被血染成暗红,更有一道血痕从颈中蜿蜒至左颊耳下,血痕尾梢爬上面颊近寸,火光映得她脸上泪痕纵横,再配上这条血痕,令人触目惊心。
      “啪”的一声脆响,云眷左颊挨了一掌,呆呆愣住,身旁众人也颇为意外,面面相觑。
      安无收回手掌,指着她痛骂:“你这蠢材!我平日和你说过多少次凡事不要只想着拼命,便是再无转圜余地也要记得自保。你看看你,怎么教都不会!是国要破家要亡了么?”说到后来,语声颤抖,显是气得不轻,更是后怕至极。
      清萧搓了搓手,低声道:“安无师父,今日之事尚有隐情,也怪不得云眷,她以为你遭遇不测......又被逼得狠了才......”
      云眷心头一酸,眼中泪水又是一涌而下,握拳连连狠击,嘶声道:“国虽未破,家却要亡了!正平他......囚禁弟子、害你、害长澈师父、还敢加害......我杀了他都不解恨!”
      一个低沉的男音道:“安无师父左腿有伤,你砸右腿吧。”
      云锐听了这话,见安无皱眉强自忍痛,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云眷关切,问了几句,安无白了她一眼,摇头苦笑道:“不碍事,只要你别砸,养一阵子就好了。”
      云眷回头瞪了云锐一眼,看向轮椅后站着的宣予与朱微父子,慢慢站起身来。
      朱微笑笑,扭头打趣道:“子成,你不是觉得云眷姑姑温柔可亲要跟着她读书吗?你看她挥鞭打人如此凶悍,你怕不怕?”
      子成摇了摇头,憨厚一笑,道:“不怕,云眷姑姑只打坏人,不会打好人的。”
      云眷喉头一酸,勉强笑了笑,道:“子成乖。”伸手待要拍拍他肩膀,泪珠却接连滚落,手转了个方向,抬袖拭泪。
      安无想起连日来屡遭截杀,藏踪匿行假死避敌,如今书院中又是如此一番乱象,心中顿起苍凉之感,拍了拍云眷手臂,温言道:“好了好了,师父不怪你了,咱们过去看看正平。”
      宣予手刚搭上轮椅背后横杆,云眷笑笑,道:“我来吧,我推着师父。”宣予一笑,让到一旁。
      正平已被阿薛制住,委顿在地,见安无归来,冷冷一笑,道:“原来你还没死?”
      安无拍拍腿,淡淡道:“奸邪未除,我怎能就死?虽然伤得重了些,好歹还留着命回来。”从怀中取出一个扁平的油布包,扬了扬:“你派人围追堵截,为的就是这个吧?”
      安无离开别院外出本极是寻常,开始正平并未在意,某日偶然听几名省亲归来的弟子闲聊,一人说起在常山某处商铺看到了安无师父,正平再差弟子打探安无离去前交代的去向,二者一南一北,联想前后种种,猜想他极有可能是去查自己私账,为防事端败露,一边雇了佟戚二人截杀,夺取他手中账册,一边指使单文光伪造支取册子,布局拉云眷做替死鬼。
      正平看看他手中布包,愤然不语,安无见他身无反抗之力却目露恶毒之色,犹如笼中困兽,不由长叹一声。
      在场人中,除却正平便是安无资历最深,且他执掌院务二十余年,颇具威望,众人眼望着他,等他示下。
      安无吩咐将受伤师生妥善安置,尸首收敛,择日举办丧礼,又有三三两两弟子陆续来报未寻到其余被囚的师父与同门。一旁众弟子拔剑围成一圈,圈中之人皆着书院弟子服,有的文质彬彬,有人却似江湖匪类,料想是正平同伙。若正平执意不肯交代余下同门的拘禁之处,势必要着落到这些人身上。
      伤了的弟子被陆续送走,广涵守着清锋尸首候在原处,清云成等人虽各自有伤,却死死盯住正平,不肯挪步。
      安无暗叹,因此处人多眼杂,更有派外之人,他本想私下询问正平,但看诸位同门一副不肯善罢甘休之势,今夜在场之人有些怕要做个了断,便问道:“正平,书院那些同门你关在何处?你若坦白,我便擅作主张留你一命,放你离开,以后忧黎一派,两处书院,不会再有人与你为难。”
      清云广成等人或惊讶或愤慨,众人皆知安无从无虚言,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他既如此说,只怕正平逃出忧黎便从此自在了。
      正平冷冷一笑,斜睨着众人,道:“你虽然答应了,他们却没答应,只怕我还没走出山门便被他们擒下了。不如我索性不说,能耗几日是几日,等你们找到地方,只怕他们都生生渴死饿死了。”顿了一顿道:“有这么多人陪葬,我已经是赚了。”哈哈一笑,面上尽是张狂阴险之色。
      云锐冲上前去,重重打了他一掌,道:“安无师父,不能放他走,他给同门下毒,还没交出解药。”
      这些时日安无逃亡在外,佟戚二人对他穷追不舍,有时是一人悄悄跟踪,有时是两人联手追击、穷追猛打,他本以为正平雇这样两位高手将自己置于死地只是为了掩盖自己中饱私囊之事,每日绞尽脑汁逃亡之余一边心疼他挥霍书院财物一边暗笑他太过小题大做,却从无暇去想他是否另有目的,如今听了云锐这话才知道他野心远远不止于此。
      安无越想越是心惊,明了众人为何目光利如快刀,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问道:“他下了什么毒?”
      云锐道:“使人真气涣散,每用内力,反噬己身。”
      云眷道:“是噬心草,云锐师兄等中毒不深,尚算浅表之症。若是中毒年深日久......”想到镜封惨状,不忍再说。
      安无点点头,目光冰冷,道:“难怪,难怪你能掳劫同门、囚禁弟子,原来是用了这等好东西。你若交出解药......”
      “想都别想,镜封这些年来不理俗务,只管闭门练功,如今书院日益兴旺,内务井井有条,全是我一人之功,我为何要为人作嫁......”
      没等说完,他面上又挨了重重两掌,阿薛冷然道:“凭你也配对我师父不敬?”
      阿薛近年来为镜封调息解毒均不奏效,虽镜封有药必服,从无半句抱怨,但他也知不过是安自己之心,心中希冀渐渐沉下。镜封晚年修道,生死早已看淡,阿薛受他教导,潜移默化之下性情日益开朗豁达,他可以接受师父毒深不愈,却不容人口出不敬之言,更何况是处心积虑下毒之人口出恶言。
      适才安无见他对付正平,虽心中不满,但见他是相助云眷便未多言。此时见他出手惩戒,重批正平面颊,众人皆不作声,刚要阻拦,听到“我师父”三字,不禁生疑,问道:“薛公子,尊师是......”
      清萧道:“阿薛师弟是掌门师尊的亲传弟子,云眷师妹可以作证,但内中详情,我们也不甚知晓。”
      正平前后连挨三掌,两边面颊高高肿起。想到自己多年经营付诸流水,便是留得一命,无钱财权势又有何用?脸上身上虽无处不痛,见这些人束手无策,心中却无比快意。
      剑圈中忽有一人喊道:“我有药方,对噬心草有效。”

  • 作者有话要说:  精力不够,改为四天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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