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击穿心》澹岚

4、第四章

　　“下午好，Sword。”
　　岑锋淡淡瞥了一眼来人，又极为平淡地移开视线，将身份证递给工作人员，多一个眼神也不愿给。
　　阴魂不散。他暗自腹诽。
　　蒋秋毫却不这么想。正好，苏程、Through和water都在……他刚摩拳擦掌准备展开他的挖人大业，刚想开口就被岑锋一个眼神把后面的话都瞪了回去。
　　蒋秋毫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有些不好意思地冲岑锋点了点头，手放在嘴边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可不是个好行为。尤其是在这群即将成为“前队友”的人面前。
　　“有事可以进去再说，暂时可以先联系成睐。”俞穿不动声色，似乎是看穿了蒋秋毫的心思，只是微笑回应。他说这句话的声音很低，拂过人心尖，带了点粗糙的痒意。
　　蒋秋毫蹙了下眉。并不是因为不喜欢俞穿的这句话，而是他根本不知道成睐是谁。
　　胥迎泽用手肘怼了一下俞穿，小声道：“你看，人家都不知道那小破地的经理人。你们直接谈不行？跟成睐也没关系。”
　　俞穿始终挂着公式化的微笑，也并不恼，对胥迎泽所说的话亦无动于衷。他对蒋秋毫点头示意，随后倒掉保温杯里的热水，进了机场安检入口。

　　本来按照蒋秋毫的设想，苏程和Dynasty的两年合约要到期了，正好可以借着最近的转会期改签Endless。而俞穿和胥迎泽刚从韩国回来，正是自由人，只要把人说动了应该能顺利签下。加上岑锋，这四个人可以在赛场上掌控雷电，所向披靡。
　　蒋秋毫想的倒是很丰满，现实却近乎残忍地给他甩了个耳刮子。
　　俞穿和胥迎泽现在确实还是闲人，此次去深圳是为了考察在他们考虑范围的另一家战队。
　　况且岑锋的意志不好动摇，他是蒋秋毫需要重点关注的对象，以至于蒋秋毫的任务可以说是相当沉重。
　　几人之间没有交流，缄默着迅速过了这次近外厅的安检。蒋秋毫没和他们一起走，反而是转头去找苏程。
　　“苏程，我有事跟你说。”
　　苏程并不能跟着一起过去进检票口，想着自己跟教练请了半天的假，现在回去未免太亏，刚准备坐下喝个咖啡再回去，便见蒋秋毫大步流星朝他而来。他谨慎地拉了拉口罩，顺手抚平了露在外面的一撮金毛。见蒋秋毫一副严肃模样，他也不禁正襟危坐起来，双手板板正正放在双膝上，摆出一副庄重模样。
　　蒋秋毫在苏程对面坐下，还微微带着急躁的喘息，看着他的眼神十分迫切。
　　“您和Dynasty的合同签了两年，算算时间应该快到期了。而且秋季转会期也近在眼前，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转过来。”蒋秋毫开门见山。他谈生意的眼神与平常的眼神完全不同，他会更有攻击力，更会侵犯他人的领域，迫使别人答应他的条件。
　　但为了不吓到他亲爱的苏程，他还是收好了自己的攻击性，稍稍露出一种名为“讨好”的态度。
　　“所以？我是没在Dynasty遭受够社会的毒打还要在Endless所谓优胜劣汰制度下再挨几下？”
　　苏程全副武装，看不出来什么表情。但语气不善语速也很快，甚至是有些焦躁的。他修长干净的手指捏起搅拌咖啡的小勺，轻轻搅着面前这杯拿铁咖啡。
　　“我实话跟你说，岑锋和我关系好，我俩相性不错。但是我不能保证没有比我更厉害的后勤，也不能保证和其他队友合得来，说不定我一年之后直接拜拜。Dynasty能给我一个稳定的首发位，给我两年的合约和足够的重视，Endless能吗？”
　　蒋秋毫并没有被他这个架势吓到，他喜欢这样的对自己认真负责的态度，而不是像之前交涉过的二愣子，一个个恨不得他直接把合同摆出来签字入队：“正因为你和Sword相性好，所以老板从去年开始一直说着要签你入队。你不一定是最强的后勤，但是你一定是和Sword配合得最好的那个人，是最适合他的人选。更何况，Sword也很想和你一起站在领奖台上。”
　　蒋秋毫无非就是想打一点感情牌，再对未来展开合理想象，最后再糊弄几句。从现实出发加以美化再畅想未来，画画大饼，让和他谈话的对象有信心，这是他惯用的招数。这些二十岁左右的、没怎么上过学的电竞选手是最好说动的，这也是许多无良俱乐部喜欢卡人合同、骗高额违约金的原因。
　　如今的电竞行业日新月异，新人源源不断。他们之中不乏努力型和天赋型的选手，让不少老选手感受到了新老更迭的威胁。但苏程与那些担惊受怕的老选手之间有本质的不同。他是后勤，游戏里负责带子弹、医疗包，保护狙击手的全队的老父亲。虽然年纪在电竞行业里不算小，但也说不上太大。
　　“老父亲”型的后勤在整个杀破狼电竞圈里都屈指可数。不吃操作、拿人头少、必要时还要帮儿子挡子弹扛伤害，主要考验的是选手的大局观和照料儿子们的心。年轻的选手中很少有人原本就愿意玩后勤，即使是在年轻选手如雨后春笋冒芽的现在，后勤还是稀有品种，没有后勤的战队只能让其他位置的选手转位置，苏程的担心对蒋秋毫来说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苏程沉默。
　　他是少数后勤里的佼佼者，不然Dynasty这种队冒着三个突击手一个狙击手组合送分的危险也会要和他解约。他有这个实力，这一点毋庸置疑。
　　Dynasty没想扔下他，经理给他透露过，俱乐部甚至续约的合同都准备好了，还给他涨了分成。于公于私，和Dynasty续约是最佳选择。
　　他料到了Endless会再来挖人，也料到了他们会搬岑锋出来说情。他向来不擅长做抉择，常常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才会择出他心中的最优选。而这选择，一定会是他想要的。
　　“不好意思，我需要一些时间。”
　　蒋秋毫不急，距离苏程的合约到期还有一段时间，他并不指望着这样简短急促的谈话就能让苏程放弃Dynasty，不然Endless也就不会想要他了。
　　毕竟挖人者，人恒挖之嘛。
　　蒋秋毫点点头，没有再说一句话，起身、转身，走进了检票口。
　　感谢蒋秋毫。苏程在心底悄悄说。随后端起咖啡，小心翼翼地掀开口罩喝。

