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击穿心》澹岚

41、第四十一章

　　回到上海Endless训练基地已经快晚上了，基地里的厨房阿姨刚把鸳鸯锅放在电磁炉上，白汤红汤的汤底都已经调好，荤素均已上桌，只等他们回来。
　　蒋秋毫帮忙把行李箱和外设包放在会客厅里。没等他们喘口气，直接推着他们把他们往餐桌上赶。
　　一个锅并不够所有人用，他们按照惯例分成了两边，一边是一队一边是二队，整个后勤团队是单独出来的一张桌。
　　之前怕他们一队二队打架，都是在各自的训练室吃的。他们第一次一起在一张桌上吃，虽说是用两个锅，但距离已经拉得很近了。至于打不打架，还是要靠他们自觉。
　　二队经过近一个月的练习磨合，队内关系看起来好了不少。经常吵架的二人在餐桌上难得消停，诠释了一回什么叫食不言寝不语。

　　岑锋像是有些累了，他的腰不复平常那样挺得笔直。这个人平时仿佛是出鞘的利刃一般咄咄逼人，现在却难得显露出些许疲态，反而让他整个人都多了些许柔软。
　　他的眼睛怔愣着望着面前的锅。电磁炉把锅加热到灼热，锅里的汤正咕嘟咕嘟冒着细小的气泡。等到汤沸腾了，冒出裹挟热气的大气泡时，他便一下子回过神来，拿起筷子夹起肥牛卷往辣锅里放。
　　“岑……”俞穿刚想说什么，却又想起现在他们是在吵架，忿忿地把将要出口的话吞了回去，筷子伸向肥牛卷扔进白锅。
　　苏程心领神会，接上话头：“锋神，您这时候吃辣锅，是不是……？”
　　岑锋看了苏程一眼，又夹了一筷子肥牛卷放进辣锅里面，声音平淡，丝毫不动摇：“你有意见？”
　　苏程被他这一眼看得脊背发凉，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您吃得开心就好。”
　　心理压力大的时候不适合吃辣的——不知道是谁得出这个结论的。岑锋捞起熟透的肥牛卷放在盘子里，就着锅底本身的味道尝了一口，不由得耸耸鼻。
　　岑锋是北方人，地域加上个人习惯，平时吃的东西基本不和辣搭边，不太擅长吃辣。偏又喜欢辣味，蘸着其它调料吃也直吸气。身边的苏程无语，把自己盘里的从清汤锅里捞出来肉分了点给他。
　　“你说你，吃不了就少放点，逞什么能？”苏程见他还想往红锅里伸筷，连忙拦住他的手，“祖宗，少吃点辣的，这边白锅也很香。”随后他看了一眼隔壁二队，几乎每个人吃的都是红锅，又回头劝他，“你别看二队吃的都是红锅你自己也作，你这胃行不行心里没数？”
　　俞穿似乎是捕捉到了什么关键信息，稍稍抬眼看他，但却立刻收回目光。岑锋乖乖把筷子伸进白锅里面。而后苏程认命似的把红锅里的肉片捞出来放进自己盘子里。
　　“你要是不能吃辣给俞穿也行。”胥迎泽开口。苏程的目光缓缓转向俞穿。
　　“你江苏……行吧你要想吃就给你。”
　　胥迎泽翻了个白眼。
　　“你一吃闽菜长大的就比我能吃了？”俞穿笑着把盘子递过去，苏程把自己夹出来的红锅肉片夹了过去，随口怼了一句：“你就很能吃辣了？”
　　“俞神特别能吃辣，上上次夏季赛Dynasty不是打两轮就退赛了嘛，正好和Wildfire聚了个餐。那次在成都吃的纯红汤的火锅，那辣椒，可是就他吃的最嗨。”
　　“还有上次那个豇豆，你记得吧？”胥迎泽戳了戳俞穿的胳膊，“那么辣，你怎么吃完的？”
　　俞穿把肉片蘸了调料塞进嘴里，咽下去才接他的话，“那个还可以吧，酸辣的挺好吃的。”
　　“好吃是好吃但是也太辣了。还有还有……”
　　岑锋吃了几筷子肉就不想吃了。他颇带些迷茫地坐在那里，靠着椅背，眼睛盯着头顶的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二队和一队仿佛在两个世界。苏程的目光投向二队那边，分外眼尖地看到一盘还剩了不少的鸭血，顿时有了些想法。
　　“诶，你们吃不吃鸭血？给我们分点呗。”
　　第一个回应他的是江海潮，他站起身，手搭在那盛着鸭血的盘子上面，问他的队友还吃不吃。
　　“留点吧，rise不得吃吗？”
　　说话的是秦天。李熙越从他的虾滑中得出空抬头看他一眼，眨了眨眼睛。
　　“没事，我没关系。”
　　倒是苏程摆了摆手，把自己这边的空盘子递了过去，“少夹点就行，小孩长身体得多吃点。别学你锋神，不开心了就不想吃了。”
　　“喂……”岑锋听见有人提他便回过神来，手垫在后脑斜眸看向苏程，语气无奈。苏程笑着摆了摆手，接过江海潮递过来的盘子，“你自己不吃还怪人说你？午饭就没看你吃多少，晚上还不吃？”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竟都到了他身上。岑锋磨了磨牙，看着苏程，目光凶得像是要上去打人似的。
　　岑锋到底没拗过老妈子苏程，看着盘子里已经被摆好盘的抻面和上面绿油油被烫得刚刚好的油菜以及面条上浇好的油碟蘸料，他不禁捂住额头。
　　“你不吃前菜就算了，主食总得吃。你那什么眼神，还不乐意了？”
　　苏程实在是太了解他了，各种方面的了解。相处了两三年，苏程比岑锋妈妈都了解岑锋。岑锋摇了摇头，低头把面和蘸料和匀，俯身嗦面。
　　“你说你……”苏程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将纸巾放在他手边。

