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击穿心》澹岚

42、第四十二章

　　太难了。
　　“要不约明天的吧？就这么几个小时，熟悉不过来啊。”
　　岑锋蹙着眉看着数据面板。这局他们打得不好，因为状态方面属性的增加，需要注意的东西也更多。游戏中口渴与饥饿会影响体力与状态，而体力又决定了移动速度。原本光是战术就够叫人头疼，又来了这么一个系统，连教人怨声载道。
　　“Wildfire也没说联系我们延后训练赛。他们可以接受，你们不行了？”
　　哪怕只是面子问题也不能轻易认输，他们一向如此。或许对方也与他们是一个想法，却从不因此而落了面子，这也是一种战队的尊严。
　　“还有一个小时，现在还是打成这模样……制作组在干什么，这不是给我们出难题呢吗？”
　　顾叶敲了敲桌提醒他们：“那也是给全世界出难题。你们玩这个游戏这么久了，总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最闲。趁着每一个这样的机会来补给，要比你们现在盯着数值面板看好多了，只要团战不掉链子就好。”
　　“可是饥饿口渴会导致眩晕，万一……”
　　顾叶眼神一凛，眉头蹙起更是凶戾：“不要给自己找借口。你是职业选手，这是你的专业，你除了这，还有其他出路吗？”
　　“顾爷，少说两句吧。”岑锋抬手揉了揉眉心。随后他看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叹了口气。
　　“俞穿，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先去休息。”
　　俞穿的动作僵了一下，他扭头看向岑锋，没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答了声“嗯”。
　　苏程和胥迎泽多有疑问，却并没有问——既然没有和他们提前沟通，便是同他们没什么关系。而俞穿属于问题少年，被叫去喝茶也是常事。
　　俞穿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左手揉着右手手指指根缓解手上的酸痛感。岑锋盯着他的手好一会，突然开口。
　　“你不会对我说假话，对吗？”
　　俞穿抬眼看他，那双眼盛着的是一瞬的懵懂。随后他仿佛是听懂了，冲他点了点头。
　　“至少对你，不会。”

　　和Wildfire的练习赛定在了晚上。一共五队，打三场。除了Endless与Wildfire两支队伍之外，其他队伍都是临时调用的训练号，由青训生或是替补操纵。
　　Wildfire显然是带着绝对的坚定来的，看上去信心十足、杀气腾腾。岑锋把子弹、投掷物、医疗用品以及食水清点完毕。加入体力系统后，赛前准备时间也能够通过设置房间参数控制，最慢不超过五分钟。
　　多了体力系统后，最难调配的其实还是后勤。苏程常常因为是多带点医疗用品还是食水而纠结。他现在根本没有找到合适的比例去调配，只能一点点进行尝试。
　　一局下来也看得出来，现在谁都不适应这样的系统。一局比赛打得稀碎，根本没有什么水平可言。职业选手？说出去只是让人笑话。
　　但没有重整旗鼓的时间，Wildfire要求再来。但结果一如既往，打得不好，且有失水准。
　　Wildfire没有再急切地要求开下一局，而是在简单分析过局势后再次相邀，而这已经是最后一局了。
　　“你们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呢？”
　　顾叶都要怀疑人生了。
　　两局下来，他发现这群孩子只要状态栏一过低飘红就会慌，管它是在打架还是赶路。对状态栏最敏感的莫过于胥迎泽这位平平无奇的找细节小能手，他很容易慌神手忙脚乱，自然也就对状态飘红格外关注。胥迎泽虽说也打了几年比赛，但如今还是没有改掉这爱紧张的毛病。尤其打大比赛，不打怵都算好了。
　　第三局才开始有了些意思。唯一不同的是，Endless换了胥迎泽指挥。
　　后来第三场结束，顾叶问岑锋为什么临时换了胥迎泽，岑锋只是摊了摊手。
　　“Water年纪最小，一直跟着俞穿混，被那么多人说是俞穿的小影子，想证明自己再正常不过。”
　　“所以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就会抓住这个机会，努力做到最好，即使是在这种有些强人所难的情况下。”
　　“他有天赋，也努力。这样的人不会不优秀。我只是给了他机会，这次是训练赛，下次是季度赛。说不定下下次就是世界赛了呢？”
　　“上天不会亏待努力的人，也不会眷顾懒惰。”
　　“话虽这么说。”俞穿靠在电竞椅上将椅子旋转了一百八十度看着他们，“但如果不是岑锋，他不会有现在的机会。这样一想，气运也是他实力的一部分。”
　　岑锋现在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周焚清说他最适合做队长。他偏过头看着俞穿，一双漂亮的凤眼紧紧盯着他，盯到即使是俞穿，也有些发毛。

