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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六十六回 突出奇兵 ...

  •   眼见众人望向自己,阿薛握拳掩口轻咳几声,道:“你名叫戚百英,习得是祖传的戚家枪,人送绰号‘百影枪’。你天分甚高但气量狭小,认为自己比兄长戚百胜出挑,应该继承戚家衣钵。未曾想因你儿子品行不端,结交奸邪,欺压良善,招摇生事,累得你兄长独子惨死,你和儿子被逐出家门。令尊为了家中声誉,并未到处宣扬,但是把你的兵器截短了二尺,只许挂白缨,所以你又有个绰号叫做‘白缨枪’,对不对?”
      阿薛当日与众人一同上别院,虽不合群,但也将主要几人姓名记住。前些时日他外出为镜封配药寻方,听了一位医中圣手指点,直寻到闽南一带,路遇一世家出殡,除仆从外送葬者皆是女眷,围观者莫不感慨。阿薛好奇心胜,不免多听多问了几句,才知故去的是一位世家的家主。这世家在当地本颇有名望,但因多年前家中出了不肖子孙,连累家主丧子,如今后继无人,家世衰败,乃是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谈资。阿薛听过后并未在意,未曾想今夜见了这老者兵器,才知竟与那世家的不肖子遇个正着。
      戚百英少年便负盛名,膝下一子聪明伶俐,不由寄望甚高,满心盼着父亲会将家主之位传到自己这一脉。孰料陡生变故,侄儿被错认为自己亲生子,横死街头,自己父子也被逐出家门,族谱除名。他带着儿子远离家乡,也是为着往事不想为人所知之故。
      眼见面前这少年双手背后,迈着方步踱来踱去,双眼半睁半闭,摇头晃脑,便似老夫子掉书包一般将自己毕生之耻揭于人前,旁观的诸位授业师父倒还老成持重些,那些年轻弟子见这人如此哗众取宠,极为捧场地偷笑出声。
      戚百英恼羞成怒,抖起白缨枪向阿薛刺去。阿薛并不招架,闪身轻巧避过,躲在广涵身后,指了指她道:“打你儿子的人在这,你刺我做什么!”
      眼见一枪迎面刺来,广涵举剑相迎,问道:“你儿子是戚槟?”戚百英冷哼一声,抖起枪花应战。他绰号百影枪,自是因为出招迅捷,犹如百枪齐发一般,枪被截短之后,出招较之原来虽少了几分威势,但变招回手却更是灵活。
      他成名已四十余年,一柄枪练得出神入化,腿上虽受了箭伤,但是麻药药力一过,皮外伤根本不放在心上。眼见他手中枪去如箭,收如线,更将缠、翻、圈、环四诀发挥得妙到毫颠,在场观战众人纷纷想:“若换了是我,这一招要如何拆解”
      广涵近年来甚少亲授弟子剑术,门下弟子功夫均由成渊代传。成渊已是小一辈中佼佼者,其授业师父功夫如何自不必说。此时广涵出手,攻则刺、挑、截、削、绞,守则格、拦、挽、挂、架,因顾虑噬心草之毒不敢过于催动内力,只靠剑招精妙制敌,身上负着新伤,行动间难免少了几分灵便。饶是如此,弟子们见平日习练的招式竟能发挥如此威力,惊讶之余莫不心驰神往。
      阿薛看他二人较技,再将自己习得的剑法加以印证,不懂时请云眷点拨一二,又有一番收获。云眷道:“此事一了,若有机缘,你可以向她讨教。她也是你师姐,看在掌门师尊面上,必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阿薛皱皱鼻子,摇头道:“还是不要了,我还记得初次见面她就推你上场,我送药给你又说我和你勾结,你被赶去思过她也功不可没吧?这人剑术虽不错,心思可不怎么好。另外......”略顿了顿,看向云眷,慢慢道:“有两次我去膳堂找吃的,见过她当众数落你,那张嘴,比她手中的剑还利,她身边的弟子也跟着狗眼看人低。”
      云眷垂头愣了片刻,轻轻道:“她只是忘了初心,以致失了本真,再加上有些势利,所以难免出口伤人,其实她本性不坏,而且......我对她也有误会,再说清锋师兄......以命相抵,我该讨的也讨回来了,过了今夜,就揭过不提了吧。”提到清锋,神色黯然。
      阿薛闻言,顿时眼睛发亮:“你怎么讨回来的?我看她并没缺胳膊少腿啊,你找她报仇怎么不叫上我?白白错过一场好戏。”
      云眷看他恨不得手舞足蹈,心中无奈,叹了口气,悄声道:“你端着些好不好,身边这些同门倒也罢了,那些外门弟子是你后辈,你这样一副形状,日后难免连累师尊......唉!”
