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击穿心》澹岚

40、第四十章

　　“单独聊聊。”
　　俞穿没有丝毫意外。手对于职业选手来说相当于第二生命，顾叶报告也理所应当。周焚清至少充分尊重了他的决定——不告诉队友。
　　岑锋看了俞穿一眼，蹙着眉看着他，眼里尽是不解与疑惑。
　　俞穿感受到了他的视线，扭头冲他微笑示意他别担心。岑锋眉头却皱得更紧，颇有些担忧地看着他，像是生怕他挨欺负似的。
　　“看什么看，出去了。”苏程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推着岑锋往外面走。他扭过头冲顾叶挤眉弄眼暗示，顾叶翻了个白眼，装作没看见。
　　直到休息室就剩他们二人时，周焚清才叹了口气，用搭在沙发靠背上的毛巾把屋里的摄像头遮了起来。
　　“说说，手怎么回事？”
　　面对周焚清的质问，俞穿没有丝毫的惊讶。他只是抻了个懒腰，往沙发一躺，一副没把这当个事的模样。
　　“问题不大，没关系。”
　　周焚清听他如此轻松的回答却始终放不下心。他蹙着眉看着俞穿，轻轻磨着牙。
　　“你为什么不打报告而只是避重就轻和顾叶说只是有点累？你对肌肉劳损会带来的后果再清楚不过，俱乐部甚至可能会为此对你发起强制解约，如果让其他战队知道你转会都没机会。你想葬送你的职业生涯吗？”
　　俞穿听了这话才缓慢地直起腰，像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他懒洋洋地抬起眼帘看着周焚清，体态慵懒随性，在周焚清眼里却是他的伪装。
　　“我即使是肌肉疲劳，也不会打不过他们。能靠休息和手操恢复的事，为什么要报告？更何况，这是在第一天第三场车轮赛的事情，我只是觉得不必小题大做。”
　　周焚清一噎，他并不清楚俞穿的状况到底如何，也并不了解他的劳损程度。但他知道，他绝对不会允许一个有着不确定因素的选手在俱乐部里，也不会允许他带着肌肉劳损打比赛。
　　尤其是在他已经收到通知，知道第二届世界赛什么时候举办的时候。
　　周焚清长叹一口气。他不知道该如何同俞穿解释。直接摆出利害又怕伤害到俞穿，影响下两场比赛。只揉着眉心挥了挥手。
　　“有些事我不想说的太明白，等比完赛我再和你说这些事。”
　　俞穿耸耸肩，没发表什么感想。
　　他当然知道其中利害，心知肚明的一些事向来不必明说。他看着周焚清，带了些无可奈何。
　　“请自便，我要打比赛了。”
　　十分钟的休息时间过去的很快，周焚清到底是没说什么，站起身抬手将摄像头上的毛巾拿下来，轻扯唇角。
　　“比赛加油。”

　　事实上Endless确实在配合度上比不过其他队伍，很多高光反而是在那种场景下最真实本能的反应。在战术上并没有过多的设计，都是靠着个体实力横冲直撞。简而言之，他们现在根本不像是一个团队，甚至从其中分裂出两三个队伍出来。
　　在第三场前期，俞穿和岑锋险些吵起来。军工厂的地图，俞穿不愿意走岑锋的规划路线，带着胥迎泽走了另一条路线，直接导致Endless分成两个队。
　　“所以你为什么要走另一边？我规划的路线你还质疑上了？！”
　　赛后岑锋直接炸了。他承受了很久的质疑，从他走进大众视野开始，他身边的质疑声就没有停过。但他从没被自己的队友这样用行动和态度嘲讽过，竟直接被否认了规划路线，这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
　　“我说得很清楚，走西边会更轻松，集装箱密集，节省物资，能够避战。”俞穿难得冷着脸，右手手指传来的细细密密的痛感让他更烦躁。对面台上的Wildfire站起身准备下楼去领奖台，而他们还在这边吵架。