　　“你手不舒服你第一时间居然不和我说？！”
　　俞穿一惊，讪讪地耸了耸肩。
　　自从知道了这件事，岑锋的脾气就一直没下去过。只不过一直憋着，直到他们二人单独相处时才如山洪爆发般倾泻。他颇有些无语地看着俞穿，没了下文。
　　“我怕我耽误比赛，也怕你们因为我而多虑，耽误训练和今后比赛。”
　　“但是我确实不应该没有和你打招呼就自作主张，更不该瞒着你这么重要的事。对不起。”
　　俞穿倒难得低头。岑锋瞥他一眼，再次放高音量。
　　“那你不坦白就不会给我们带来麻烦了？加重怎么办？比赛前刚好加重怎么办？因为这输了比赛又怎么办？！”
　　俞穿没再说话，也没有动作。他安安静静坐在那里挨训，像个小朋友安安静静乖乖坐在那里听老师训话。
　　岑锋顿时没有了再训他的欲望。他叹了口气，似乎也是觉得无可奈何。对于他来说，团队利益高于一切。幸好俞穿没有出什么大差错，也没有带来严重后果。他瞪了一眼俞穿，随后便闭起眼沉默。
　　如果他是俞穿，在手出问题的境况下，会怎么做？
　　岑锋不知道他在季度赛赛场上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去作出这样的决定的，铁了心不告诉队友，也不知是好是坏。
　　“俞穿，你听好了。手伤上报并告知队友是责任和义务，不能瞒着，知道了吗？”
　　俞穿沉默了一会，突然问道。
　　“如果我和你们说了，我是不是就没有办法上场了？那Endless怎么办？”
　　岑锋怔住了。他猛地睁开眼，发愣似的看着俞穿，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给我们的机会不多的，岑锋。”
　　他叹了口气，像是在遗憾。
　　直到回到房间，岑锋也一直没回过神来。
　　这个问题太过刺耳。这次有俞穿忍着不适撑过来了。万一下次更严重，俞穿撑不住怎么办？替补究竟能不能代替俞穿？以后的大赛又怎么办？延伸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居然都是他这个队长需要想的。
　　他们的机会不多，甚至连那小小的冬季赛都决定着他们的结局。冬季赛这关过不去，便也不指望全国赛了。而全国赛都赢不下……世界赛，就更别指望了。

　　俞穿的事情并没有声张，但朝夕相处的队友都敏锐地发现了近些天战队气氛的诡异，多多少少也都猜出些许。就连二队都觉得不太对劲，旁敲侧击去问顾叶。顾叶口风更紧，硬是一句话都没被套出来。
　　他怎么肯认输的呢？手伤也不能妨碍他进步的速度。俞穿显然是天赋型选手，即使游戏大改他也能立刻找到适合自己的作战方案，并有计划地贯彻实施。
　　岑锋不同。他又回到了几年前的状态。在顾叶的印象里，他在熟悉这个游戏后就再也没有这么拼命地加过训。一次次的游戏、一遍遍地适应。训练十二点准时结束，他硬是加训到两点，早上照常起来穿衣吃饭，以及晨跑。
　　“给你的。”
　　这是岑锋在那晚与俞穿说过话后，除了指挥的第一句话。
　　他的手里是一个固定关节的腕带，能将腕部和拇指一并包裹起来。
　　“总用纱布太浪费了。”
　　他这样补充道，也没管他接不接受，便直接将东西放在了他的桌子上。
　　俞穿的“手伤”也没有多严重。肌肉疲劳是每个职业选手都会有的问题，只是因为游戏中职位与平时手操频率的关系，导致俞穿的手出现疲劳，多休息一阵应该就没有问题。但顾叶不放心，即使训练也要求他固定关节好减少他的关节运动。所以他经常会在手上缠纱布绷带，用废了就要换。
　　俞穿“嗯”了一声，也没有多说话，拿过来试了一下。
　　为了防止不合适，特地买了一个活扣设计的腕带。它箍住指节，确实比纱布要更加牢固，却也更硬一些，也算是个好处。岑锋注意到了这点，微微蹙了眉，没说话。
　　“谢谢啊。”俞穿垂眸调整了一下角度，让腕带连接着的指套更好地固定指节。他倒是不太在意这东西的舒适程度，岑锋向来是个会照顾人的，但送人什么东西倒是非常少见。即使是二人关系最好的时候，也只是俞穿将自己所想给他的一并塞给他，岑锋真正打心底里接受的也只有那只雪豹玩偶。而岑锋，从没送过他什么，正如他和俞穿关系好不是因为想在俞穿这里获得什么其他东西一样。
　　“会不舒服吧？”岑锋的目光从他的手上移开，目光直勾勾落在他眼中。俞穿并不意外他发现这样的细节，岑锋对自己的要求也不止是在游戏比赛之中。
　　俞穿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对于送礼方来说，收礼方开心幸福的表情和夸奖是对送礼方最大的鼓舞与回报。不过这可是岑锋，以俞穿对他的了解，他想要的绝不是明明不满意还要强颜欢笑地虚与委蛇。
　　“还好，能解决。”
　　沉默。岑锋把眼睛撇了过去，并没有说话。
　　“俞穿，我非常希望你能对我说真话。但我发现我现在没办法信任你。”
　　他叹了口气，似乎想要将刚刚说出的那句话排解出去，最好是让俞穿忘掉。俞穿显然慌了神，他的手指揪紧了衣角，指节泛白，似乎是在隐忍着什么。
　　不能冲动。他对自己说。冲动会让他的行为不受自己控制，在意识到这点后，他就开始有意识地控制自己。
　　而面对岑锋，他尤其没有抵抗力。
　　“为什么？”
　　半晌，俞穿才开了口。他的目光灼热，仿佛要将岑锋灼伤一般。
　　仿佛最有魔力的咒语，他这三字中蕴含的感情是岑锋所不知的。他手足无措地向后退了半步，定了定心神。
　　该怎么回答他？说他满嘴谎言，不知真假？还是说自己被他骗怕了，不想相信？他不知道。
　　“好吧，我确实说过很多假话。”
　　还是俞穿退了一步。他颓丧地低下头，摩挲着指节与手上的那。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目光小心翼翼地碰上他的。眼神交汇时，俞穿的眼中仿佛有地火腾起。

　　“但我喜欢你，这不是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