      “师父说我只要做正人君子就好,其他什么也不约束我,师姐,你能不能......哎哎哎,你看啊,戚老头要遭。”
      戚百英枪挑广涵咽喉,广涵微微侧头向一旁避开,不等他撤枪回手,剑锋贴着枪身向前疾划,戚百英若不撤枪便须后跃,否则右手不保。但他见机甚快,撤枪之时抖枪挽花,使广涵手中剑无法附着枪身且被抖起的枪花带得失了方向。
      常人见了此招多会撤剑自保变攻为守,但广涵见识超卓,知道枪圈离自己越远就越小,那圈子中心正是对手最弱的所在。若戚百英用的枪与寻常一般无二,枪尖离手握处甚远倒也罢了,偏他手中枪短了二尺,广涵长剑刺入圈心,算上手臂长度,虽惊无险。只听戚百英一声惨叫,白缨枪应声落地。
      广涵撤剑后跃,剑尖指地,有血滴落而下。戚百英捧着右腕,伤口处隐约可见白骨,显是伤得不轻。即便得名医调理,余生恐怕使枪无望。
      戚百英惨呼一阵,看看周围众人,愤怒逐渐淡去,惶恐、忧伤纷纷涌上心头,绝望之下双膝跪地,向清萧等人苦苦哀求:“求你们留我一命,我还有槟儿,他不能再习武,以后若是受了欺负,谁来护着他?”说到此处不禁老泪纵横。
      广涵握着长剑,心中犹豫不定。她一向杀伐决断,只要捉到别人错处,出手从不容情。但这一夜功夫,心中经纬全乱,眼见云眷一改沉默寡言,辣手出鞭,自己悉心教导的弟子或离去或背叛,心爱之人惨死,她虽天赋出众,剑法超卓,这一刻,竟不知如何自处,也不知如何处置败于手下之人。
      戚百英一生无甚品格,被逐出家门后更是无所顾忌,倚老卖老、恃强凌弱乃是常事。今夜初与云眷对阵,佟五自重身份,不屑与外门弟子联手对付一个女子,他却屡次偷袭,痛下杀手。现下眼看败局已定,伤处难愈,为保性命又不顾身份向着忧黎众人下跪求饶。
      在场诸人除正平外最年长的不过四十出头,见他鬓发散乱,伤处血肉模糊,被火光一衬更显凄凉,虽知他于本派是敌非友,心中仍是生了恻隐之意。
      清萧见几位同门并不对他出言相逼,皱眉摆手,命弟子帮他裹伤,押到一旁严加看管。至此,对方只剩了正平一人。
      佟、戚二人虽非名满天下却都是实打实的高手,前两场比试广清虽胜,却耗了大半气力、受伤见血。正平算定此节,笑道:“忧黎弟子谁来与我对战?若是输了可要让开放我走路。”
      清萧等人心中焦急,云锐带了弟子去搜寻书院其他同门,此时仍不回转,情况不明,正平必是早做了万全准备,否则不致如此有恃无恐。他虽曾答应逃出书院后在五十里外放下解药,但多半会言而无信。眼下状况众人合力擒他自是简单,可他若拼着鱼死网破两败俱伤,难保书院中精锐不会尽折他一人之手,别说取他性命,便是把他挫骨扬灰也于事无补。
      广涵看看众人,束了束护腕,向前一步,未等她张口,便有数人道:“师父,不可。”“广涵师姐,你且休息。”广涵适才被刺中数枪,伤口虽小也未伤要害却是颇深,何况她来此处之前身上本就有伤。行动间,近处弟子见她适才上的止血药被血冲开,衣衫上血迹斑斑,知她伤得不轻,连忙阻止。
      忽有一人越众而前,扬声道:“这一场我来。”众人循声望去,竟是阿薛。
      正平瞥他一眼,抱臂冷笑道:“这是忧黎的家务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手,得是忧黎弟子胜过我才算数。”
      阿薛笑道:“佟五和白缨枪不是外人么?你倒是内人,你怎么不三场全打?不让外人插手这话你刚才怎么不说?真是越老越不要脸。再说......”顿了一顿,环顾众人,朗声道:“我本就是忧黎弟子,插手家务事分所应当。”
      正平面露鄙夷之色,斜睨着阿薛道:“你以为你和云眷勾勾搭搭不清不楚你就是忧黎弟子了么?就你这妖邪模样也配!”话音未落,一条银色长鞭似游龙蜿蜒而至,直向他嘴边抽来。正平万料不到他刚才还谈笑风生,转眼便翻脸出手,急忙挥剑招架。
      旁边被制住的市井地痞忽地有人惊叫:“就是他,就是他杀了张老大。”阿薛夜会阿七归来,见一众地痞无赖着忧黎弟子服上山进了书院,心中觉得蹊跷,便跟去看个究竟。孰料战圈中围着三人,其中一人是云眷,另两人前些时日见过,旁听了几句,情知不妙,见有人口吐狂言且对云眷出言不逊便挥鞭杀人立威,然后匆忙赶往别院去搬救兵。
      阿薛收鞭停手,笑道:“不错,刚才也是我。谁叫你们一个两个嘴里都这么不干不净,真是鱼找鱼,虾找虾,王八专找癞头龟。”边说边用手指了指痞子和正平。正平资历甚深,向来受人敬服,尤其近些年来权柄日重,为人处事或威逼或利诱,无事不成,受人追捧惯了,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在书院的地盘上会有年轻小子说自己是鱼虾王八癞头龟,心中怒极,斥道:“不是忧黎弟子就滚开,等此间事情了了再收拾你。”
      阿薛皱眉瞪眼道:“我就是来比武啊,有胆量就比,没胆量就滚开,等此间事情了了再收拾你。”
      一旁早有弟子辛苦忍笑,若不是有授业与掌事师父在侧,怕要捧腹大笑了。
      正平心中早就巴不得滚开,但他也知阿薛所谓的滚开云云不过是学自己说话,讽刺而已,并非真心。何况众人如群狼环伺,哪容得自己滚开?