　　“优势地图为什么要避战？”“你的优势图，不是我们的。”
　　岑锋被他怼的一时间有些哑口无言。随后他便拉足了电竞机关枪的气势输出。
　　“那你人头分不拿了？一个人头两分一个助攻个人分一分，你是觉得第一名分太多了是吗？第一名十五分第二名十二分第三名八分，多吗？我承认第一局我们确实被满状态FP揍得很惨，但是那是战术失误，是咱们四个的配合问题。因噎废食应不应该你自己说。”
　　“你都说是咱们之间的配合问题了，还要上赶着给人送头吗？还没稳定就不能先避战吗？”俞穿抱着臂，冷漠地看着他。
　　胥迎泽和苏程对视一眼，彼此都露出了一种名为无奈的神情。
　　“来来来都少说两句。”顾叶立即开了门劝解，“我是不是告诉你们要避战了？岑锋，你指挥到哪去了？平时不挺让人放心的吗？”
　　岑锋一哽，没有说话。
　　“你们配合不够，那么发生了分歧就别玩莽夫游戏，老老实实猥琐发育让他们打去呗。不是让你们一直当缩头乌龟，但咱们的配合度显然不够，既然已经知道了这方面的缺陷，那就可以保名次分。都是灵活的东西，吵起来搞分裂是下下策。”
　　“我不想让这次比赛对于我们来说变成个争名次的比赛。”岑锋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后还是叹了口气。
　　“算了，吵下去没有意义，就这样吧。”
　　说罢，他直接背起了收拾好的外设包走出比赛高台。
　　顾叶没管他，扭过头用眼神询问俞穿。俞穿叹了口气，没由头地来了句。
　　“不太好。”
　　三局高强度比赛不仅让他身心俱疲，手上传来的细密的酸痛感也让他变得烦躁，下意识用左手揉了揉右手。随后他便将外设包背了起来，微微抬起下颌示意他们往外面走。
　　等到苏程和胥迎泽都退了出去，顾叶才勉强开口。
　　“你怎么办？向阳杯还能打吗？”
　　俞穿看着顾叶，突然露出个笑来。那笑用张扬跋扈来形容再适合不过。
　　少年人，确实就该有着这样的笑容。
　　“我就是手腕扭伤打着封闭也得上场。这么说吧，我死也得死在赛场上。”他说这话时露出了一个稍显凄然的笑：“毕竟没有人完完全全地是个废物，不是吗？”
　　说罢，他低下了头，走向出口。
　　接下来的一系列采访让他们焦头烂额。密密麻麻的长枪短炮对准了他们——作为这场比赛中的话题中心，更多的麦克风和摄影机对准了Endless。
　　周焚清挡下了大部分的采访。无需质疑他的经验，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合。该正面回答的毫不客气，该打太极的也不多透露丝毫。除了需要专业解答的交给了队员，其他的几乎都被他揽下。这么一看，他竟才是这场采访的主角。

　　“今天晚上收拾一下东西，明天下午两点的动车票，吃完饭就往那边走。”
　　此时的周焚清才像是个老板，而不被他表面的那股纨绔气掩盖。不容置喙的语气会让人自然而然地听从他，以至于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对他高看一眼。
　　“锋神，今天……”
　　胥迎泽刚想说点什么，便被岑锋一下子打断。他伸出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表示暂时不想和他沟通。
　　岑锋知道他想说什么。和俞穿从小玩到大的胥迎泽，岑锋即使是用膝盖也想得出来胥迎泽的意图。
　　胥迎泽耸耸肩，对他的拒绝沟通表示理解。
　　“你俩可真是一个比一个别扭。”
　　岑锋没说话，胥迎泽打开行李箱，把该装的东西扔了进去。岑锋看了一眼被自己扔在一边的银白色行李箱，掏出了手机打开购物软件，即刻下单了个新行李箱。
　　俞穿今早给杨美慧女士打了个电话，说走得急来不及再回家一趟。谁知道杨美慧女士刚挂电话就马不停蹄大包小裹地赶过来，一见俞穿就直指使他拿东西。