　　吃完饭大家就都躺在沙发上闲聊，从这次比赛聊到一周后更新。没人提起当时决赛俞穿为什么要选择另一条路。
　　随后，周焚清吃完饭，把还在和秦天聊天的俞穿叫到了楼梯间里。
　　周焚清丝毫不客气，开门见山：“秦天是二队的，暂时不能当你替补。我给你找了个替补，现在不是选秀大会也不是转会期，挖人不好挖，这人天梯低了点，但是可以先试试。你想怎么办？不和他们说你就只能撑着做练习，最近的季赛还能打吗？全国赛呢？”
　　周焚清早就看出来他的想法了。他根本不想让自己耽误了队友，更不愿意在这里倒下。但他的伤会影响很多人，周焚清不能坐视不理。他不想让这种事情影响了比赛成绩。
　　“周老板，我必须打的。”他说，并露出了个笑来。
　　“我不喜欢解释这些事情，如果您觉得找替补是最优解决法，那我接受。”
　　周焚清颇有些头疼地捂住了额头。他不知道俞穿这样的固执是好还是坏，一个优秀选手有这样的傲气是好还是坏。
　　“这样吧，我替你说这件事。从明天开始你的训练先减掉三分之一，每天手部按摩，膏药什么的医生那里有。闲的时候看看复盘，持续到你的情况好转。如果你恢复不了并且影响比赛，我会把秦天暂时提上来并且让选好的人过来训练。目前来说只是酸疼，也不是很严重，为了你自己也得好好养一养。”
　　周焚清叹了口气，在回身打开楼梯间的门之前回头看了他一眼。声控灯的光照不到这里，他的眼便恍若蕴了黯色。
　　“除了你，我确实不知道国内还有谁能跟得上他们的节奏。你应该庆幸，庆幸你自己足够优秀，成为所有人都不可替代的存在。”
　　俞穿扬唇笑了，光落在他的脸上身上，拉出一道刺目的光线。
　　“那我也必须谢谢你。谢谢你信任我。”
　　周焚清也笑了，摆摆手打开了门。
　　光芒泄露进来，照亮一小方门后的世界。俞穿快步走过去拉住只剩一条缝隙的门，溜进了明亮的世界。