      眼见阿薛又是挥鞭攻来,边招架边道:“你若是忧黎弟子便使几招剑法出来,你那姘头不会连剑法也教了你吧?”他见云薛二人神态亲密,与清萧等人一般以为二人欲结百年之好,只是他措辞可难听得多了。
      他此言一出,云眷怒极,阿薛神色更是冰冷,指着他道:“好,我就用师父亲传的忧黎剑法教训你这个吃里爬外的混蛋。”转向人群问道:“哪位借剑一用?”
      正平口中仍是不积德,道:“你师父是哪个犄角旮旯的山妖树怪,教了你这邪魔歪道出来?”
      云眷再也忍不住,森然道:“阿薛乃是掌门师尊的关门弟子,鞭法与剑法均是师尊亲传,郑绍平,你慎言。”
      一言既出,众人皆惊。镜封从不收弟子,在场众人剑法得他亲传者也是寥寥无几,近几年来,众人连见他一面都难,阿薛如何是他亲传弟子?但是这话从云眷口中吐出,众人心中信了大半,何况撒谎虽易,剑法却是决计伪装不来。
      清萧扬声道:“阿薛......师弟,这柄宝剑给你用。”他与云眷相识多年,从未见过她与年轻男子过往亲密,眼见云眷待阿薛颇有不同,甚至带去别院拎肉装粮,当日曾略觉她有失分寸,现在看来,她带着师弟出入别院,自是情理之中。适才正平提出比试三场,他虽料定阿薛看在云眷面上必不会袖手旁观,但说什么也想不到他竟与自己是同门,出力出得名正言顺,当真是大大的一份惊喜。
      “谢谢清萧师兄。”阿薛双手接过宝剑,粲然一笑。清萧见他风采逼人,忆起十年前他随临城书院而来,神态冰冷、只比死人多了口气的情景,当真是换了个人一般。谁能想到日后他会拜入忧黎门下,还成为掌门师尊的关门弟子?清萧不禁含笑,感慨命运之奇。忽地想起铁箭堂堂主拜访当日阿薛拎着酒肉拉着云眷飞奔时甩出的那句“......怎么比我师父还唠叨......”登时哭笑不得。
      阿薛拔剑,一招明月逐人使得不带半分烟火气,身法迅疾却不失端方飘逸,向正平卷去。正平急急招架,知他手中是宝剑,今夜佟五便是死在这柄剑下,不敢硬碰硬,未等招数使老便再出一招。阿薛知道他资历甚老,于本门剑法浸润多年,全神贯注迎战,不敢轻敌。
      镜封与他相识之时他已算得上是少年高手,只是所学庞杂无章,调息导气也未经人指点,只好从头教起。若是初习武之人,便如白纸素绢,教什么便会什么。奈何阿薛已有所学,有些习惯、认知根深蒂固,深入脑海,便似在涂鸦的纸上作画,谈何容易,镜封自己也受噬心草之毒所困,精力大打折扣,阿薛自与他相熟后拜入门下,顽童本性释放得淋漓尽致,除品行端正外,其他随心所欲,镜封处事本就淡然,加之拿他无法,便顺其自然,能教多少便是多少。
      近日他常与云眷切磋,云眷本就是授剑师父,弟子习剑时何处不扎实、何处不连贯早烂熟于心,反而教得他颇为扎实。今夜见了两场比试,清萧广涵均是门中高手,云眷从旁点拨,足可抵平日半月之功,与正平对拆五十招后,入门几套剑法精髓俱已了悟,剑法越来越顺手,挥洒自如。
      旁的弟子倒还罢了,广、清、云三人经过十年前临城书院一事,其时正平称病不出,将难题甩给别院,谁曾想十年之后,二人一战终不能免。
      清萧低声叹道:“世人不信有因果,因果可曾饶过谁?”
      云眷看向场中相斗的二人,听到这话心头蓦地一酸,安无师父敬上悯下,心怀慈悲,若真有因果,为何他不得善终?
      清萧听得身旁云眷呼吸渐重,眼眶中虽有泪光莹然却仍难掩恨意,猜到安无恐怕凶多吉少,心中不禁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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