　　“别拿错了，那个青色的盒子是小胥给迎泽的，黑色的是岑锋的，那个红色的才是你的。”
　　俞穿看着手里巴掌大的红色绒盒，又看了看手里拎着的比那红色绒盒大了不知几圈的黑色礼盒，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妈，我是亲生的吗？”
　　杨美慧瞪他一眼，“你这孩子，净说些没用的。你打开看看是什么再说。”
　　“阿姨，这是我妈让拿的吗？”胥迎泽接过盒子，即使里面装了什么是意料之中，也还是像个收到礼物的孩子般迫不及待地拆开。
　　胥迎泽打开盒子，毫不意外的是一整列的香水小样，意思大概是让他用了给反馈。每一瓶小样上的标签都写了名字。这个调香师，一辈子都和精油香氛和香水打交道，也实在不知道送些什么好，只得拿出自己最擅长的东西。而盒子的盖子上还粘了张纸上去，不仔细翻都很难看到。那纸像是随手从哪里撕下来的，边缘极其不平整。上面龙飞凤舞的字即使是胥迎泽也要辨认好久。
　　“香水给你队友的，你也有份，别哭我不爱你什么的。
　　比赛我看了，现场票。你庆幸你没时间回来吧，不然我怕你回不去了。打的什么玩意真是，我看了都替你羞愧。和队友好好相处，别跟在Forever似的，队友不疼老板不爱的。
　　另外，给你卡上打了点钱，可能对你来说不多。存着吧，万一什么时候用的上呢。”
　　落款是胥母的签名，胥柏安三个字尽显她的不羁潇洒。那笔力似是将要透过这张破纸，将她的乖张挥洒开来，泼成一幅浓墨重彩。
　　胥迎泽没什么反应，只是把这张纸摘了下来，熟练地折成一个规整的正方形揣进钱包里。他的手下意识拍了拍那鼓鼓囊囊的钱包，而后将它塞进自己的队服衣兜里面。
　　给岑锋的东西虽说大了点，对他们这些职业选手来说却极为平常，甚至可以说是送给电竞职业选手的万能礼物。
　　“呀，键盘。”苏程第一个凑过去，“但是你现在那个不是……”
　　岑锋一把堵住苏程这张嘴，手有些不安定地捻着衣服上的绳扣。
　　“这个是俞……”“妈！”
　　岑锋刚打开那个盒子他就知道那是什么。那套熟悉的深红色键盘，不就是很久以前买来一直没怎么用的某联名款吗？因为手感比较重，声音也闷，他就放在家里落灰了。不过想来，这种手感应该很适合岑锋这样需要带重量感按键的选手。
　　岑锋疑惑地抬头看着俞穿，似乎是在质问他为什么要打断。
　　一时间气氛有着些许的僵硬。最终还是杨美慧女士翻了个白眼，说自己要回家才打破这气氛。
　　“谢谢伯母。”岑锋把盒子盖好，抱着盒子鞠了一躬，杨美慧没敢受他礼，连忙摆手，“别，还指望你不嫌弃。键盘这东西按你喜欢的来，这就多个选择的事儿。”
　　岑锋没有回话，点了点头发出个单音节。
　　俞穿送她出了酒店，一到门口杨美慧就忍不住戳自家儿子的脑袋：“你怎么弄的？好啊，别人都是因为厉害上的热搜，你呢？一是签约二是吵架。我怎么跟你说的？好好和队友相处，忘了？”
　　“不是。”俞穿长吁一口气，有些无所适从地摸了摸后颈。杨美慧也正了色，轻蹙眉头。
　　“我手疼，最后一局不能那么高强度打。我和他有战术分歧，所以吵了架。”
　　杨美慧盯着俞穿看了会，直到俞穿感觉她要将自己完全看透，她才收回眼神，最终叹了口气。
　　“你可真能别扭。”
　　她当然知道自己儿子为什么不愿意解释清楚，这别扭劲儿可跟他爸一模一样。
　　“你爱怎么办怎么办吧，又不是我当他队友。”杨美慧到底没想干涉他们，留下这一句就招手叫出租车走了。
　　俞穿自己就没想让这事耽误训练，也很不想承担手伤带来的诸多麻烦——尤其是在口舌上。但它既然已经发生，那就只能选择面对。
　　他望向身后的酒店大门，不禁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