　　周焚清并没有很快告诉他们，俞穿也不太愿意接受训练削减的优待，直到游戏更新的当天，在他们正熟悉新系统的时候，周焚清把岑锋叫了出去。
　　岑锋显然还对周焚清有着警惕心。周焚清却一脸的浩然正气，似乎更想快点说完该说的事情。
　　“开门见山。俞穿手部肌肉疲劳比较严重，需要多休息按摩。他的训练减一减，最好别让他连着打，得腱鞘炎就不好了。知道游戏更新你们更紧张，但为了以后，让他多注意。你们其他人也是，药都有，注意保护。”
　　周焚清看了一眼一队训练室里正研究新系统的选手们，随后又转眼看向岑锋，眼里是不掺任何杂质的认真。
　　“还有，网络上舆论风向对他们两个很不利。包括你自己也注意点敏感时期的言辞，别那么暴躁了。”
　　周焚清抬手拍了拍岑锋的肩，少了许久前的轻佻，反而多了种坦荡。
　　“我相信我的眼光不会出错。”
　　岑锋的唇轻轻抖动，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我觉得他们无论哪个人都比我更适合当队长，你……”要不要重新考虑？
　　“嘘。”周焚清在此时才多了些以前玩世不恭的模样，他将右手食指竖在唇边，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首先，你有自己的战术想法。其次，你和他们每个人都很熟稔，最能串联他们。其三……”周焚清顿了顿，眯起了他那双带着天然媚气的眼儿，抬手拨了拨略长的发尾，笑意盈盈，“其三，就是你最适合，也是我最看中你的，没有别的理由。你自己的处理方式或许没有那么好，但你最能管他们、带动他们。要记住，发现不对的第一反应应该是询问，而不是发火。你要关注他们的行为举止。我相信你会学着做一个越来越好的队长。”
　　他重新抱臂看着岑锋，像是个语重心长的大家长，“如果我不说，以俞穿的毅力，你是不是会根本就看不出来？他最惮让你们担心，怎么能露出马脚呢。”
　　岑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扭头看向玻璃门内俞穿的背影，轻轻合拢右手的五指，攥紧了拳。
　　“我看得出你在改变，以前让你带队你是只会下命令。但从你和俞穿因为决赛时因为意见不和吵架来看，你很在乎队友对你以及对你决策的看法。这是好事，说明你在注意他们的想法，而不再一意孤行了。”
　　“你不得不承认，俞穿是个能帮助你一直成长的人。你也是，你也在帮着他成长。”
　　岑锋看着面前的周焚清，突然有点不懂他的想法。他到底只想要成绩，还是想要别的东西？岑锋摸不准了。
　　周焚清这老狐狸一笑，岑锋便知道事情不妙。
　　“你可别把我当大善人。我要成绩、要钱。你们呢，要荣誉、要比赛。各取所需，互相利用，双赢。”
　　“你这方面倒是算了个清楚明白。”
　　周焚清听出来了，岑锋这是在笑他。他耸耸肩，没有辩驳。
　　“你知道的，我本质上还是一个商人。而一个商人，最需要的就是钱和信誉。如果我这么说你们两句你们就能拿更好的成绩，我何乐而不为？”
　　岑锋一挑眉，周焚清便发觉自己的话稍微有些多了，连忙转移话题打发他：“行了，我不耽误你训练了。下午不是还有训练赛？我今天可能……”
　　“老板，附近花店的员工送来的花，您看看？”
　　周焚清扭头看向门口捧着一大束玫瑰的蒋秋毫，似乎是明白了什么，拍着额头叹气。
　　“说是给周先生的，就你这么一个周先生，只能是你的了。”蒋秋毫把花里面折好的小纸片拿出来递给周焚清，“您看……”
　　周焚清像是一愣，拿过来只是看了一眼那张卡片就随手把它扔进纸篓里，见岑锋没什么动作抬了抬下颌示意他回去。
　　他接过玫瑰花束，抬起一只手伸进去拨了拨花茎，嘲讽地笑了一声，“应该挺贵的吧，挺舍得花钱的。”
　　“这……那怎么处理？”
　　周焚清把花扔回给了蒋秋毫：“把那个玻璃花瓶拿出来，直接把花放花瓶里就好。花瓶摆一楼客厅，看着心情也好。”
　　“可是您不是……”
　　“我知道。”周焚清斜睨了一眼蒋秋毫，眸里暗光流动，“我自己解决吧，缠人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