　　“你和苏程谈过了？”岑锋抬眼看着蒋秋毫。他的眼睛虽说只是类似于凤眼，但从上往下看过去会很凶，一抬眼会有种要被他吃掉的感觉。他的眼睛里有光，让人不敢逼视。
　　岑锋擅长利用自己的优势，但很多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只是外强中干。
　　“对啊，你别告诉我苏程来了你还要去闹一闹死一死。”蒋秋毫落落大方，丝毫没有反思的意思。
　　外强中干的岑选手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样的流氓型反问，只能闭上嘴，冷哼一声别过头。
　　岑锋对苏程还是有特殊的感情的。
　　即使他们只一起打了一年半的游戏，但岑锋能明显感觉到，对于他来说苏程和其他后勤位都不太一样。苏程知道他什么时候需要打药，什么时候需要补充子弹，和他的节奏极度重合，完全不需要担心他与自己脱节。
　　苏程大概是目前联盟在役的后勤中最适合他的，没有之一。他私心还是希望苏程能来Endless的，无论是大局还是私情，苏程是最优选。
　　这样每年他出去旅游的时候也不用给他带特产占箱子了。岑锋想。
　　离登机时间还有足足一个半小时，蒋秋毫找了个借口离开大部队，沿着登机口一个个候机厅寻找，果然发现了两个无所事事玩手机的男人。他们坐在椅子上，一个低头玩平板，手指不停来回移动。一个吃东西，咬着嘴里的百奇，百无聊赖地摆弄手机，时不时看一眼旁边的人。
　　“Through，瓦特，我有事要和你们谈谈。”
　　俞穿眼睛都不抬，下半张脸埋进蓝灰色格子的薄围巾里，眨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平板上不断下落的彩色方块，几根手指不断击打，几乎都是perfect：“现在吗？其实先联系成睐也可以。”
　　蒋秋毫气不打一处来，但还维持着他身为俱乐部经理的基本职业素养：“老板的任务罢了。Endless想要签你们，我就要尽力争取。况且，你们不还是自由人吗？”
　　俞穿这才愿意把眼睛从音游里拔出来，也不管游戏里的彩色方块正在疯狂掉落。他的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蒋秋毫的，把蒋秋毫盯得都有些发毛。
　　“Sword他不愿意我去Endless，我冒犯他那么久，现在遂他意不是刚好？你们老板应该也有其他的计划吧？”
　　蒋秋毫一僵，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
　　他一直以为是因为去年的总决赛上俞穿偷到岑锋身后突破后勤防守单杀两人才讨厌他的。因为那两个人头，本来领先于Dynasty的Endless瞬间掉下积分榜首位成了第二名，那场过后岑锋就一直在没日没夜地训练、约友谊赛。像岑锋那样硬骨头的人，因为一次失利而怨一个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冒犯这词，又从何而来？
　　勉强算得上是冒犯的，应该只有蒋秋毫那天撞到俞穿坐在基地门口牵着岑锋的腕子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了。
　　俞穿也不说明白，晾着蒋秋毫独自胡思乱想，嘴里嚼着胥迎泽递过来的百奇，开了下一局游戏。
　　“正好我们家Sword和你有梁子，要不是老板想要你我还能再省点口舌。但Endless的态度在这里，在我们找到正选之前，你们可以随时来试训。”蒋秋毫也不自讨没趣，他没想到作为俱乐部方居然会因为选手的个人情感而碰一鼻子灰。刚准备抬脚离开，就被坐在外侧的胥迎泽揪住了衣服。
　　“蒋经理，我们谈谈？”
　　那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蒋秋毫的眼神像是看到了救命恩人。